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娇婢》迟悟兰因

31、惊坠马

　　魏嘉禾本以为要在李宣这儿耽搁些功夫，谁知李宣轻飘飘道来，倒教她不知该继续说什么。

　　因着那阵子他举止张狂，她早想好能避则避，避不开也要装透明人。

　　只如今李宣情绪稳定，判若两人，又再三伸出援手，魏嘉禾再躲开，未免太薄情寡恩。

　　魏嘉禾转了主意，以后只当普通主仆来处。反正他是皇子，随驾太后只是暂时的，早晚要移宫别居。而魏嘉禾在寿康宫侍奉几年，早晚要回家的。

　　到时，人如鸿雁分飞南北，自然一别两宽。

　　故此，这日之后，嘉禾便不在故意避开他。一味伴着太后，日日听曲看戏、赏花读书。偶尔也给引春打打下手，料理一些行宫要事，

　　引春见她愈发坦然，笑道：“妹妹怎么转了性子？”

　　“宫里日子还长，总要过下去。”嘉禾淡淡微笑。

　　然而，倒意外地与李宣见得少了。

　　直到半个月后，魏嘉禾才知晓，他到底做什么事。

　　当今皇帝即位之时，边关便有贼寇来犯。虽有庾太后铁腕手段打了回去，可此后数年竟不得消停。皇帝因此少不得倚靠庾太后，后来二者政见不合，因此事受了不少委屈。直至庾太后主动退居二线，皇帝收回权柄，二人关系才得以缓和。

　　吃一堑，长一智，之后皇帝年年都要带着群臣或打猎、或比武，不出几年便挑出一批好苗子。靠着忠臣良将，皇帝也打回了面子。

　　此番出宫，皇帝亦早安排了狩猎之事，还特特带上三位皇子。

　　李宣前几日便是忙着骑马射箭，预备在围场上大显身手。

　　谁料天不遂人愿，李宣虽猎得不少大家伙，却也意外坠马，摔伤了小腿。

　　幸有随行太医及时诊治。但人被抬回环碧山庄时，仍是晕的，据说要一夜后才能醒转过来。

　　一时间，庾太后、众宫妃们都围过来。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在问到底怎么回事。

　　福贵人顺嘴问道：“二皇子到底伤得如何？可千万别伤了筋骨，落下残疾——”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不带她说完，皇帝铁青着脸，掀了纱帘走到外间来。

　　太后也恼她，便教训几句，预备让她退下去。

　　谁料皇帝犹嫌不足，竟罚了她半年月俸。

　　一时间众宫妃都不敢开口了。

　　太后见状，便道：“都在这儿杵着也没用。皇帝，你先把这事儿查查清楚，看看是天灾还是人祸。幼度便交给我，保管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皇帝正有此意，便道：“那便有劳母后费心，多看顾一二。待他好了，我再叫他磕头谢恩。”

　　太后道：“他是我孙儿，不必客气。”这话却有几分真心实意。

　　皇帝一走，其余妃嫔也便立刻起身，不约而同地告辞请退。生怕一着不慎，触了霉头也被发几个月月俸。

　　临走前，太后还吩咐道：“方才也瞧见了，你们日后都警醒些，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别做。若有什么风声传到哀家与皇帝耳中，福贵人便是例。”

　　到晚膳时人还未醒，太后遂命引春、嘉禾轮流看顾着。她二人便说好，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

　　魏嘉禾来接班时，瞧见引春正替他擦去额上汗珠。

　　“人醒了?”

　　引春摇头道：“还没呢，许是在梦中，只听得他喊‘娘’。”

　　嘉禾听着心里不好受，既可怜他，亦是自怜。天底下没娘的孩子多得是，这屋里正巧有两个。

　　“姐姐快去歇着吧，算来还能睡几个时辰。”

　　引春拍了拍她的手，“有事叫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恰巧让一阵凉风溜了进来。

　　嘉禾忙掖紧外衫，就靠在床下脚凳上坐着。偏她是个坐不住的，不过一刻钟，就忍不住起身了。

　　眼下无旁人，她撑着床榻起身打了个哈切，然后打量起这间偏殿来。

　　此时，魏嘉禾才发觉，这屋里如雪洞一般，除去几部书并笔墨纸砚，就只剩下一套白瓷茶具。

　　作为皇长子的寝居，如此陈设，未免太苦寒了些。

　　嘉禾暗自揣测，“他太老实了，这回出宫虽说轻车简从，可谁没带上两三个宫女太监？偏他一个不带，连这些事儿也没个贴心的人安排。”

　　目光不由得移到床榻上，隔着薄薄的床帐，落在他脸上。

　　平日魏嘉禾不大敢盯着李宣瞧。可如今，他躺着一动不动，魏嘉禾毫无负担地聚焦于他细细观察。

　　阔别多年，模样早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静谧的屋子里，任何细微的动静都极其明显。

　　嘉禾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除此，一夜无声。

　　次日天色既白，魏嘉禾立时起来，走到窗下掏出小镜子一照，眼底乌青一片。

　　她赶紧拍了拍脸打起精神，回头再看李宣时，对方正睁大眼睛盯着自己，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魏嘉禾嗓子干涩，“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李宣反问道，“ 这是睡了几个时辰？”

　　“整整一夜，””魏嘉禾靠近些，“你还好么？怎么摔得这般严重？”

　　李宣长叹道：“尚可。虽然摔下马来，幸而没断腿，只是疼得昏睡了一阵子。你放心，昨晚我反倒睡得很香，一夜好梦，难得这般舒服。”

　　魏嘉禾自是不信，梦里只顾着喊娘，能做什么好梦？

　　半日，她才道：“不必胡诌来哄人，这里谁会信你？”

　　李宣却笑道：“奇了，这里难道还有旁的人？我只看见一只乌黑眼睛的夜猫子。”

　　嘉禾被他气得跺脚，“看来你真好了，还有闲心拿我寻乐子！”

　　李宣仍笑着：“是啊，你快去补觉吧，否则两三日都消不掉。”

　　一语才了，只见有人推门进来，“二殿下可是醒了？”

　　嘉禾知是引春，忙应声道：“已醒了有一阵子，我瞧着还好。”

　　“昨夜辛苦妹妹，你快去眯一会儿。太后那里我已吩咐了人伺候，不碍事的。”

　　魏嘉禾闻言立刻退了出去。

　　却听得里头李宣道：“引春姐姐，我别的尚可，只是一天未进饮食，饿得慌。”

　　嘉禾腹诽道，“那你方才还有气力开我的玩笑？”

　　不理会那头的热闹，嘉禾趁着还早，连忙回屋去补觉。

　　然而只眯了几刻钟，便睡不着了。

　　无他，李宣终于醒转，引春立时便请太医来看脉，因着肚子饿，又叫人呈上来早膳。

　　庾太后早听见动静，梳洗过后便来瞧他，才问候几句，见他精神头还不错，便命人去请皇帝。

　　得了消息，皇帝也带着一群人乌泱泱的过来。接着晋阳公主、晋陵公主并四皇子、六皇子均来探望。除去这些，竟连贵妃、丽妃、贤妃等亦打发人来问候。

　　一上午何曾停过？

　　嘉禾认了命，简单梳洗一番，用脂粉压住眼底乌青，再换了身干净衣裳，仍到前头去伺候。

　　直至午膳时分，皇帝把旁的人都赶走，自个儿留下来陪庾太后用膳，这环碧山庄才安静些。

　　席上，庾太后趁机问道：“这段公案查的如何了？可有什么端倪？”

　　皇帝皱了皱眉，“叫人查了一夜，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但以他的性子，不至于这般冒失，跑到那地界去。”

　　太后便劝道：“围场林深树密，若再没什么头绪，不妨罢了。皇帝你好生安抚安抚幼度便是。”

　　黄帝沉默不语。

　　过了阵子，他才道：“他太过乖觉，轻易不肯开口，有劳母后派个人照顾他一段时日吧。宫里已去了旨意，再快，素仪、贞敏她们也得五六日之后才能到行宫。”

　　庾太后便指了嘉禾：“这丫头心思细腻，惯会逗乐，就让她去服侍幼度。他们年纪相仿，也能谈得来，不会教他闷在屋子里。”

　　“母后做主便是。”皇帝顺着庾太后的眼神往嘉禾这儿望了一眼。

　　于是，魏嘉禾再度被指派到李宣跟前。

　　用过了午膳，皇帝临走时，又往偏殿去，要瞧一眼李宣才肯走。

　　魏嘉禾跟了过去，只是李宣才吃了药，如今闭上眼睛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又睡着了。

　　皇帝见状便只在外头瞧了一眼，嘱咐嘉禾好生伺候着，随即便回了无边风月馆。

　　魏嘉禾恭送他离开，待人影远去这才起身。回头再看时，床榻上的李宣竟然醒了。

　　“原来你在装睡？”嘉禾纳罕道。

　　李宣笑道：“我又不是猪，昨日已睡了大半天，哪里还睡得着？”

　　“当着圣上面也装，殿下这可是欺君之罪。”魏嘉禾笑道。

　　他“嘘”一声，忙道：“你小声点，我可不耐烦接待那些来探病的。”又道：“你不去补眠，来这儿做什么？”

　　嘉禾只道：“人来人往的，我亦不能入睡。”

　　李宣便道：“既如此，那便陪我老实坐着，说会儿话吧。”

　　“也好。”嘉禾搬来张椅子坐下，近在床头。她忍不住问道：“你如何摔伤的？跟前难道没旁的人？”

　　李宣并未直接回答，只道：“劳你拿个枕头来垫着，让我坐起来。躺了几个时辰，难受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