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节自将》逸翮

2、小人

　　正值仲夏，天白的较早，黑暗早已褪尽。
　　陶怀谦一夜未睡，就这么盯着皇帝精致的眉眼。所以当皇帝醒来的时候，他也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韩善逸没动。
　　陶怀谦伸手，将他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然后凑到皇帝的耳垂边，像是要咬上去一样：“长空，起来上朝了。”
　　呼吸是温热的，韩善逸红了耳廓。他猛地睁开眼，翻身压到陶怀谦身上。
　　“爱卿，这一大清早就勾引朕，是不是不太好？”
　　陶怀谦盯着他还有些泛红的眼角，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
　　两人互瞪了一会，先认输的是韩善逸。他趴到陶怀谦的身上，将脑袋埋进白色的衣领里。
　　韩善逸闷声笑着：“你可真是……当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穿着白衣。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人长得可真仙啊，一尘不染的……
　　就让朕莫名地想把你染黑。”
　　陶怀谦置若未闻，他抬起怀里的脑袋，照着那红唇就咬了下去：“现在被我染黑的，是陛下。”
　　两人纠缠了好一会才起床，早朝时间早已经过了。门外的小太监听到这里面的声音也不敢声张，只好跑去给他家陛下挂了个病假。
　　都城里张灯结彩，穿针楼也早已搭好等待晚上的盛宴。只是都没有去年的繁华了。
　　今日入了宫却没有早朝。孟殊思索着，正走过一条小巷，里面污水遍地，染脏了他的朝服衣摆。有不少乞丐就和衣睡在角落里，他们大多都是青壮年，虽或有残疾，却也不至于找不到谋生的法子。
　　有人拄着拐杖朝孟殊伸出破碗：“官爷，行行好，给咱一口饭吃吧。”
　　声音有气无力，仿佛是饿得狠了。
　　孟殊拿出几块铜板，专门分给那些老弱病残。可是青壮年不干了，待孟姝一转身，他们就把铜板抢到手里。
　　小孩的哭声顿时盈满小巷。
　　孟殊眼角的余光瞥到这一幕，他气急：“你们尚且年轻，有手有脚的，不去谋生却要坐在这里要饭？难道我常平的男儿都是这般苟且偷生之流？！”
　　“哎呀官爷，”有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站起来，斜晲着孟殊，“当今这世道乱成这样，干了活不给钱是常有的事，你以为我们没有想过谋生吗？还不如要饭来的实在。”
　　孟殊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轻蔑，就算是在朝廷上皇帝都没这么轻贱过他。可惜在乞丐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给钱的，是大爷，一种是不给钱的，是小人。显然在他眼里，孟殊是后者。
　　“可，可就算如此，你们也不应该抢老人……”
　　“我记得太学有篇论文是论述的弱肉强食吧？”
　　“你！你枉为人……”
　　孟殊恨恨地甩袖离去，不知道是被羞辱的还是被气的。
　　他看向远方的天空，天空一片澄澈。只是这天空下，他看到的只有腐朽与败落。
　　难民遍地，昏君当道。
　　韩善逸换好衣服，由陶怀谦拉着上了陶家的轿子。他要出宫。
　　马车里很大，铺着厚毯。陶怀谦跪坐着捧起账本，韩善逸就躺到他的大腿上。
　　“爱卿，今日好像是双七节吧？”
　　陶怀谦揉了揉他的一头乌发：“是的，陛下，往年晚上的时候宫中都会设宴庆祝。”
　　“可是朕穷啊，设不起宴。”韩善逸拿起他的手把玩，这手白皙纤长，骨节明显，手背上还用衣袖遮掩着几个牙印——是皇帝陛下昨天情动时咬的。
　　韩善逸开玩笑似的：“若朕是个女子，今晚也求七娘娘给朕赐个儿子。”
　　陶怀谦抱起他搂到怀里：“……生孩子不好，我也舍不得我的长空遭这份苦。”
　　“常平都城梦中第一情郎，嗯？”
　　韩善逸调侃着他，笑得眸中起了一层水雾，让人看着恨不得让他哭出来。帘外的小厮吆喝道：“两位公子，到地儿了！”
　　韩善逸起身，笑着挑起了帘子，集市上的叫卖一下子涌进耳中。小厮挂起车帘，小心翼翼地扶着两位公子下轿。
　　陶怀谦一下车就拉起韩善逸的手，毫不避讳旁人的目光。只是不自觉的拿折扇挡了他家长空的脸，他不想让别人看到。
　　韩善逸随他牵着，大步向前走。
　　“爱……温鸿哥哥，给我买个糖人吧。”
　　陶温鸿被他这一声哥哥给叫乱了心神，一出手就不小心把整个糖人摊都买了。
　　他皱着眉叮嘱：“不能贪多。”
　　韩善逸像是听到了，上前拿起一个，然后又迅速搂了一把，抱起来就跑。
　　陶温鸿愣了一下，有些头疼地追了上去。
　　这大概是韩善逸第一次看见糖人，他宝贝的很，舍不得吃，就那样捏在手里。今天太阳很毒，陶怀谦拿扇子给他遮着阳光，他眯着眼看向前方。
　　前方的天空是一片澄澈，天空下的集市是一片繁华。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他韩长空想要的，不过也就是自由而已。
　　前方还是一片喧哗，后方的人群却传来一阵骚动。
　　“哎，我的包子！”一个热腾腾的包子不知从哪里坠落，被拥挤的人群踩的不见踪影。
　　“借道借道！都让开！”
　　韩长空向后看去。一队穿着青色里衣披着轻甲的小兵正从人群中挤出来。
　　混账！韩长空暗骂一声，拉起陶怀谦就跑。
　　“你们去那边！天黑之前务必把陛下找到！”
　　两人跑进一个小巷子里，前方已经没路了。
　　韩长空粗糙的抹了把脸，开着顽笑：“天要亡我。”这和禁军还没差出三条街，估计马上就会搜到这里了。
　　陶怀谦看着这堵墙，目光闪烁，他攥紧了韩长空的手。
　　韩长空似是没有感觉到，他等了许久也没听见禁军的声音。只好牵着陶怀谦走出小巷，小巷外的一条街道上，却根本没有禁军的影子。
　　“这队小兵也不知是谁批准出来的，原来就是出来走个样式的……”这一刻他是韩善逸，一个不闻不顾的昏君，只见这昏君微微笑了笑，“吓到朕了，回去就斩一批。”
　　陶怀谦低下头，没有言语。
　　旁边的宅子里传来桌椅倒塌的声音和女子的尖叫，其中还夹杂着男子粗鄙的大笑。
　　“王夫人，你就从了吧？你看你们孤儿寡母活的也不容易……”
　　“我呸，猪狗不如，你怎的不去死？！”

作者有话说

　　双七节，即七夕。古代的时候不是情人节，主要是姑娘家过的，用来求技或者求子。
　　晚上的时候宫中也会设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