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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变 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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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雪的身子在惊吓中微微颤抖着,听他说要带自己走,却摇头道:“不不,我怎么能不管他们的死活跟着你自己走了?我要找他们,我不能……”小梁都尉急道:“那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吗?你若是不走,我如何能丢下你就不顾了?老子陪你死在这里好了!”
“你……”沈若雪惘然道:“你怎么会死?”
小梁都尉叹了口气,道:“老子怎么不会死?跟宁王拼死战了大半夜,他不会放过我的。我豁出去性命跑来找你,就是怕你在这乱军中受苦,丢下你,我就是走的再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沈若雪顿时说不出话来,看她不知所措,小梁都尉拉着她的手轻道:“若雪,我不怕死,可是不想在这里被擒受辱,城外有人接应,你随我出了城待平叛后还能回来,听话,别再犹豫了。”
沈若雪转脸望了望一片火海,又看了看小梁都尉,终于点了点头。小梁都尉松了口气,紧紧握着她的手,带她往安华门跑去。叛军已分别包围了京都各个大员显贵的府邸,并开始灭火,小梁都尉拉着沈若雪时而夹杂在混乱的百姓中,时而闪躲在暗处,离安华门越来越近了,却发现约有三百名叛军守在门下,打着火把,没有放一个人出城。
小梁都尉眉头一皱,低低道:“妈的,老子还是晚了一步,看来各个城门现在都封闭了。”他闪避在黑暗的拐角处,看看沈若雪,又看看自己,忽然灵机一动,低声道:“你在这儿站着千万不要出声。”说着,松开手摇摇晃晃地走出去,站在那里东张西望,他穿着盔甲,往来的叛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身份,只当是自己人。只见他忽然勾手对一名跑过的叛军叫道:“兄弟快过来帮个忙,这边有状况!”
那人抽刀跟了他便往沈若雪藏身的地方走来,刚走到沈若雪面前,小梁都尉突然在后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狠狠一扳,就听咔地一声闷响,那人哼也没哼一声扑通便倒了下去。沈若雪吓得脸色雪白,愣愣地看着小梁都尉,只见他蹲下身去迅速解下这名叛军的盔甲战袍佩刀,又脱了这人的靴子,低低道:“快,快换上!”
沈若雪明白过来,刚要解衣,又愣愣地道:“我……我不懂得怎样穿盔甲。”小梁都尉一怔,沉吟片刻,将她轻轻推到墙边,低声道:“你自己先把战袍换了,别的我帮你。”说着转过身去,待沈若雪脱去衣裙换好战袍,他方才转身亲自帮她穿上了铁甲,戴上头盔,系上佩刀,两人贴得是那样的近,近到沈若雪听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小梁都尉低头见她看着自己,微笑道:“别怕,有我呢。”又蹲下身给她穿上了那双靴子。
装束停当,他却又细心的发现叛军的左臂上都绑着一根黑布条,连忙从地上将那名叛军身上的布条捡起,也给沈若雪系在了左臂上,沈若雪急道:“你呢?你没有。”小梁都尉笑道:“你跟着我就行了,记住,千万千万别开口说话。”沈若雪只得点了点头。
小梁都尉将身下叛军的尸体拖到一旁隐蔽的地方,咳了一声,带着沈若雪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径自走向安华门。叛军军官见他二人走来,喝了一声:“站住!你们是谁的属下!”小梁都尉笑道:“我是宁王府的,奉命来看看安华门状况如何,顺便知会你们一声,城中局势已定,上面命你们去扑灭火势,这里可以不用管了。”
那军官看了看他,忽然抽刀退后一步,变色道:“你手臂上为何没有标记?”小梁都尉懒洋洋地向后指了指沈若雪,道:“我带的人有不就是了?老子是宁王亲随,又没有参与攻打,哪里需要戴那个玩意儿。”军官看看沈若雪手臂上确实系有标记,信了几分,却又道:“何以证明你是宁王的人?”
小梁都尉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道:“你们他妈的长的都是什么脑子,烦不烦啊,看看这个!”说着从腰间取出素日进出宫禁的金腰牌在火把下一晃,军官哪里看清楚上面的字了,只见金光一闪,确实是一块腰牌,心里便不再怀疑,率人便要离开安华门。小梁都尉的唇角掠过一抹笑意,偷偷向沈若雪使个眼色,沈若雪钦佩地冲他一笑。
眼见得他们撤走后二人便可以开城门出去,然而那名军官率军走了十几步远,蓦地回头向小梁都尉大喝一声:“口令!”小梁都尉一呆,心知不好,刷的抽出腰刀,将沈若雪一把推向城门,叫道:“你快逃!”向返身扑来的叛军迎了过去。沈若雪拼力将城门打开一条缝隙钻了出去,城外明月当空,凉风习习,她在月下奔跑了几十步,忽然站住脚回头看着京都,怔了片刻,一咬牙,转身又奔回城门。
小梁都尉拼命砍杀了几个叛军,终究寡不敌众,渐渐不支,他想要退向城门,后路已被截断,远处听见这边厮杀,有骑兵纷纷向这边赶来。将近身的一个叛军砍翻,小梁都尉迅速回身看了一眼城门,知道沈若雪已经跑了出去,不管怎样离开了这片兵戈之地,登时放下心来,索性杀一个赚一个,不再顾虑自身是否冲得出去。叛军越围越多,只听有人叫道:“不要伤他性命,他是银枪都的梁超,宁王要活的!”
小梁都尉已遍身是血,听了这话向喊话那人大笑道:“狗娘养的贺兰明,你还没有死啊!”贺兰明骑在马上笑道:“你没有死,老子怎么舍得死!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暂时放你一条性命,还不快快放下刀降了,过后宁王也许会赏你一个全尸!”
小梁都尉笑道:“我说你是个土包子,话都说不明白,你究竟是要老子死啊还是要老子降啊!”贺兰明突然纵马上前冲了过来,一刀将小梁都尉砍倒,叛军蜂拥而上按住了小梁都尉,只听贺兰明冷笑道:“老子当然想要你死!”他顿了顿,又道:“可惜宁王想要你活!”
小梁都尉被反剪双手从地上拉起来,贺兰明那一刀直砍在他的腰间,鲜血浸透了他的衣服,从铠甲的缝隙渗了出来滴落在地面,他依旧笑着道:“贺兰明,你要是真的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不如干脆把老子杀了,真的,就说老子顽抗到死,宁王不会怪罪你的。”贺兰明笑道:“你小子怕了?老子很想看看你害怕的样子。你竟敢欺骗宁王,我非常非常想看看宁王把你拿回去,是不是想给你点活罪受一受,那老子可定要好好饱饱眼福。”
城门处突然闪过一个军士的身影,拔出佩刀冲了过来,叛军猝不提防,竟被他砍伤了几个,直冲到了小梁都尉面前。小梁都尉一瞥之下,不由大惊失色,颤声道:“你……你……”那军士用清脆的声音大声道:“你走不了,我也不走!”这军士正是沈若雪。急怒之下,小梁都尉身子一晃,再也支持不住,顿时向后倒了下去,沈若雪急忙揽住他,含泪道:“我要跟你一起!”小梁都尉喃喃道:“你……太傻了!”失去了知觉。
待他醒转过来,发觉自己被关在牢房里,盔甲尽已被人卸去,手臂被牢牢地捆在一根木柱上,腰间的刀伤却已被包扎好。身边不远处默默地坐着一个人,披头散发地看着他,满脸都是担忧。“若雪……”小梁都尉轻轻叫了一声,沈若雪的眼泪缓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却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王爷,梁超醒了,”有人在外面说道。华服一闪,宁王带着从人微笑着走到了小梁都尉面前,道:“梁超,不要责怪本王现在如此待你,实在是你过于狡猾,不得不防啊。”
小梁都尉笑了,道:“多谢你夸奖,老子知道自己聪明。”宁王大笑道:“你已沦为阶下囚,还能谈笑自若,不由得本王不爱惜你的勇气。怎么样,事已至此,你就为我效命,我不会计较你对我的冒犯。”
小梁都尉笑道:“老子好容易走到这一步,岂能前功尽弃?还是成全了我的天子亲军忠义之名,赏老子一刀吧!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杀头的滋味舒服不舒服,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宁王盯着他,笑容渐敛,缓缓道:“你小小年纪,何须如此固执孤傲,我说过,天下还是我家的天下,值得你们这样多管闲事牺牲掉性命与本王相拼吗?”
小梁都尉沉默片刻,道:“也许不值得。但是我的使命就是忠于君上,吃谁的俸禄为谁效命。倘若真如你所说见利忘义,无动于衷,试问这样的内廷禁军,宁王你敢用吗?”
宁王赞许的点点头:“好小子,我早就听说你智勇过人,你们右卫将军一再力保你是个难得的军中将才,今日果然眼见为实,所言非虚。你还是想一想,为我效命的话,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小梁都尉叹了口气,道:“老子累了,实在没有精力想下去了,算了,就这样吧。”
宁王身后的贺兰明蓦地道:“宁王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让他领教领教刑具的滋味,不信他不求饶!”小梁都尉看着他笑道:“贺兰明,你他妈的把老子看得太低了,以为老子是你啊。好啊,剥皮、抽筋、油炸、炮烙,都试试看啊,看老子会不会求一声饶!”
宁王若有所思的看着小梁都尉,没有做声。贺兰明蓦地在宁王的耳旁低低说了几句什么,宁王慢慢点了点头,突然手一勾,几名随从立刻转身将沈若雪一把拉了过来丢在小梁都尉身前的地下。贺兰明笑着走上前,道:“梁超,你可看仔细了,这个丫头现在好好的。”
小梁都尉的脸上微微有些变色,他盯着贺兰明没有说话。贺兰明抓起沈若雪的头发将她的脸往上一扳,笑着道:“她现在是好好的,我可不能担保她过上一会儿,还是好好的。”小梁都尉冷冷道:“你想要干什么?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老子出城时顺手抢的一个歌女,把她放了!宁王是想要得天下的人,应该不会为难无辜百姓吧。”
贺兰明笑道:“你这话骗得了宁王,可骗不了我,这个丫头对你可是重要的很哪。为了她跟老子作对不是一回两回了,马球场上当着六都禁军把她抱在马背上,又在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口带着她一起跑,哼,这丫头对你也算是有情有义,居然有胆量再回来找你,不肯丢下你一个人走。你说说,这么深的情感放在这里,如果她替你受那些刑具的苦,你还会不会装好汉充英雄呢?”
小梁都尉的脸色顿时煞白,他拼力想要挣脱,奈何被捆的死死的,不禁大骂道:“你这厮简直是畜生不如!”贺兰明回头笑道:“来人啊,小梁都尉说了,剥皮、抽筋、油炸、炮烙,都试试看啊,咱们别把他的美意辜负了,让他好好看看,欣赏欣赏!”众人应了一声,上前便按住了沈若雪,沈若雪面无表情地只是看着小梁都尉,一言不发。
“先拿一个烙的过来,这丫头的皮肤不错,白白嫩嫩的,留个印记耍!”贺兰明得意洋洋地令人拿来一支烧红的铁铲,正要撕沈若雪的衣服,只听小梁都尉大叫一声:“住手!”他转向宁王,咬了咬牙道:“卑职,卑职……愿降!”
宁王闻言大喜,立刻喝止贺兰明,走到小梁都尉身前道:“你果真愿意降我?”小梁都尉目不转睛地望着沈若雪,眼神中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又是担心,终于道:“是!”宁王仍不放心,又道:“你起誓?”
小梁都尉苦笑一声,低低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卑职从此后愿效命于宁王驾前,此言如假,死于乱箭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宁王立即亲手为小梁都尉解开了捆绑的绳索,小梁都尉的双臂一被松开,便不顾一切地几步过去将沈若雪从地下揽起,看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中全是痛惜和歉意。沈若雪微笑的伸手抚着他的肩,轻轻道:“其实,你何必顾及我,反倒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小梁都尉抿了抿嘴,低低道:“我说过,再也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宁王笑道:“两位情真意切,让本王感动。随我出去吧,你还可以见到一个人。”小梁都尉疑惑的看看宁王,将沈若雪抱在怀里,强忍伤痛,慢慢随宁王走了出去。秋高气爽,蓝蓝的天空高远而又辽阔,仿佛昨夜根本没有发生过一场刀光剑影的叛乱,老天总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人间发生的一切。牢房门外的庭院里,赫然站着一个年轻的禁军军官,小梁都尉顿时失声叫道:“司文德?”
司文德低下了头,先向宁王拜下施礼,然后才走到小梁都尉身前,低低道:“对不起,我没有能跑出去。”小梁都尉看了他片刻,叹道:“这就是天意吧,我们都尽力了。可是,”他抬眼看着司文德,不解的用目光发出疑问。司文德看了看宁王,向小梁都尉道:“我对宁王讲,你降我便降,你若死,我也领死,谁让我们一直都是好兄弟!”
小梁都尉怔怔地看着他,又转头看看沈若雪,忽然笑了起来,边笑边道:“老子就说过,其实老天对老子是不错的,有你们这两个家伙在老子身边,还说什么!”司文德笑道:“还有你北营的银枪都,他们也是这样对宁王讲的,如果你降了,仍然听命于你,如果你死了,他们会拼到最后一个人都不皱眉头!”
小梁都尉笑着摇头,笑着笑着,突然禁不住泪流满面。宁王背着手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贺兰明一旁道:“宁王,梁超到现在还没有对你行大礼,我去提醒他!”宁王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不必着急,我要的是他的人和忠心,行不行这个礼,晚一些又有何妨。”又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个女人,是梁超的妻子吗?”
贺兰明笑道:“梁超尚未婚娶,那女子是他的一个相好,酒楼里卖艺的。”宁王点头道:“难得,难得。”贺兰明忙道:“宁王看上这个女子了吗?下官这就去把她……”宁王怒道:“岂有此理!本王是讲他二人的情义难得!哼!”贺兰明喏喏后退,宁王对左右道:“带他们下去更衣,就说我设宴等候。”转身便走了。
小梁都尉伸出双臂,一手抱住沈若雪,一手揽住司文德的肩膀,三人相对,都泪如雨下。良久,小梁都尉仰天长叹一声,道:“我罪孽深重了,该是我的,我扛就是!是老子把大家陷于了不义之中!”沈若雪温柔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罪孽深重了,老天要罚,便罚我一个人!”司文德道:“梁超,我们对得起天子亲军的名号,宁王有句话说的没错,天下还是他家的,这是他的家事而已,而你我身为御前金银枪两都,已经尽了自己的使命,不负皇恩!不是那不义之人!”
小梁都尉深深地看着他们两个,终于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