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难填》钻木得鱼

7、七

　　姬元元又看到了那个想要她命的男人。

　　他在她身后死命地追着她，她跑啊跑，跑到了一个没路的地方，那里只有一条河。

　　河水幽深又湍急，她站在河边抖着身子不敢跳下去，终于还是等到身后那人追了上来，她只听见一声笑便被扔了进去！

　　冰冷的水不仅塞进了她的口鼻，流进了她的眼睛耳朵，甚至钻进了她全身的毛孔里。她在水里挣扎、反抗，却还是一点点失去了力气，失去了呼吸，失去了生命。

　　一阵铃声响起，姬元元猛然坐了起来！

　　她居然在卧室睡着了！

　　此时红色的私人号手机还在吵闹着，她却看过一眼后便转移了视线，置之不理，仿佛听不见一样。

　　主卧里，遮光性极好的窗帘几乎拉满了，只留下一个边角位置开了一道小缝，从外面漏进来的光亮极为黯淡，并不比满室的黑暗强到哪里去。

　　天还没有亮，但姬元元已经不想呆在这里了。

　　从收到监视照片的那一刻起，她就想跑了。可是她的胆子太小，只顾发呆不敢乱动，缩在主卧不敢再出去一步，直至困倦到无意识睡着。

　　监控安在了什么地方？监视她的人是不是此刻就在隐秘探头之外注视着她？他看着她，是不是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就会来杀了她？

　　姬元元越想身上就越冷，她忍不住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将裹在身上的被子全被压严实，即便窝在里面呼吸困难，也比露在外面要安全很多。

　　就这么一直挺到了天光大亮，她才重新从被子里出来，看着帘缝处透进来的灿烂阳光，她意识模糊之下，居然去一把拉开了窗帘！

　　站在阳光里，她闭上眼睛，晒得脸上暖和了后，她决心逃出去！

　　秋意已浓的季节，她取下一件黑青色的长款风衣，把身上裹严实之后，又将手机揣进了口袋，又在玄关那里的柜子里翻出一顶帽子，压下帽檐，她第一次一个人踏入了外面的世界。

　　她目不斜视地乘着电梯下了楼，没有留意周围任何动静，独自一人出了小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热闹的大街上。

　　黄色的叶子或落到了路面上，或还没有被风吹下仍挂在树上，但不管是地上的还是树上的，都在阳光下显得分外温暖。这样的场景就如同姬元元以往度过的任何一个秋日一般，安静又从容。

　　她的心情终于亮了一点，多日来紧绷的神经也好像松了一些。

　　只是美好终究是短暂的。

　　她顺着大路没走多久，太阳就躲到另一边去了。她舍不得这温暖阳光，只能追着它走进了人群之中。

　　突然一阵声音的吵闹将她的神智唤回到了现实，她回头一看，一群人正拿着手机在拍她！而她也是此刻才惊恐地发现，不仅身后，前方、左方、右方，四面八方，她的周围都围满了人，每个人都是拿着手机，用小小的又深不见底的探头对着她！

　　“她回头了！”

　　“天啊，她真人长得这么丑啊！”

　　“真的是尹淇淇吗？早上的八卦新闻居然是真的！她没死啊！”

　　“死个屁啊！你没看早上蒙大奇发的视频啊，就是今天新拍到的，人家站在豪宅阳台晒着太阳呢！你看，这还不够，非要跑出来晒太阳呢！”

　　姬元元慌张无比，她浑身都在发抖，伸手拉了下帽子，转身寻到一处人群缝隙便钻了出去！

　　可跟着她的人们却兴奋了起来，甚至有不人直接对她喊道：“喂！你是尹淇淇吗？”

　　姬元元只能逃跑。

　　可跟着她的人却不肯放过她。

　　“她肯定就是那个尹淇淇！不然她跑什么？”

　　“天啊，她居然还没死？不是说她自杀了吗？”

　　“肯定是炒作啊！真是不要脸啊，拿自杀博同情！我就说肯定是假的！她的粉丝还敢说是我们网暴害死了她呢！”

　　“啊？她还有粉丝呢！也太脑残了吧！”

　　“谁知道是不是真粉丝啊，就是她自杀的新闻一出来，一些营销号又开始挣流量了呗，到处嚷嚷着雪崩雪花的，呸！我看就是担心她死了所以才先把屎盆子往我们路人身上推！”

　　“喂！尹淇淇，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啊！”

　　“对啊，你害死了曹述，不给他偿命吗？这么踩着别人的血活着，就不怕人家的冤魂来找你吗？”

　　“尹淇淇，你怎么不还去死啊！”

　　“尹淇淇！人家曹述的爸爸妈妈都要告你了，你就等着下监狱吧！”

　　“人家身后有金主，能下监狱？”

　　“也是哈！哎，尹淇淇！跟你上床的那些人还管你吗？不然的话，伺候伺候我，大爷救你一命啊！”

　　“噫！你可真不挑啊，你不嫌脏啊！找个出来卖的也比她干净吧！”

　　“你们这些男的真恶心！尹淇淇是个杀人犯啊！你们就惦记着身下那点龌龊事！呸！”

　　“说个笑嘛！这么丑谁要啊！”

　　“喂！尹淇淇，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姬元元不知道是从谁开始，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那些追着她的人一下子就不像是人了，他们张扬舞爪，他们的人形变换成了凶神恶煞，张着大嘴，挥着利爪，追着她不放。

　　等她捏紧风衣口袋，慌不择路地甩掉一批又一批的人，直到不知走到了哪里才终于没人的时候，才惊觉身上已经满是污渍，头发好似也沾上了什么黏腻的物质，胳膊上腿上更是一处处一阵阵的发疼。

　　她的手在口袋里摸啊摸，终于掏出一个黑色口罩，戴上以后，开始在不知地点的公园里，摸黑找出去的路。

　　“尹淇淇穿了一个黑色风衣，还有戴了一个帽子！我看见她跑进来了！”

　　姬元元听到这个声音突然一怔，她望了望不远处的几个人，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终于咬咬牙脱了下来，只留卫衣和牛仔裤，接着又把帽子摘下，拢了拢头发盖住脸，低着头跑走了。

　　姬元元没有别的去路，她躲避着人群，又重新找到了尹淇淇家所在的小区。直到进了小区后，躲在高楼下的阴影里，她才将将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才发现，苗一帆已经给她打过好无数个电话，还有几条意味不明的短信，其中一条最让她看不懂。

　　“尹淇淇，小心吴峰。”

　　可是她的脑子已经罢工，她不想想这些，只想找到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尹淇淇的家里被装了监控，所以她才跑了出来，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外面的人却更可怕，人人都恨不得她死，好像她伤害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父母骨肉一般，犯了全人类都不能饶恕的重罪！

　　网上的恶意已经让她生不如死了，可如今她发现，从网上下来的人也会冲到她的面前，个个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姬元元到现在都理解不了，尹淇淇究竟犯了什么重罪，会到这个人人喊打的地步呢？

　　是进入娱乐圈，成为明星吗？

　　还是不择手段不惜一切向上爬呢？

　　还是那些所谓的爆料，所谓的爱慕者为她自杀等新闻？

　　相比之下，她居然觉得家里有人监控着她，要她不要乱对警察说话，竟然不那么可怕了！

　　姬元元走回了自己所住的单元楼，对了密码进入楼内，上了电梯，浑浑噩噩到达了楼层走出来时，却再次被闪光灯弄到晃眼只能抱着头蹲下！

　　一群人围了上来，长枪短炮对着她拍，接着便是一句又一句的问话：

　　“尹淇淇，前几天网传你自杀，请问你是真的自杀了吗？”

　　“尹淇淇，你所属的公司已经到法院提起诉讼，正式宣告要与你解约，请问你预备好要赔付他们的上亿违约金了吗？”

　　“尹淇淇，你的高中同学曹述真的是追求你不成才选择自杀的吗？这么多年你有过愧疚吗？还是为自己魅力无限感到骄傲呢？”

　　“尹淇淇，你对曹述父母要求你自杀偿命有什么要回应的吗？”

　　姬元元终于爆发，她抱着自己的头怒喊道：“我不是尹淇淇，我不是尹淇淇！不要逼我！我不想死，为什么非要我死？”

　　“尹淇淇，你怎么还活着？”

　　“尹淇淇，你还没死吗？”

　　“尹淇淇，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她为什么要死？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她死？？

　　如果她死了，是不是所有人就能放过她了？

　　姬元元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她还是身处家门口，但周围逼迫她死的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一个苗一帆。

　　她终于想起来了，苗一帆是救她的警察！

　　她紧紧抓住苗一帆的手臂，死死拽住，哭着求救：“苗警官，救救我，救救我！他们都要杀我，他们都要我死！”

　　苗一帆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的脸颊已经凹陷很深了，只剩颧骨还在撑着一张脸皮，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此时的她跟往日那个艳丽闻名的女星已经一点都搭不上边了。

　　苗一帆抱住她安慰着：“没事了，已经没事了，那些人都走了，没有人能杀你的，我们会保护你的。”

　　姬元元在她的怀里，从小声抽泣终于一点点转变为了大声哭泣。

　　苗一帆维持着怀抱她的姿势，眼睛却抑制不住地看向尹淇淇的家门，防盗门上，还有门四周的墙壁上，不过一天的时间，已经被涂满了各种侮辱性的语言。想到今天保安对他们说的情况，显然自尹淇淇的丑闻曝光后，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了，给她寄来的各种恐吓物品，也险些引起过整栋楼的安全问题。她周围的邻居们，更是在这个月初联名提议，让尹淇淇搬出去，重还他们一个安稳和干净的居住环境！

　　直到前几日尹淇淇自杀事件发生，这些业主们才闭上了嘴巴不再提，可是今天事态重发，引起的骚乱比之前还甚，甚至保安们还求到他们这些警察，不管哪里，警局也好，只求他们把尹淇淇带走，不要再出现在这里！

　　愤怒让苗一帆发动了不少同事一起找尹淇淇，直到刚刚他们发现尹淇淇被一群人逼到角落，抱着头疯了的模样还在被他们疯狂拍摄，甚至看到他们也没有放下相机和手机，终于让几个同事全部带走，她一个人留下照顾差点没被看住险些撞墙的尹淇淇。

　　看着这个生不如死的女孩，当警察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