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话本》三笛木

95、春枝几许负情深

　　新婚那夜，他掐住她的脖子怒不可遏地吼道：“你可知道朕为何娶你？”
　　她艰难浅笑，嘴角已有丝丝血迹，“得圣上隆恩，臣妾惶恐——不知！”
　　他颓然松手，拂袖而去，留她一人独守深宫。龙凤烛的火焰在夜风的拂动下来回跳跃，然后“嘭”的一声灭掉。长夜漫漫，冷风袭人。

　　文清入宫三年，未得皇帝宠幸，亦未有一子一嗣，因此受尽后宫妃嫔嘲讽。但玄帝对其宠爱有加，旁人亦不敢对其轻看，面上仍得尊一声“文贵妃”。然，这些却都是表象罢了。
　　玄帝忌讳文清父亲文将军的权力，表面上自然对文清万般宠爱，一旦旁人的眼睛看不到，他便原形毕露，一如新婚之夜那般绝情。文清知道，他对她没有任何情义，甚至在二人独自相处时，他连样子都懒得装一下。
　　但她不一样。
　　在无数个冷清寂寥的夜里，在无数个冷月相伴的黑暗里，她，在等他。

　　第五年。
　　文将军平定边疆，凯旋而归，朝野上下，派系之争已臻巅峰。
　　那一年，玄帝连续半月都寝居在文清的寝宫。一月后，文清被诊出喜脉。
　　翌年，文清诞下皇子，册立为后。朝局稳固，国泰民安。
　　谁都知道，这一步棋，是玄帝的无奈之举。唯有诞下与文氏有关的血脉，文氏才会有所忌惮。而他，才能拖延时间。

　　第八年。
　　谁也没想到，文氏终于叛乱，玄帝幸得密报，早有防备，侥幸平息。而后文氏一族以谋逆之罪被满门抄斩。皇后文清在后宫饮毒而亡，所饮之毒，取自夹竹桃木。玄帝念其身为太子之母，将其妥善安葬于皇陵之外的一片夹竹桃之中。

　　第十年。
　　春，夹竹桃地春枝几许。
　　玄帝抱着小皇子立于文清墓前，泪眼婆娑。
　　“当年，圣上为何娶她？圣上可知道，她根本不是真的文清！”身后的心腹淡淡地问道。
　　他只是眉头深锁，苦笑一句：“因为——她很像她！”
　　那个儿时在文将军府见过的，拉着他衣袖问他：“小哥哥，这是什么花？”并伸手要去摘花的小女孩。
　　他焦急地握住她的手，看着那些花朵颜色艳丽，枝条如细柳的树丛回道：“枸那春来发几枝，枝如细柳花似雨。夹竹桃，有毒，剧毒。”
　　小女孩缩回手，嘟囔了一句：“手，疼。”
　　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爹爹说，告诉了别人名字，他就得娶我！”
　　“那我娶你，你告诉我好不好！”
　　“雨微，微微细雨的雨微。”她笑着，眉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是文氏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所以，他那样对她。
　　只是，他不知道，一开始，她就认出了他。
　　他也不知道，密报是她给的，她早就背弃了文氏。
　　因为，她不像她，她——就是她。
　　最是深情无情负，十年之间，怎能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