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录》伍喵娘

62、第 62 章

　　钟离依言没有再挣扎，任由桑城将自己的长衫掀起，而后又将她的裤腿小心向上拉，露出一截白皙如润玉般修长的小腿。

　　裤腿继续向上，直至露出一片淤青。

　　桑城眸色暗了暗，小心将她的裤腿翻上膝盖，只见膝盖处的白嫩皮肤覆上了一层略深的青紫色，还有些许地方破了皮。

　　在触到桑城有些责备的目光后，钟离莫名有些心虚，垂下眼眸不去看他。

　　桑城不发一眼，径直将摸了药酒的帕子压在破皮的腿上，力道虽不能算重，却比方才帮她处理手上伤口时重得多，惹得钟离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叫出了声。

　　“嗷呜！”

　　听到钟离略有些奇特的叫声，桑城没忍住嘴角抽了抽，但眨眼的功夫便恢复常色，毫不客气教训道：“现在知道疼了？”

　　钟离被他故意的刺激搞得有些恼怒，她不甘地抱怨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若不冲上去，那孩子肯定受伤，你倒好，不称赞我就算了，还处处针对我。”

　　桑城险些被钟离逗笑，他伸出手，在钟离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你还有理了？”

　　钟离被桑城忽然温柔亲昵的举动吓了一跳，桑城似乎也意识到了，面上难得出现一抹不自然，他清了清喉咙恢复常色，而后道：“救人自是好事，但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若你看到又人跳河，可自己又不会水，却为了救人跳下去，而有能力救人的人却要费力多救一个，这便是好心办了坏事。”

　　“哪有那么夸张……”钟离不情愿地小声嘟囔了一句。虽然她承认桑城说的有道理。可自己也不过是些小伤，与跳水又有本质的不同。

　　不过在触到桑城的眼神后，她终究没有勇气说出来。

　　桑城见她不再顶嘴，于是将沾着药酒的手帕轻轻撤下，又为她涂了药，在有淤青没有伤口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他掌心的温度渐渐传递过来，起先钟离还觉得有些疼，但渐渐便觉得痛感被舒缓的感觉代替，忍不住舒服地眯了眯眼，口中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听起来绵若无骨，引人无尽瞎想，钟离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顿时满脸尴尬看向桑城，桑城则是毫不掩饰勾起嘴角，似有几分自豪道：“看来钟离小姐对桑某的手艺还是颇为满意的。

　　钟离几乎羞得想要钻进地缝。

　　她也顾不上手上的疼，猛地伸手将裤腿放下，抱住膝盖道：“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桑城看她窘迫的模样，便忍不住逗弄起她。

　　他看了看四周，似若有所思道：“碰巧这几日我也住在此处，钟离小姐是希望我回哪去呢？”

　　钟离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暗自心道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

　　“我是说，你先回去夫子那吧，他们一定很担心我，你替我报个平安。正巧我这一身衣裳也要换下。”

　　桑城打量了一番钟离满是灰尘的衣裳，轻挑眉头嘴角微勾道：“钟离小姐现在的手怕是不好自己换衣服，不如……”

　　他话音未落，钟离立刻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脸警惕道：“不劳烦桑公子了，我自己可以。”

　　桑城盯着她半晌，嘴角微微勾起：“钟离小姐怕是会错意了，桑某的意思是说……不如找个女学生来帮小姐换。”

　　钟离顿时大囧，脸上顿时红成一片，她的脖颈本就白皙透亮，此时宛如一只煮熟的虾，看得桑城忍不住嘴角翘得更高了些。

　　“还是说……钟离小姐，其实希望桑某帮你换？若是如此，桑某定义不容辞。”

　　“你还说！”钟离恼羞成怒，作势就要抓起床上的枕头向他砸过去，不料，她的手还未碰到枕头，就被桑城按住。

　　只见他的脸忽然近在咫尺，一脸认真低头看着她道：“若再伤了手，我定不饶你。”

　　虽说，钟离也知道，他终究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可方才那一句，莫名很有震慑力，钟离竟下意识辩解道：“我才不会……”

　　桑城满意钟离的反应，他缓缓放开她，看着有些失神的姑娘，他亦有些心神荡漾，不过他懂得见好就收，若再这么下去，难保钟离不会炸毛。

　　“他们很快就来了。”他忽道。

　　“嗯？”钟离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他们”是谁，就听门外渐渐响起一阵嘈杂声，声音越来越大，显然是冲着她这个方向来的。

　　为首的是已了解情况的司南，他面色不似平日暖阳般和煦，他满面认真，跟在他身边的学子们似都未见过夫子如此，皆是紧张地噤若寒蝉。

　　而往日极少正经的齐衡此刻也一脸肃穆，不时跟周围的村民打听着什么。

　　旁边的村民们和孩子们则是七嘴八舌地聊着方才发生的事。

　　“我看啊，那个刘乔就是故意的，我以前老见他和田家那个混在一起，听说没少欺负阿文，这次啊，定又是他！”一个妇人道。

　　“对对！我上次还见到他们几个对着他撒尿呢！”另一个孩童大声道。

　　人们听到孩童的话，不约而同看向走在人群中间的阿文，只见他垂着头，仿佛一道行尸走肉，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知安静地走着。

　　“哎，阿文这孩子也着实可怜，爹娘都死了，就有一个瞎了眼的奶奶，你说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又有声音叹道。

　　“嘘嘘，小点声，别让孩子听见了，太戳心窝子了。”有人提醒说话之人，向着阿文的方向使了个颜色，先前说话的那人赶忙捂住了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行了，别说了。”有人制止了议论，转了话题：“不知道钟离贵人怎么样了。”

　　说着，司南已率先来到门前，正欲敲门，就见桑城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司南赶忙询问。

　　“无碍。”桑城简短作答，而后俯身对着一个跟着钟离的小姑娘说了什么，名唤秀兰的小姑娘立刻应了，跑进了钟离房间。

　　众人有些许疑惑，桑城也不准备解释，只是扫视了一圈众人，目光停留在阿文的脸上。随后，他走上前，蹲在阿文面前。

　　“带我去找推你的那个人。”他面色阴沉口气不善，不知是对阿文，还是对推倒阿文的刘乔。

　　阿文听了，抬起一直低垂的头，露出挂着泪珠的茫然眼神，到退一步，有些恐惧的摇摇头。

　　桑城似乎并不懂得疼惜孩子，他见阿文如此，并不心软，反倒紧紧盯着阿文的眼睛，加重了语调道：“阿文，你害钟离姐姐受了伤，就要负责任，明白吗？”

　　阿文面上出现些许松动。恐惧和悔恨交织，可是个人就能看出，他害怕极了，他的小手紧攥着自己的裤子，身子似乎也有些发抖，旁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恻隐。

　　齐衡怕桑城吓着孩子，上前来拍了拍桑城的肩，低声道：“桑城，他还是个孩子，你温柔些。”

　　桑城不答，只是紧紧盯着阿文的眼睛，冷声道：“若只会一味躲藏在别人身后，你便永远保护不了任何人。”

　　小小男孩乌黑的眼瞳猛地震颤，他想低下头别开那两道清冷凌厉的视线，可心中一个声音却在大声呐喊。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这是他见过强壮，最厉害，最好看的男子，他不止一次的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像他这样的人。可他的胆怯，却让这曾对他无比温柔的男人露出了这样的神情，那双眼里，有抹失望。

　　阿文忽然生出了深深的恐惧，他不想让他失望。

　　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桑城眼中的最后一丝期待随着时间慢慢褪去，他沉下了眸子，缓缓站起身。

　　“罢了，你既如此选择，我便不做强求。”

　　说着，他转身望向齐衡，齐衡对他点点头：“我带你去。”

　　两人正欲转身离去，就在这时，桑城忽觉有什么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桑城顺着衣角的方向望去，只见阿文正伸着手，怯怯地抓着他的衣襟下摆，正如他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一般。

　　依旧是那个怯生生的男孩，一双明亮的眼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只是，他这次的眼神，除了恐惧，还多了一抹从前并未见过的坚定。

　　“哥哥，我带你去。”他声音嘶哑道。

　　桑城看着他，眼神温柔下来，嘴角挂上一抹笑意，主动牵起他的手。

　　“好。”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齐衡依旧隐隐有些担心，就听身后忽然传来司南的声音：“让他去吧，人若想成长，总有些东西要去面对。”

　　这时，钟离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方才进去的小姑娘秀兰正小心地扶着她的手臂。

　　见她出来，众人忙围了上去。

　　村民询问着钟离的情况，钟离回应着，目光却停留在桑城和阿文的背影上。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牵手，向着夕阳的余晖走去，宛若一副岁月静好的风景画。

　　钟离忍不住勾起嘴角。

　　一个莫名的念头忽然浮现在她脑海中——

　　桑城，会是个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