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结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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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燕轻似有所感，血脉中轻微的躁动昭示着神降的开始。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窗口，眺望北方天空的浓云。
作为京城里唯一一个知道大理寺卿已经赴死的人，燕轻觉得她该做点什么，但不是挽歌，凄哀的挽歌配不上她壮烈的一生。
于是指节叩击窗棂，威势日重的年轻女皇难得露出了一丝怀念神色，想起年少闺中与好友的天真理想，慢慢地哼起古词：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各种意义上都消失了的唐小侯爷终于在靠近巫力源头的一瞬间重归于世。
他奇诡且隐蔽的能力成为了一张东方扬自己都遗忘了的底牌。
“我撑不了多久！”唐橖大喊，皮鞭被荆棘缠绕，死命向外拉扯对抗着他的力量。
莫铿然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直接放弃了对背后荆棘的抵抗，任由它们发疯般刺入了他的后背，穿透了他的身体，
但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将第二柄木刀，侧劈嵌入了巫神的脖子。
“喂！”唐橖正试图利用这一击将巫神的脖子彻底扯断，可莫铿然已经失去抓住木刀的力气，松了手向下坠落。
江歇快速缩短自己的荆棘，直面着萦绕巫神周身的疯狂枝蔓，再次靠近了中心。
他分出一根荆棘捞住莫铿然，把他绑在了自己背上。
过量的鲜血从莫铿然被洞穿的身体里流出，浸湿了江歇的衣服。
江歇大骂：“别睡觉！醒着我还能把你做成明华明韶那种半仿生人！”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如此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北地的注意。
边营的将士们倾巢而出，驾驶着军用的房车穿越雪原，靠近索恩。
那巨人似的交通工具行走于大地之上，像一长串虔诚的苦修者，向着神明步步朝圣。
然而越靠近，这些强壮勇敢但尚属于普通人的将士就听到了尖锐的呓语，闻到了作呕的腥臭，看到了诡异的黑雾。
“那是什么？”一个士兵慌乱道。
“哈，哈哈，那些异教徒玩火自焚了吧？”另一个士兵想要用玩笑话来缓解压抑紧张的情绪，却发现自己的刻意的笑声回荡在连成一片的沉默中，彷佛一种亵渎，对神明的亵渎。
可他又不信索恩人的什么长夜之父！
领头的“巨人”肩上，站着此次探查任务的将军，在点兵出发时，他就发现莫铿然和京城来的大理寺卿神秘失踪了，如今望着索恩，他感觉他们与这些异常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忽然间，瞭望者大喊有人影从及大腿深的雪地里出现。
那些人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竟是出逃的索恩人。
这些拖家带口的索恩人神色惊惶，雪太深，他们只能一边挖掘一边前行，速度缓慢却执着，哪怕面方是曾经不死不休的敌人也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北地士兵们下意识举起了长枪和刀剑拦住他们，却被将军喝止：“放他们到后军。”
“可是……”
将军面色坚毅，常年在北地与这些异族人打交道，让他多少对这些被邪神污染的人产生了同而为人的怜悯。
他也能听懂他们用索恩语说出的求饶、祈祷和忏悔。
“不过是些老弱妇孺，你还怕他们？”
担忧的士兵一震，沉声回答：“为大燕，不畏死。”
将军高举长枪，率领众人，逆着索恩人流，继续向风暴中心前进：“为大燕！”
数不清的士兵齐声应和：“不畏死！”
“为大燕！”
“不畏死！”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东方扬抵抗巫神降临时已经将索恩的大部分建筑全部捣毁，越重山和仿生人所在的冰洞暴露于阳光之下，让他得以时刻关注头顶的战况。
尽管在浓重的黑雾阻挠下，他根本看不清什么。
江公子给他的任务一点儿也不好做，越重山长长呼出一口气，看向身边的“东方扬”，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向来无所不能吗，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才是启动你的合适时机？”
“东方扬”眼眸紧闭，沉默不言。
“你是死了吗？灵魂被巫神取代后去了哪里？就不见了吗？”
“东方扬”依然一动不动。
越重山还想开口，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无形力量击倒在地，他下意识打了个滚，把身体当作缓冲垫在了“东方扬”身下。
浓郁的黑雾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刚刚养好的双腿再次钻心蚀骨地痛起来，彷佛回到了东方扬与巫神初次交易的时刻。
越重山喘着气，给了怀中人一个拥抱，合上了她的胸腔。
凤尾似的睫毛轻轻颤动，忽然光华流转，生机乍现，如涅槃之鸟，重临世间。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东方扬”足下喷出气流，冲破黑雾，眨眼间已来到巫神上方。
江歇和唐橖愕然抬头：“东方扬/东方姐！”
然而他们并未得到回应，这个生物炼金的机械产物甚至未分出丝毫眼神，只是用膝盖重击了巫神的肩膀，然后夹住它的脖子，一拳一拳打在祂的脸上。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两具一模一样的躯体，眼神却一个邪异一个冷漠，都不属于最开始的那个人。
巫神脖颈断裂处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枝芽，如同蛆虫般疯狂生长，试图将脖子连回身体。
但唐橖死命拉着鞭子后仰，“东方扬”每拳都用蒸汽助力，两人合力竟真的一点一点撕裂了巫神的脖颈。
然而下一秒，黑雾忽然变得极为粘稠、潮湿，灰白色的盐晶颗粒在旋风中若隐若现，“东方扬”的仿生皮肤骤然被撑大、撑裂，露出包裹着的开始锈蚀膨胀的零件。
她的皮肤如纸屑般破碎，并被旋风吹散。
金属的眼球瞬间胀大了一倍，撑破了眼眶，掉了出来，凭借几根皮质的绳带悬挂在她脸上。
与巫神直接接触的大腿和拳头不断飞出铁红色的锈，一点点融出破洞，终于在最后的拳击下彻底崩溃、断裂。
她再一次，失去了四肢。
她不可避免地向下坠落。
她的制造者和原型并没有为她准备失去四肢的战斗方式。
越重山只看见那刚刚获得自由的“东方扬”不过几秒就变得如此脆弱、破烂，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在他的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大。
彷佛神明天降。
于他而言，她才是比祂更伟大、更无上的存在。
越重山喉头微动，被抵在脖子上的小刀划出一丝血线：“你将所向披靡。”
“东方扬”轰然坠地，仰躺在亘古的冻土之上、越重山尸体身侧。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难道非要完全掰断才能死吗！？”江歇骂骂咧咧，干脆不再去为唐橖和莫铿然阻拦巫神荆棘，直接加入了掰脖子的行列。
于是再无障碍的荆棘刺入了他们的身体，但在四人的相继用力下，巫神的头颅终于彻底断裂。
祂死了。
刹那间彷佛时间静止，当那颗罪恶的头颅离开身躯的一瞬间，一切都静止了，狂风止息，呓语淡去，荆棘停滞，云雾也不再涌动。
然后是几乎撕裂耳膜的尖啸，来自深渊、来自不可窥探之界的尖啸。
江歇与唐橖的尖叫和呻吟汇入这尖啸，他们死死捂住双耳，却堵不住这能贯穿灵魂的，神明的终极愤怒。
唐橖：“狗屎！！！！不能安安静静去死吗！”
江歇：“见鬼！比东方扬还烦！！！！”
然异变徒生。
在他们的正下方，在他们从半空坠落至地面之前，越重山尸体的腿部缓缓变成了青绿色，并如沼泽般泛出了粘稠的气泡，一点点向上蒸腾，直至覆盖到被刀割开一线的脖颈。
这是勇敢的弑神者们最新知道的消息——除非身首分离，否则巫神不灭。
化血肉为荆棘的能力已经在刚刚的战斗中失去，但祂仍旧能够凭借自己曾经留下的气息，附身于死亡不超过一刻钟的越重山，并治愈他身上的致命伤。
这甚至比附身于东方扬更加容易，因为越重山的灵魂已经自然消散，不像那个疯狂的女人，拼着凡人的魂魄，也敢于和祂对抗。
祂不得不承认祂错估了东方扬遗留的布置，为杀死祂所付出的努力，可惜可惜，若是能得到她的身体，占据她的精神，祂就能毫无阻碍地在世间活动。
不过，这个男人的身体，也不是不行。
或许祂确实该谨慎一些，先离开这里，再召集信徒，恢复力量，再图谋以后。
巫神用越重山的身体站了起来，不去管身边那个只剩骨架子的仿生人，向冰洞深处迈出一步。
“噗呲。”
忽然有血肉被穿透的声音。
而巫神尚未做出回头的动作，就看见了用陨铁唐刀刺穿祂心脏的凶手。
仿生人几乎已经只剩下个骨头架子，各个关节都滋滋地冒着白汽，两颗眼球承受不住这么大幅度的动作，终于彻底掉出眼眶，骨碌碌滚到边上去了。她的双腿仅是两柄纤细的唐刀刀身，插入冻土支撑着平衡，而手臂上的刀尖，一柄自背后贯穿了祂的胸腔，一柄劈下了祂的头颅。
祂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睚眦欲裂的双眼流下青黑的血泪。
“东方扬……”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结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