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二十三章 ...

  •   当真没有亲王任何授意,乔秉居本是察觉异常要找元拾朝劝告,没料到会被相府门房诸般为难,以至于惊动老丞相夫妇,又与老丞相说那样多话。

      亲王从外面回来是又两日后,乔秉居本在乔家照顾父亲,闻得消息后立马找回家来。

      “我两三日前去了元相府,给你惹了祸。”书房里,乔秉居低着头站在书桌前的地毯上认错:“元拾朝可能暗通南番王廷势力,我去找他劝他收手,意外遇见老丞相,与他言语间发生分歧,说了不该说的,他怀疑是你授意我去的丞相府……”

      她把那日的始末原原本本给亲王复述一遍,最后低着头要发落:“你罚我吧。”

      亲王坐在书桌后,深沉视线落在乔秉居身上良久,素来温柔的醇厚中音果然疏冷起来:“错在哪里?”

      认错的事亲王妃已经琢磨好几天了,岂能说不出自己错在哪里:“冲动易怒,不顾后果,不顾全大局,泄露机密,造成的严重后果是我一个女人所承担不起,对不起。”

      “昨日我们一行遇袭,”亲王说:“就在京畿。”

      乔秉居蓦然抬头看过来,只见亲王微微示意左臂,说:“可要过来看看伤势如何?”

      “对不起。”乔秉居再次愧疚地低下头去,除了说对不起什么都弥补不了,“我还是成了相党埋在你身边的一把匕首。”

      亲王冷笑,咣当一声把什么铁东西撂在桌上,说:“你倒是瞧得起自己,先看看这是什么再说。”

      乔秉居上前两步拿起铁疙瘩来端看,是个两指节见方的铁令牌,用漂亮又结实的绳串着,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只单面上有个胖乎乎的金锭图纹,瞧着怪可爱的,“这是?”

      “刺客身上搜出来的,元宝令,”亲王靠进交椅里,轻轻叹息,“由元拾朝小名而来。”

      元拾朝乳名的确唤个元宝。乔秉居咬着唇放下冰凉的铁令牌,指尖颤抖,元拾朝派人刺杀亲王。

      “对不起,”乔秉居深深埋下头,看着脚前一点地毯花纹,声音带了哽咽:“你想怎么处理我,我都没有意见。”

      她看不起自己,冲动,鲁莽,闯下大祸没本事善后,给别人带来性命威胁却只会站在这里给受害人说一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想她这样的人啊,她怎么就成了这样的人!

      亲王的确生气,是后怕的生气,元拾朝那人为保自己利益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毫不手软,谁知道他会怎样对可能威胁到他的乔秉居!曾经有北里女子怀上元拾朝孩子另居在别处,亲王暗中查事查到此女子身上,谁料元拾朝竟当着自己面将怀胎八个月的女子杀死,就是小丞相请亲王北里吃酒那日。

      这般个人,嘴上说着最与亲人爱的事,手上做的是什么阴狠毒辣!

      你是不知道亲王在外刚听说乔秉居孤身一人进相府时心里有多害怕,怕得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倘非堂兄洛宁郡王在旁及时扶一把,亲王还得再多栽摔个跟头才能算完事。

      乔秉居此举误打误撞帮了亲王,亲王生气之余还不敢告诉她,亲王怕有朝一日元氏伏法,乔秉居会陷在自责中无法出来,亲父母亲哥哥打断骨头连着筋,元氏若因她行为而落难,普天会同庆,只她一人哭。

      默默平静片刻,亲王心里还是余气难消:“你想劝元拾朝悬崖勒马,这是你对血亲应尽的心,我能理解,但是乔秉居,我呢?”

      说完亲王就后悔,真是被气糊涂了口不择言说漏嘴,可是那些所谓的失言,不就是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那个,我的意思是说,我是说……”亲王舔舔发干的嘴艰难地想找补几句什么,庆幸又不幸,乔秉居理解错误,接话说:“我知道我给你惹下了大祸,你,你要是实在生气想赶我走,那能不能等过完年再赶?”

      这一下就给亲王气得笑起来,惹得亲王赶紧用力搓搓眉心以按下笑意,硬邦邦说:“给我倒杯热水喝。”

      乔秉居听话地倒杯热水递到亲王手里,看见亲王没有血色的脸,她忍不住说:“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你脸色看起来很差。”

      看着亲王低下头吹吹热气小口小口喝水,乔秉居站在旁边心里发虚说:“其实你也不要太发愁,我,我手里有,有……”

      她就站在亲王旁边,声音却低得亲王几乎听不见:“我手里有元氏贪赃枉法的证据,我还知道被元拾朝贪去的财物都放在哪里,你看这能不能将功抵过?”

      她从袖兜里掏出一卷折叠紧密纸色泛黄的信,怯怯放到亲王面前——这是她多年来对亲哥哥恐惧且避之犹恐不及的根本原因,她知道哥哥做的事对不起家国天下,但她却纠结矛盾不敢将此公之于众,是她没有这个能力公之于众。

      亲王放下水杯拿起信,单手不方便把纸张展开,乔秉居立马非常有眼色地帮忙,小心翼翼将信打开。

      认真鉴别印章不假字迹真实,竟然是十余年前南番国丞相和元拾朝的来信!

      亲王唰地站起来,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声音亦然,一时连呼吸都有些乱:“哪里来的?”

      这些话耿在乔秉居心中十余年,今日终得以一吐为快,事实已褪去当年初来乍到的威慑和震撼,变得如潺潺溪水流淌过鹅卵石,慢条斯理:“十几年前吧,有一次我在相府后园玩耍,碰见元拾朝弄脏了衣服,他让我给他拿件干净袍子,脏袍子里装着这个,被我捡到,他曾为找这信把我关起来,但是我硬是没给他。”

      亲王想了想,很快把前前后后的时间串联起来,乔秉居小时候的确曾被家里关起来过一段时间,“为何不给?这东西搞不好会要你性命。”

      “不能给,”乔秉居想起当年自己的想法就想笑:“当时家里想把我过继给乔家,我不愿意,想用这个威胁元相,各种原因叠加吧,我没把它拿出来,自己到最后也还是被过继了。”

      说完,她就真的无声笑了一下,只觉得那些少时的心思真单纯。

      方才令人头蒙的气愤被乔秉居这几句话轻飘飘打散,亲王神色恢复本来温柔,低着头问她:“乔秉居,这个信交给我,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知道的,”乔秉居低着头,低低呢喃说:“我一直都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深闺女儿,更不是鼠目寸光的粗鄙村妇,男人们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些,你我成亲说白了就是场牵制和利用,元氏利用我也好,你反利用我也罢,最后赢的只能是天下正道,你是真正的君子辅国,我信你。”

      说完这个,乔秉居心想这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你总不会还要收拾我吧?于是慢吞吞抬头看过来,结果她看见亲王眼底有些湿润。

      “你怎么了?”她问。

      亲王不再看乔秉居,视线落在手中信上,又落到水杯上,又落到远处,落到哪里都不合适,顿了顿,说:“我伤口有些疼。”

      “那怎么办?”乔秉居抬手按亲王坐下,但是坐下并不能缓解疼痛,伸手拿起水杯又发现喝水也不止疼,放下水杯手足无措起来:“怎么办,找大夫么,啊对找大夫啊!我去找知非找大夫!”

      说着就雷厉风行朝外走,被亲王动作迅速扔下证据信一把拽住小臂,说:“不妨事的,歇歇就好,你别跑,你的事还没说完。”

      “哎呀这个时候你就别光想着数落我了,”乔秉居推着亲王的手挣扎着自己小臂,又怕不小心牵扯到亲王另只胳膊上的伤口,于是只见她人往后扽着胳膊却不敢乱动,“好好的肉上被划道口子该多疼啊,你不心疼我心疼,松手吧我不走,就到门口找知非……”

      守在门外的知非当然听见了王妃要找自己,但她才不敢吭声嘞。

      拉扯几下,亲王还是缓缓卸力松了手,她没有太多力气和人这样简单角力,前阵子还能提起桶水,近来身体状况却愈发不理想。

      亲王靠回交椅,歪起头看过来,说:“这个年没法过了。”

      “啊?”乔秉居没听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亲王却没多言,没头没尾地提议说:“我们去放烟花爆竹吧?带着隋让和岁长。”

      乔秉居理解了亲王说放烟花的意思是不追究自己闯下的祸了,高兴得想笑又不敢放肆笑,竟然不好意思起来,说:“这不是正说正事呢嘛,怎么又突然要去放烟花,而且现在还不到中午,这大白天里放了大家也看不见。”

      “那就放爆竹,放炮仗,怎么也行,”亲王把证据信递还给乔秉居,边起身边说:“这个你先替我收着,咱们去放炮仗玩!”

      二人才走到门口,下人前来禀报:“启得主上,宗府令派人来了。”

      亲王前厅见来者,是年下宗室整理族谱卷册,要给新成为一家人的端亲王和端亲王妃二人画像。亲王说:“月前不是已经画过送去了?”

      来者说:“回殿下知,月前府里送去的是两张单独的正画,宗府整理您的卷册,还需要殿下和王妃冕毓朝服的同画,宗令说前阵子您忙,不便打扰,而今年下,可要逮着您得闲赶紧把朝服像同像画了,不然又不知要拖到哪一日。”

      亲王听了绽放笑颜,这话的确是亲王那位当宗府令的十三祖父会说的,于是看向乔秉居,商量说:“不然就现在画一张?正好连画师都来了。”

      乔秉居说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到底怎样,迷迷糊糊中忍不住高兴,高兴中又有些不可思议,更换朝服花去些时间,出来时日头正好挂在中天。

      见到亲王冕毓朝服的样子,乔秉居看得一呆。太子冕服肩负九章,天子负十二,端亲王十一,仅左肩无日,威仪形容中透着无尽亲和与温柔,乔秉居不由得重新看亲王。

      这个人,这个有血有肉的鲜活的人,这个有七情六欲会吃醋会撒娇闹别扭的人,是亲王。

      中廷里画师已经准备妥当,年轻的端亲王夫妇紧挨着坐在一起画下一张朝服合像,画师绘画的时候,天色灿烂,阳光明媚。

      画像不是一时半刻能罢,待送走宗府的人,日西去,天向晚,亲王放爆竹的计划直接改成放烟花,但是随着洛宁郡王突然带着孩子来家里,刚换上常服的亲王却是连午饭晚饭都没空再吃,和把孩子托付在亲王府的郡王一起匆匆出门。

      宫里出事了。

      有人面圣状告工部尚书元拾朝利用修建使馆之便征抢土地建造私宅,且私宅僭越规模比天子行宫,人证物证齐列,天子已派禁军前往相府捉拿元拾朝。

      今夜是小年夜,城外烟花绽放欢天喜地,城内相府冲突打杀惨烈,皇直街上点鳌山,斗艺的魁角们乘坐花车旱舟吹拉弹唱舞各显神通,京城万人空巷,锣鼓叫好此起彼伏,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都淹没在了大义五年的小年夜里。

      翌日,京城内外戒严,听说皇帝查抄了元相府,接下来的日子里禁军每天都在抓人,听说不仅礼部尚书大学士于惠下了大理寺狱,连督察院右督御史都没能躲过,百姓们躲在家中既兴奋又忐忑,朝廷真的开始清元党了么?

      要是元党清除后,朝廷会不会再来一个张党王党李党赵党?兴奋忐忑之后百姓们还是看不到希望,撵走这个来那个,神仙们争来抢去,谁管他们这些庶民百姓的日子呦!

      宫里也是上下一片忐忑,长宁宫被禁军围了,美其名曰保护太后,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软禁,亲王调京郊十二卫入城维//稳,传令的令使才出皇城禁军后脚就围了中枢阁。

      凭借天子一人之力远做不到在京城里清剿元党整肃朝堂,天子在三师支持下凭借禁军之兵做了强行开局者,后面场面只有亲王能收拾。

      所有人都躲在家里与外界失去联系,出门上街之人凡无令旨者当场//射//杀,乔秉居除担心亲王外还一直忧心哥哥乔思明,连日来坐卧难安,没几日就在忧思中病倒了。

      第七日,除夕,京城戒严仍旧未解,亲王好歹送了平安信回来,煎熬中的乔秉居这个时候才真正读懂小时候学的一句诗,“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既然亲王能传书回来,乔秉居试着问知非:“可能联系得上我哥哥?”

      知非还是那句回答:“兵仍严。”

      懂事的隋让和岁长一直陪着娘亲和郡王家的集酉,娘亲的病总不见好,初五这日,听说厨房烧火的柴快要用完了。

      兵严至今,就连亲王府储备的东西都不够用了,城中寻常百姓面对的又该是什么境况?

      乔秉居的烧热时好时坏,初七,听说朝廷衙门开始给百姓们送物资了,乔秉居再问知非:“可联系得上我哥哥?”

      知非没有再答兵仍严,亲王回来了,知非带着三位公子退出房间。

      多日不见,反而是亲王看起来比病中的乔秉居憔悴,亲王妃扶着亲王的小臂勉力坐起身,张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半字说不出口,眼底湿润起来。

      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亲王没说话,任她抱着自己胳膊失声痛哭。

      乔思明,没了。

      小年夜那晚禁军至相府拿人,一伙不明势力携带武器随后闯入与禁军及相府仆卫打做一团,元拾朝欲趁此乱逃跑,因体肥行动不便为人发觉,捅过来的刀子被突然出现的乔思明挡下,人当场就去了。

      后来证实不明势力是元拾朝所引仇元之人,目的就是打乱禁军抓捕计划以伺机逃脱,谁都没想到乔思明会出现在相府。没人理解亲王大舅哥为何会替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挡刀,随着乔思明的身亡,那些曾经在艰难困苦中得到表兄救济帮助的岁月,终于悄无声息深埋进历史长河,只言片语未给后人留。

      乔弼达,也没了。两日后的夜里禁军把乔思明尸体送回乔家,乔弼达没能撑到隔天天亮。乔夫人不堪打击,趁府中操事混乱,一根腰带把自己性命结束在床头。

      爵位六代传承的乔伯府,没人了。

      至于元氏,案子牵扯幅度巨大人员庞杂,审理正在进行,目前尚无任何结果。

      转眼正月十五过,正月十六正式开朝,大家好像都还没从元氏倒台的现实里缓过劲来,一封请使馆修建开工的奏书递上来,皇帝拿着奏书当殿垂问,递折的工部官员是这样回答的:“工程不同其他,有先定而后动工,元犯在时已与部臣及各署衙定好工程大纲及流程,纵如今他伏法,工程无罪,不可耽搁,陛下明鉴!”

      可是工程中是否涉及贪污腐败?是否涉及偷工减料?是否涉及尸位素餐?多少问题等着去查,又有多少问题无法去查!

      有了工部开这个口,一时之间各种问题纷至沓来。折子一摞一摞往上递,简直要把十一岁的天子活埋在十二龙髹金宝座里!

      最后还是亲王和郡王出来把事情分流到中枢与各部衙署处理,由元氏伏法而引起的第一场朝堂骚乱这才勉强算是处理下去。

      下朝回去之后,和风一言不发坐在椅子里,不吃不喝也不见人,吓得宫人请来了亲王。

      亲王递给和风一本厚厚的折本,和风接过来翻看,里面都是人名与官职,亲王疲惫地坐进交椅,说:“这上面的人,是先帝十余年物色给陛下所留,除去原户部贴士乔思明身故,其他一个不少,都在那上面了。”

      都是多年来亲王明里暗里护持帮扶的底层官员,世人都说那是亲王拥趸,原来是先帝给和风所留。

      和风红着眼眶,声音嘶哑:“小皇叔,你要去哪里?连你也要抛弃朕么?”

      “那个庞众旺,”亲王兀自说:“他本栋梁才,只是性子跳脱些,跟着洛宁郡王可放心用。”

      和风从椅子里站起来,又颤着声音问:“你要去哪里?”

      “忠州起疫病了,”亲王说:“臣得过去。”

      和风带上哭腔,说:“你近来身体一直不舒服,可以让别人去的。”

      亲王摇头:“忠州重,九州腹地十省通衢,一季熟而天下足,忠州不能出事。”

      忠州之重不仅是天下粮仓所在,更是天下最大黄金矿所在,三大银矿二数所在,忠州的鸾钏钼都、仝柏碱业、掖县岩盐诸如此类哪个不关乎社稷安稳?忠州更是元氏势力盘踞最深所在,亲王怎能不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