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录》伍喵娘

36、第 36 章

　　桑城闻言，低头沉默不语。

　　齐衡似乎从未见过桑城这样子，他收敛起谈笑风生的模样，努力将身子扭到向他的一侧，看着他正色道：“你有心事。”

　　并不是问句，眼中也是不容质疑的果断。

　　“同我说说。”

　　“……”

　　桑城十八年的人生中，前十几年只专注于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成为武艺超群的将军，为接替父兄事业，为护佑大雍江山做准备。

　　机缘巧合下，他弃武从文，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只专注于如何位极人臣，左右朝野，保护家人，为兄长讨回公道。

　　显然，钟离烟对他来说，是个变数。

　　他从没想过有一个女人会走进他的生命中影响他，给他造成波澜，甚至还影响了他和他最好的兄弟。

　　古人云，红颜祸水，果真不假。

　　他似乎又对那些为博美人一笑，不惜枉顾苍生的暴君又有了新的认识。

　　可她又和那些历史上祸国殃民的美人很是不同。初见她时，她的美确实有微微惊艳了他些许，却也没有给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可随着认识她的时间越久，她的不畏强权，她的善良正直，她的聪慧机敏，她的心怀天下不知不觉渐渐打动了他，而他也像中毒了一般，起初不以为意，待真正意识到时，却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解。

　　今日他来找齐衡，除了看看齐衡的伤势如何，也是想了解齐衡对钟离的真实感情。他已事先想好，若齐衡喜欢钟离，他定会退出。

　　见桑城垂眸不语，就在齐衡想再次追问时，就听他的声音喑哑道：“你喜欢钟离。”

　　被不知是疑问还是肯定的语气说得这样直接，即便巧舌如簧八面玲珑如齐衡，也是一时语塞。

　　“何……何出此言？”他有些窘迫道。

　　“回答我。”桑城直视他的眼睛，不给他任何闪避的机会。

　　看着这样认真的桑城，齐衡脸上闪过些许意外，但很快便又恢复常色。他回望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没有。”

　　桑城静静看着他，“你曾说过，想娶她。”

　　齐衡闻言，将头别过去，看着面前的雕花床栏，轻松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第一次见到像钟离这么美的女子，会胡言也是正常的。”

　　桑城不言，别过目光，沉默半晌后，他忽然道：“昨日钟离的爹娘问我，是否对钟离有意。”

　　齐衡身子一僵，半晌后故作轻松道：“我看中的男人，自然是极好的。”

　　桑城斜睨他一眼：“你不在意？”

　　齐衡眼神放空看着远处，不多时喃喃道：“若有谁真的配得上钟离小姐，我想也就只有桑城你了。”

　　只见齐衡眼中带光，笑容温暖，眸中没有丝毫杂质。

　　见桑城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齐衡忽然在他能触及桑城的地方狠狠拍了下，因为不慎扯到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

　　“你犹豫个屁啊，书院中那么多世家公子，你见过钟离小姐对谁多说过几句话吗？你们两人，明明都对对方有意，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

　　齐衡一副恨铁不成钢，却说得桑城一阵发怔。

　　齐衡拿过一旁的枕头丢向桑城，仰天长叹道：“诶兄弟，你不会两手空空来我这只是为了这件事吧，重色轻友也要有个限度，我还伤着呢！”

　　桑城抱着砸过来的枕头回过神，面色柔和。他忽然站起身，齐衡立时觉背上一凉，转眼看，被子已被桑城掀开，露出盖在自己屁股上的白巾。

　　“喂喂，你干嘛，我们虽然是兄弟，我也还是需要点隐私的啊！”

　　齐衡有些紧张地想扒拉身上的被子，就见桑城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而后低声道：“别动，这是桑家祖传的伤药，比皇上御用的金疮药药效都有过之无不及，用了这个至多三天就能下床走动。”

　　齐衡顿时不挣扎了，惊奇道：“竟还有这种好东西？！”

　　桑城不答，将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后，塞到他手中。

　　“你不也受伤了，怎么不用？”齐衡看了看桑城似还有些发僵的手臂。

　　“这些小伤犯不着用这么珍贵的药。”

　　齐衡心下动容，可嘴上还是一副欠扁模样：“自己都舍不得用，就这么送我啦？”

　　“多话。”

　　桑城嘴角微勾，不再多言，如来时一样，翻窗跳了出去，很快就没了动静。

　　齐衡看着桑城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他微微敛了笑意，手中摩挲着桑城给的小药瓶，侧躺在枕头上静静看着，心中思忖着等回了书院，得赶快把自己偷偷画的那副钟离烟的画像给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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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承认，从齐衡家出来，桑城的心情格外放松。

　　甚至自己当年带着骑兵冲入敌军时，他都没有方才那般紧张。

　　这一路上，他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待他回到钟离府时，迎面就见到在大门不远处漫无目的溜达的钟离烟。

　　看到桑城后，钟离烟赶忙假装没有看到他，正想着怎样过去能比较自然，就见他径直向自己走来。

　　看他似乎有话想说，加之钟离烟一直对自己昨晚如何回到自己的房间存疑，她便与桑城打了个照面之后，便邀他去了一处较为僻静的花园，两人在石桌凳上落座，结衣奉上茶水后便去稍远处守着了。

　　待结衣走后，钟离烟率先问道：

　　“你去哪了？”

　　“齐府。”桑城答。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赶忙问道：“齐衡怎么样了？”

　　“很有精神。不出三天就能下床走动。”

　　“这么快？！”钟离烟有些惊讶，紧接着拍着胸口由衷开心道：“这可太好了。”

　　桑城微微颔首，而后盯着她问道：“你在这里，是在等我？”

　　钟离烟一时窘迫，赶忙道：“我猜到你去探望齐衡，自然想早点知道他的情况。等你只是顺便。”

　　“他很好。”

　　“嗯……那就好……”

　　尴尬到极致的对话后，四下陷入一片安静，就在钟离烟自己感觉四周的气氛尴尬到让她几乎脚趾扣地时，忽见桑城幽幽倒了两杯茶分别递到各自面前。

　　“既然钟离小姐没有别的话说，那不妨听在下一言。”

　　尴尬气氛被打破，钟离烟赶忙点头。

　　“你说。”

　　“我们定亲吧。”

　　方才松进口中的热茶被她一股脑喷了出来。

　　等她好不容易顺了气，想到方才听到的话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尤其面前的男人极度淡定，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晚上吃了什么一般。

　　紧接着，钟离烟忽然慌张该不会自己酿的酒出了什么问题，不光把她自己喝醉了，还把桑城的脑子喝坏了。

　　最后，她还是寄希望与自己的耳朵在方才那一瞬出了什么问题，她又试探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

　　看着桑城那张没有半分戏谑的脸，钟离烟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什么，她惊恐地指了指桑城又指了指自己，惊到：“该不会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吧……”

　　桑城挑眉，看着她半晌，忽然嘴角勾起一个诡异弧度，茶杯靠在唇边似笑非笑道：“莫不是，你希望我对你做什么？”

　　从未见过桑城脸上露出过这样的表情，钟离烟心下没来由跳漏一拍，赶忙别过脸。

　　“若非如此，你……何出此言。”钟离烟眼眸闪烁，雪白的粉肌映上一抹霞色。

　　桑城将她的细小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些。

　　“不瞒你说，我近日得知，你需要一个夫婿来护你周全。而我，显然很适合成为这个夫婿。”

　　在钟离烟震惊的眼光中，桑城微微一笑，解释道：“其一，你我定亲之后，王珏再想对你出手便不容易了，而我也更方便在明面上保护你。其二，寻常人家若有人娶了你，定会希望其夫人可以相夫教子，那你的朝臣理想怕只能束之高阁，要么，就渐渐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娘。”

　　看到钟离烟的脸黑了黑，桑城忍住笑微微顿了顿又道：“你我可当这亲事不过一纸契约，日后若有一天你有了其他喜欢的人，我们便一纸和离书放彼此自由，不知钟离小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