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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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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午饭时分,村里家家飘香。
笙歌走到家门口时,已经闻到厨房里飘来炒肉的香味。虽然天气炎热,笙歌却还是满身寒气,她浑身湿漉漉的,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馋猫闻着饭香味就回家了?” 阿达从厨房窗户望见笙歌站在门口,“怎么浑身都湿透了,快换身干净衣裳。”
脚腕的伤口好的大半了,只是手腕处的伤口被胡说泡的微微发白。
笙歌在医书上看到过,若是身体某处的伤口反复裂开,极有可能感染而死。但是他们家世世代代以血浇灌神树,并没有发生此事,也是怪哉,难道他们的血真的不同寻常?
无法深究太多,笙歌肚子提醒她赶紧去吃饭。
饭菜都摆上了桌,笙歌滋溜溜喝着菌菇汤,身体终于暖和起来了。
“多喝些热汤去去寒,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阿达往笙歌的碗里加了一块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朝来说你天没亮就上山挖草药去了,都怪阿达身体不好……”
“阿达,没事”,笙歌吞下一大口饭,“我喜欢研究草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不小心掉湖里去了,不要紧的。”
“你掉到神湖里去了?”阿达大惊失色,“可千万别让外人知道了。”
若是被村里人看见她在神湖里游泳,那怕是要把她溺湖,献祭给湖神。
若是村里人知道他们世世代代祭拜的湖神是一条奄奄一息的臭龙,不知道会不会心疼每年扔进去的堆成山的祭品。
“放心吧,阿达,不会有人知道的”,笙歌给阿达盛了碗汤,看到院子里有一只鸡正在地上找食吃,奇怪道,“这鸡哪来的?”
“早上的时候,朝来的阿妈送来的,说是昨晚你受惊了,朝来阿爸让你喝点鸡汤补一补。” 阿达言语间满是担忧,“昨晚村长喊你过去到底为了什么?”
“都是误会。”笙歌怕阿达知道尼金死了,又会胡思乱想,“他们数错了神果,以为少了一个,后来发现是少数了。”
“哦”,阿达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小布袋,递到笙歌手里,“这是历代神女的护身符,当年你阿娘走的时候,你的年纪还小,我弄丢了,一直替你保管着、”
“阿达,这里面是什么?” 笙歌举起护身符在阳光下看了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但是祖上有训,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刻,不可打开看。你将它收好,定要小心保管。”
“知道了!阿达。” 笙歌将护身符揣入怀里,心想,这玩意应该不怕水泡吧。
到了晚上,笙歌等到天快亮了,朝来也没来找她替班,她只好自己翻晒着雪后金。
她虽食了言,但好在那恶龙相期被困在湖底,总不至于跑出来剥了她的皮吧。
眼下也无用想太多,明日她便去镇上,把晒好的雪后金交给医巫就可。
山路蜿蜒难走,笙歌早上出发前本想叫上朝来一起,后来想想算了,他不去也好,若是东窗事发,也不会牵连到他。
一路闷头前行,脚腕处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笙歌不管不顾,若是此次真的成功了,那她的心愿也算了了一桩。
到时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帮恶龙的忙,解除身上的巫咒,当一个正常人了。
可没想到了,等到了镇上的巫医那里,对方不但不肯要她的雪后金,还大叫大嚷她的是次等货,惹得左右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笙歌气鼓鼓走了,医巫不收她的雪后金,大不了她自己下毒,不信毒不死那个土司。
只是白跑一趟,还被人诬陷自己的药材不好,笙歌十分气不顺,她正打算偷偷绕回医巫家,给他一点教训,却正好碰上出门的医巫。
医巫赶紧把笙歌拉到僻静处,确定四下无人后,给了她一袋钱,“孩子,这是买雪后金的钱,你将雪后金放到三条街巷子后面的篮筐中,我自会去拿。”
笙歌还没搞清楚状况,又听见医巫说道,“千万别让别人看见了。还有,这是你们村子里的医巫派人传信来给你们村长买的药,你就帮我带去吧。”
虽然不知医巫在搞什么,但是收了钱,她还是按照医巫的话,把雪后金藏起来,然后回家去了。
从镇子上回村里,需要经过一道吊桥,那座吊桥是笙歌的阿爸当年带着村里人一起建造的。
在搭起吊桥之前,村里通向外界唯一的路需要翻过几座大山,走上三天三夜。
笙歌坐在吊桥边缘,晃着双腿,望着下面深不可见的深渊,想了一想,擦干眼中的泪,将手中的药包抛了下去。
当年土司就是通过这道桥打入了村子里,而村子里的人受了土司欺压,却不敢反抗,但却在村长的默认下,将架桥的阿爸扔下了深渊。
全然忘记,当初背着货物去市集里面卖到了钱,去镇上看医生捡回了命,是多么高兴的。
有些事,即使桥塌了,深渊被填平,她也永远不会忘记。
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笙歌特意绕路从村长家门口经过,看见朝来蹲在门口,低头拨拉着门口的石子。
“你蹲在这干什么?” 笙歌站到朝来面前,等朝来抬起头,她才发现朝来满脸泪痕。
“笙歌?你是来看我的吗?” 朝来仰头发现是笙歌,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只是笑容里是万分的苦涩,“笙歌,他们说我阿爸不行了……”
“什么叫不行了?” 笙歌发现事态比她想的严重。
“医巫偷偷和说我阿爸只剩三个月的寿命了,让我准备准备。” 朝来抱住笙歌,开始呜呜哭起来。
怎么办,时间不多了,笙歌心内着急,如果村长死了,她还是怎么报仇。
其实村长也才三十来岁,正值壮年,怎么突然就不行。而且金尾蛛已经死了,培养新的毒蛊至少需要两三年,她要想新的法子才行。
“朝来,你别急,我回去翻翻巫书,看看可有法子。”笙歌推开朝来,急急往家里跑去。
笙歌寻找的自然不是救命的法子,而是报仇的法子。
当初去黑巫家里偷绿阴蛇的时候,发现他家里有很多巫书,里面应该有记载的。
吃过晚饭后,笙歌偷偷摸摸跑到黑巫家门口,暗中观察他一举一动。
黑巫在院子里烧着水,转身又进了屋内。笙歌偷偷摸进院子,洒了些柠栖粉进去。又远远看见黑巫喝下水。
在外面等了三刻钟,再次偷偷潜到黑巫窗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笙歌轻手轻脚走进屋内,再次确定了黑巫在熟睡中,便迫不及待借着烛火翻起巫书来。
巫书本就晦涩难懂,加上烛火晃动,笙歌看得艰难。好在黑巫平时有归纳整理的习惯,笙歌稍稍花了些时间,就找到了她需要的。
因为不敢偷走医书,笙歌将一字一句记在心中,看得认真,全然没有发现,在她的身后,黑巫悄悄睁开了眼睛,却又闭上眼假寐。
等笙歌恋恋不舍放下书,潜入湖底深缝的时候,天都已经快要亮了。
刚一进入结界,笙歌便被巨大的龙尾卷到相期面前,龙尾不断收紧用力,勒得笙歌喘不过气来。
“小家伙,你知道失信与我是什么后果吗?” 相期声音温柔,口里的寒气却让笙歌凉到心底。
“这龙怎么这么小心眼啊”,笙歌心里拼命吐槽,表面却拼命点头,忍着窒息的痛苦,将手腕递到相期唇边。
“很好”,这次相期很满意笙歌的乖巧,吸了两口便作罢。
他与笙歌打了几次交道,知道这小家伙倔强又心硬,说不定哪天真鱼死网破不来了,那他的谋划要落空了。
笙歌缠好手上的腕带,不时偷瞄相期背后的地面,那上面散落着几片破碎的龙鳞。
“那是什么?” 笙歌指了指相期右手掌心的钉子,就是那颗钉子将相期右手死死钉在石柱上。
地上还散落着几颗同样的钉子,从相期身上的血洞看来,曾分别钉在他的左手,腹部,尾巴上。
“炙骨钉”,相期左手从地上吸起一颗炙骨钉,把玩着,“可灼骨焚血,使全身血液在体内沸腾灼烧。”
好残忍的刑罚,笙歌心内讶异,却看相期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有能力帮你拔掉吗?”
“你想要什么?” 相期看着小姑娘真诚的脸,要不是前几次交手,他差点被她骗了,她哪有这么好心,肯白白帮忙。
“地上的龙鳞”,笙歌看了一眼龙鳞,又看了一眼相期。除了自己的血,她实在也无甚再能给他的了。
“做什么?”
“报仇。”
“拿去吧。”
讶异于相期的突然大方,笙歌站在原地有些迟疑,这小气的龙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别瞎想了,我就算要你的命,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 相期看着笙歌拼命思考的样子,有些好笑。
他被囚于湖底数百年,便想了报仇数百年。眼下,不过是惺惺相惜而已。
“那你这钉子……” 笙歌仍在迟疑,相比接受馈赠,她更喜欢银货两讫的交易。
“你帮不上忙,这个情你先欠着吧。”相期将手中的钉子高高抛起,又重新接住。
当年,他被六颗炙骨钉钉在盘龙柱上。
第一颗,他花了接近十年时间。
第二颗,二十三年。
第三颗,四十九年。
第四颗 八十三年。
第五颗,一百又四十七年。
至此,他的修为几近耗尽,还剩最后一颗。惊绝龙族的少年天才,差点葬身于异族潮湿孤冷的湖底。
笙歌捡起龙鳞,小心翼翼揣在怀里,走到洞口的时候,突然转身,看着龙族少年,“相期,日后,你一定要将这些炙骨钉,一颗一颗钉回仇人的身体里。”
一字一句清晰地飘荡在幽深的湖底洞中,像是两位复仇者的契约。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