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录》伍喵娘

70、第 70 章

　　听到钟离这样问，张顺仿佛听到一个笑话，他嗤笑道：“姑娘怕是锦衣玉食惯了，不懂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苦。做活计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赚钱活着啊！”

　　同生们亦有些不解看着钟离，不知她问这话是何用意。

　　钟离不慌不忙，继续问道：“那敢问前辈，像桂枝这样的姑娘，去做您口中实在的活计，一日能赚多少钱呢？”

　　张顺皱眉，有些狐疑看着钟离，半晌还是交代道：“约莫两三钱。”

　　钟离点点头：“一日两三钱，一月便是六十到九十钱，我们姑且算作一百钱。”

　　听到一百钱，张顺不无自豪质问道：“如今太平盛世，咱这小地方，五文钱可买一斗米，一百钱可买二十斗，那些时间若是用来读书，能买二十斗米吗？！”

　　钟离不答，却问：“前辈可知，大户人家的丫头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

　　张顺被问住了，钟离见他不知，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是一千到两千钱。”

　　周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声。

　　要知道，他们这些地里的农民，辛辛苦苦劳作一年，能有两千钱就已是不错，有钱人家的丫头，一个月的月钱竟就能有两千钱？

　　“不过这一两千钱，也不是随便得来的。”钟离继续道：“通常，能被选做大户人家的丫头，不是长得娇俏可人，就是通晓事理，耳聪目明，若是能有些许学问，则是再适合不过的。可长相是天生的，通晓事理亦受环境潜移默化，唯有读书，是最容易自发而行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胆大的主动问道：“姑娘，那我们丫头跟着你念了书，以后是不是就能送到有钱人家当丫鬟了？”

　　钟离诚恳道：“我不能说，读了书一定就能成为有钱人的丫鬟，但我可以确定，读过书的女子一定更容易成为大户人家的丫鬟。况且，丫鬟并非唯一选择，不瞒诸位，钟离家的账房先生之一，就是名女子，她本是家仆的女儿，因发现其天资聪颖刻苦钻研，对管账颇有心得，便破格升了上来。而这位姑娘的月钱是七千钱。”

　　众人听了，一片哗然，谁能料到一个姑娘能当账房先生，什么体力活不用做，就能拿那么多月钱！

　　“若是不耽误农活的情况下，女子可以多读书，将来便有更多的选择，那为什么不呢？”

　　村民们听了钟离的话，各自思忖了片刻，点点头。

　　他们被选去读书的儿女，多数还不到下地干活的年龄，平日里也只是在村里野着打闹玩耍，如今坐在一处读书，每天回来都会说道说道听夫子讲来的知识，瞧着比平日里乖巧不少。若是读了书，以后还可能奔个好前程，傻子才不要这样的机会呢。

　　再者说了，读书若真不好，咋的个能有那么多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去上私塾呢。

　　想到这，村民中有人忍不住劝道：“顺子哥，钟离姑娘说得没错，你咋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旁人想到的道理，张顺自然也想到了。

　　他先前不知读个书还有机会能赚些钱，若是知道，也不会这么拦着。可自己闹到这地步，面子上也下不来台，于是便搬出另一套说辞问道：“那姑娘怎么能保证，我这丫头跟着这些个后生读书，不会没了清白？”

　　同生中人非富即贵，自然容不得一乡野村夫对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诋毁。其中有人冷笑一声讽刺道：“前辈大可不必如此费神，我们几人家教森严，便是侯门贵女要往来，也是要思量一二的，何况这丫头只是个孩子。”

　　言外之意，他们这些人皆是见过大世面的，所阅美人数不胜数，根本瞧不上一个乡野姑娘，更别说，她还是个孩子了。

　　旁的村民也帮腔道：“就是张顺，你也不瞅瞅你是啥身份，这些贵人们当真要看上你家姑娘，你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就是就是。”

　　桂枝因这一番话，头早已垂进胸口，钟离见了，忽然冷冰冰开口打断道：

　　“够了。”

　　众人一惊，村民们还没见过仙女面色声线如此冰冷过。

　　她走到桂枝身边，拉住她的手，看向众人：“无论桂枝读书与否，这个话题，都不要再在村子里出现，明白了吗？”

　　见仙女突然变了脸色，村民们一个个都禁了声，方才几个说话的，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桂枝感激的看向钟离，眼底隐隐泛着泪光。

　　钟离看向张顺，张顺一慌，眼睛立刻看向别处。

　　“前辈，若你同意桂枝读书，我将亲自带她，下教结束前，她的安全都由我负责，若出了事，一切后果由我承担。现下你便给个准话，可否准许桂枝读书？”

　　钟离此言不似往常那般柔软温和，字里行间中透着强硬。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张顺，张顺面色尴尬，他左右看看，而后猛地一拍大腿：“姑娘都这么说了，我再反对就有些太不识抬举了，那就这么办吧。”

　　村长听了，高兴地将拐杖直往地上戳，忍不住道：“这就对了！”

　　村民们见张家这事终于了了，也兴奋地互相说道了起来。

　　想到自家姑娘以后说不准能赚很多钱，张顺脸上忍不住喜形于色，对着旁边的董三娘使劲地陪笑脸。董三娘冷笑一声，不再理他，走到桂枝身边大声道：“丫头，好好念书，别听你爹胡说八道，他们爷们能做的事情，咱们娘们也能做！跟着钟离贵人好好学，以后定有好前程！”

　　说罢，董三娘将镰刀往肩上一扛，拉上人群中的自己男人一道离开了。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意，只有桂枝呆若木鸡，直到董三娘的大嗓门将她的意识拉回来，她这才看向张顺。

　　“爹，我真的能去了？”

　　张顺看着自己闺女一脸呆样，顿时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瞧你这个蠢样，若是耽误了农活，就别去了，听见了没？”

　　“是……是……！”

　　桂枝的眼泪夺眶而出，忍不住拉着钟离的手哭道：“姐姐……姐姐……爹同意了……”

　　钟离笑着点头，柔声道：“好好学。”

　　“我一定会的！”

　　当日下午，桂枝便与其他孩子一同上课，她虽落下了些进度，却表现地格外刻苦，钟离倍感欣慰，忍不住在下课后又给她单开了小灶，多补了补先前落下的知识。

　　桑城原想陪着钟离，无奈桂枝依旧怕生，钟离担心桂枝警惕桑城无心学习，便让桑城先行离开。

　　待钟离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已是戌时。

　　她走到门口，见屋内灯黑着，便下意识觉得桑城不在屋中，她推门进去，四周一片漆黑，钟离借着敞开的大门透入的光线摸索着桌上的蜡烛，就在这时，门突然关上了。

　　钟离吓了一跳，就听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怎的这样晚。”

　　钟离被吓得一个机灵，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拍着胸脯深深喘了一口气，没好气道：“干嘛吓人！”

　　屋内烛火忽然亮起，钟离下意识望去，猝不及防对上一双似笑非笑，黑曜石般的明眸。

　　钟离瞥了他一眼，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活动了下自己有些酸涩僵硬的肩膀，一边问道：“怎么不点灯？”

　　“灯油剩的不多了，等你回来再点。”

　　没想到他心细如发，钟离心下动容，不由就想起早些时候没有说完的话。

　　今日她一门心思扑在桂枝上，便将这事抛在脑后，现在想起来，心下顿时有了些许不自在。

　　想赶快说些什么缓解下自己有些别扭的心情，她避开桑城的目光，眼眸落在他的床铺上，只见被子已折好放在一边，便问：“被子已经干了吗？”

　　“嗯，方才烤干了，屋顶也补上了。”

　　见她一直活动着肩膀，桑城问：“肩膀怎么了？”

　　“没事，低头久了，有些僵硬。一会就……”

　　话还没说完，钟离便觉一双修长的手放在自己肩头，轻轻给她揉捏了起来。

　　即便他的手隔着自己的衣领，钟离还是随着他的动作感到一阵颤栗，她磕磕巴巴想要拒绝，却被桑城制止。

　　“别动。”

　　钟离僵着身子，桑城一边轻揉，一边低语：“放松。”

　　不知是因为这声音，还是因为他的手法实在太过舒服，钟离渐渐放松下来，眼眸不由自主地轻眯起来。

　　桑城感受到钟离的变化，唇角微勾起来。

　　“没想到桑公子竟还有此等手艺。”钟离忍不住赞道。

　　桑城未言，半晌后，他忽然道：“看来小姐很是满意在下的手法，既然如此，作为奖励，小姐不如继续说说今早没说完的话。”桑城手下的动作缓下来，钟离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周身被压力所笼罩。她微微转头，发现桑城的双手绕过她抵在桌上，将她整个身体圈在他与桌子中间，他的头垂在她耳边，两人间的距离近到钟离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

　　方才舒缓带来的昏昏欲睡之感转瞬即逝，钟离僵着身子看向前方，喉间忍不住动了动，半晌她尽量镇定道：“我是有话要说，你先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