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录》伍喵娘

87、第 87 章

　　屋内高朋满座，桑城虽想着父兄既不再，便只叫些亲近家眷，可江叔说什么都不同意，一定不能让场面扶了国公爷的面子。江叔虽是管家，但桑城对他的感情怕是比亲伯父还深，看他如此坚持，便也随了他的愿。而江叔也不愧是镇国公当年最得力的副将，做起事来井井有条毫无疏漏，虽国公爷不在家，亦是将这婚宴办得很是妥帖，该请的人无一疏漏。

　　如今看来，场面很是气派。

　　高堂之上是无人坐，却摆着一方灵位，是桑城母亲的。国公府众人皆知晓其母对桑城的重要，因此无人异议，便是来参加喜宴的亲朋来客，虽觉有些不适，却亦是不敢多言。

　　吉时已到，天子专程派来主持仪式的司礼监上前，声音洪亮道：“吉时到——新郎新娘上前——”

　　钟离桑城一同牵着红绸上前，方才还有些嘈杂的喜堂内渐渐安静下来。

　　“一拜天地——”

　　两人齐拜天地，深深鞠了一躬。

　　见二人起身，司礼监正欲张口，忽听门外传来一声粗犷之声：“且慢！”

　　闻声，桑城身形一僵。

　　众人亦是循声而望，只见一长髯八尺之人大跨步走进庭院，虽是不惑年纪，却很是精神矍铄。他身披铠甲，大踏步向喜堂而来，路边宾客见了，赶忙让出一条路来。期间认识那人的，皆是瞪大了眼，很快神情各异议论纷纷，桑城身边的江叔看清来人，立刻激动的热泪盈眶，不由分说便迎了上去。

　　“老爷！”

　　听到这一声，钟离再也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桑城：“老爷？是你爹吗？”

　　桑城压下眼中情绪，低声应了声。

　　听得出来，桑城对他父亲的成见很深，自他父亲出现后，他的声线就沉了下去。

　　钟离思忖间，就听脚步声快速步入屋内，

　　“你这逆子，成亲这么大的事，竟也不等爹回来便要自己办了，还真是翅膀硬了！”

　　镇国公桑乾同一名护卫一前一后走入屋中，底气十足很不客气教训了一句后，对着高堂上的牌位恭敬一礼后才落座，江叔此时已来到桑乾身侧，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道：“老爷……老爷您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桑乾呵呵一笑，摆手道：“晚些再说，莫耽误了吉时。”说着看向司礼监。

　　司礼监闻声回过神来，赶忙应下，继续方才的仪式。

　　自桑乾走进屋内，桑城便一直冷冷盯着他，满脸写着冷漠，桑乾似是不怎么在意，迎上桑城的目光后，他快速看向钟离，示意他莫要失礼，下了姑娘的颜面。

　　桑城眯了眯眼，也知此时不是时候，于是他压下面上冰冷神色，紧紧握住红绸，再度同

　　钟离站好位置。

　　镇国公高堂上座，旁边站着方才同镇国公一同走进屋内的侍卫，那侍卫面上的胡子将他的脸遮了大半，似是一年没有清理过面部了，虽看不清表情，可那双晶亮的眼却很是让人印象深刻。桑城的视线滑过那人的眼眸，忽然意识到什么，目光紧紧盯着那人，眸色满是震惊。

　　“二拜高堂——”就在刺客，声音响起，桑城身体震了震，下意识弯下腰去。

　　“夫妻对拜——”

　　直至两人对拜时，桑城的眼中还似有余色未消。

　　“送入洞房——”

　　四周丝竹贺喜声纷纷而至，钟离在一片喧闹声中由女士搀着送入洞房，宾客们开始喧闹起来，有的勾肩搭背，有的则将他团团围住，恭贺声不断。

　　桑城却因方才心中猜想尽量想去寻那人，那人却在桑乾的示意下同他一道离开堂前。

　　跟随迎亲队伍而来的齐衡和司南看出桑城异样，于是齐衡捕捉痕迹将其他人挡开，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桑城看着那人离去方向低声道：“那人，好似我兄长。”

　　齐衡一惊。

　　桑城的兄长当年蒙冤被发配至西南边陲时陛下曾下令，让他非召见不得回朝。若当真是他，那就是冒着欺君罔上的罪名，这若是被人知晓，后患无穷。

　　齐衡挡住旁人，压低声音道：“莫说胡话，你且先去看看再做定夺。”

　　桑城点头，齐衡拦住想要将桑城；拉到酒席间的宾客，赔笑道：“新郎官父亲难得回来一趟，让他们叙叙旧，各位先喝点小酒，新郎官一会就来啊！”

　　众人都未料到桑乾会忽然回来，也自是理解桑城想先同家父叙旧的心思，便也不阻挠，各自先行吃酒玩乐去了。

　　桑城离了前厅，便急忙向后面的院子行去。

　　待看到二人身影后，桑城一个脚步上前，一把将那人肩膀抓住，那人似是早有防备，一言不发躲过桑城袭来的手，毫不客气反向袭去，与桑城在院中打了起来。

　　桑城身手强悍，可在此人面前却毫不占优势，桑乾看两人打了起来也不着急，抚着胡须看了一阵，才笑呵呵道：“差不多行了，他一会还要入洞房呢，可莫让新娘子久等了。”

　　闻言，那人满是胡子的面上似乎也透出几分笑意，他找了空隙与桑城拉开距离收了手，那双露在外面的晶亮眼眸透着几分笑意盈盈，桑城则是难掩内心喜悦，尽量冷静道：“大哥。”

　　听到这一声，桑界的眼眶明显红了红，他上前一把抱住桑城，使劲拍了拍他的肩，声音颤抖道：“功夫一点都没退步，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桑城顿觉这一幕恍若隔世，仿佛他还是三年前那个不让兄长离开的少年。

　　站在一边的桑乾看到这一幕，心中感慨动容，看着小儿子一身喜服衬得他颜色越发明艳，桑乾忽觉自己老了，似乎也想感受下儿孙满堂的感觉了。

　　桑城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大哥身上，全然不知父亲所想。

　　“哥，你怎得回来了，若是被人知晓……”

　　说着，他下意识看向四周，虽方才已屏退院中下人，可此事干系重大，定不能出半点闪失。

　　桑界安抚道：“不必担心，我回来这件事军中只有少数几名心腹知晓，我回来只是为了参加你的婚礼，不会逗留太久。”

　　看到桑城欲言又止的神色，桑界安抚道：“你不必忧心过重，你是我弟弟，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你成婚，所以莫要多想了。”

　　说到这，桑界面上带笑打量着桑城，语气调笑道：“听说我这弟妹可是出了名的美，还是个极有学识的，你小子可以啊。”

　　桑城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拘谨，可面上还是抑制不住的扬起嘴角，那样子仿佛听到兄长夸钟离比夸他自己还高兴，而后他想到什么，继续道：“嫂子没跟着一起？”

　　说到妻子，桑界眼神顿时柔和下来，柔声道：“你嫂子有喜了，路上颠簸，怕她伤了身子，就让她在家好生休息。”

　　桑城闻言倍感激动，多年冰冷的脸似是被融化了一般，面上抑制不住的笑意。

　　看来，兄长这些年在边关也算苦中有乐，待他入仕后，为兄长平冤，往后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桑乾看到二人兄友弟恭的模样内心安慰，他这小儿子自上次争执过后，便同他再无交流。三年来，他虽身在边关，可对京中之事却也暗中观察的紧，也明白当年桑城说他愚忠其实似乎也不无道理。虽想通了这一关节，可拉下一张老脸同儿子道歉对他来说也着实是难为了他。可话说回来，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可以花在这些无意义的冷战上。

　　于是此番回来，桑乾亦是想同他这儿子修复修复关系。

　　可真正见到儿子，反倒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桑界看出父亲心思，于是搂着桑城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父亲为了不错过你的吉时，日夜兼程，马都跑死了一匹，在边境时也时常挂念你，父亲武将出身不善言辞，你此番，莫要再驳了他的颜面。”

　　桑城闻言，目光扫向父亲，却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两人皆是没料到会忽然对视，赶忙各自别过头看向别处，桑乾轻咳两声，赶忙粗犷道：“好了，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老二，赶快回你酒席去，莫耽误了时辰让新娘子久等了。老大，随我去换身衣服。”

　　发号施令后，桑乾便大踏步离去，桑界跟在桑乾身后，对桑城眨眨眼，也随之而去。

　　桑城再迈出步子时，觉得似乎三年来心情从未如此放松过。

　　他本以为自己对父亲积怨很深，可当父亲和兄长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清楚感到自己深深松了一口气，仿佛多年一直压在心底的大石被骤然搬开，让他全身一松。

　　他步子轻快走向前厅。

　　前厅的宾客正和乐地觥筹交错，见他来了，忙迎上去，趁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猛地灌了他几杯酒，桑城一一接下一饮而尽，常年挂在面上的冰块脸也不知所踪，众人只当桑城今日娶了美娇娘转了性，席间便多了些调笑他的话题。

　　桑府气氛热烈之时，有名穿着斗篷戴着兜帽的不速之客来到桑府后门轻轻敲了两下，很快有名身着桑府下人服侍的小厮从内侧将门打开，快速将门口那人放了进去，确定周遭无人，这才快速将门关了起来。

　　“少爷，已经安排好了，就在里面。”

　　小厮走到那人身边恭敬道，那人点点头，小厮提着的灯笼余光照在那人脸上，映照出一张挂着阴冷笑意的脸，正是王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