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菩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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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有一个习俗，正月初一是新年的第一天，大家都说这一天去拜菩萨，对着菩萨诉说的心愿，很灵验。
清晨的空气中笼罩着一层薄雾，这样的天气状态，预兆着今天一整天都是个晴天。
最早的一班车公交车是早上5点，江玥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她戴上耳机盯着窗外，看着外面的雾不由得放空着自己。
没过一会，江玥拿出手机调整了耳机的音量，到目的地需要一个多小时，她怕自己睡过站，设置了一个四十分钟的闹钟。
手机显示的时间是5:03分，四点多就起的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头倚靠在车窗上，准备眯一会。
车上非常的嘈杂，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耳机里放着音乐，安抚了她那颗躁动的心，让她短暂的与这个嘈杂的世界隔开，得以喘息。
泛黄的耳机线被江玥攥在手心，靠在车窗上的人面容显而易见的憔悴。
在闹钟响起之前，就醒了过来，这是她一贯的习惯。
靠近站台的时候，江玥就在人满为患的车站一眼锁定了一个人。
江玥：“你怎么这么早？”
江桢：“今天人这么多，肯定要早点来啊，你不也这么早。”
她笑了笑，没跟江桢拌嘴，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就你一个人？妈呢？”
江桢：“妈说她有事，今天早上就我俩。”
见她这么回答，江玥也没有再多问。
一路上江桢叽叽喳喳个不停，跟只小麻雀一样。
“你为什么不回来吃年夜饭？这个钱就非赚不可吗？”
听到这个问题，江玥自己也在想，那些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其实她自己心知肚明，这只是自己逃避的借口而已。
江玥摇摇头作罢，也不想为自己过渡辩解：“今天不是回来了吗？我在不在不都一样嘛？”
江桢听到她这么回答，明显地傻眼了，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谁说都一样了？”过后没有再说话。
当然她也知道，今天为什么江玥要回来。
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往上走，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聊天的话题也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走到一半的时候，雾已经散掉一半了，她们俩今天穿的都是黑色的衣服，还好是站在一起，不然乌泱泱的人群早就把她们给淹没了。
登顶的时候，江桢累的气喘吁吁，江玥：“你太缺乏锻炼了，平时多动动。”
江桢：“哪里有空锻炼啊？马上就中考了，除了体育课能动一动，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
江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的也是，你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坐这歇一会吧，我去给你买水。”
在这上面卖水商贩都是从山下搬上来的，江玥跟老板要两瓶水之后，注意到摊位上摆放着能求签的签桶。
卖水的老板看出了眼前小姑娘的心思，于是先一步开口把少女的想法说了出来:“姑娘，新年好啊，来一签嘛？”
江玥看着含笑的老板问:“老板新年好，这个多少钱一签？”
老板摆了摆手:“这山上这么多卖水的，你在我这买了水，不要钱，我免费送一支签给你。”
还不等江玥开口拒绝，签桶就被老板端到了她的面前。
“姑娘你先求啊，我这边来客人了。”
她拿着那个木质的签桶，摇了三摇，掉出来了一根签。
江玥拿起那支签，是一只上签，翻转了一面，上面写了一行字。
“雾不清 情绘心 行止之间扪自心。”
捏着签子的她心头一颤，这段话的寓意太好懂了。
老板忙好过来看了一眼她求的签，惊讶的说道:“还有这只签子吗？从来没有人抽到过啊。”
江玥也不清楚老板是不是在用精湛的演技说谎骗她，是真的没有人抽到，还是抽签的人很少，亦或者是大家都抽到了，那就不了了之了。
她也不愿去深究这些东西，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说的是什么，自己就信什么。
在准备付钱的时候,老板拿出了一个红色塑料袋，把两瓶水和那支签子一起装了进去。
江玥满脸的问号，在她狐疑之际，老板做出了解释:“这个就送给你了，既然只有你抽出来了，那就证明它跟你有缘，别人再怎么抽，也抽不出来的。”
随后又自言自语道:“缘分这个东西，妙不可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听完这番话的江玥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这个老板是不是有读心术？
伸手接过了那个袋子的她:“谢谢老板，生意兴荣。”
把手机支付页面准备好的数字扫了过去。
随后就听见了语音播报“微信收款88元。”
非常不喜欢欠人情，也不爱捡小便宜，她一直都是这样。
回来的江玥看见江桢坐在一处的台阶上，拧开一瓶水给她递了过去。
江桢喝完水问:“怎么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她不做声，只是把刚刚从老板那买来的那支签子也递给了坐在地上喝水的江桢。
江桢没看见这支签是什么签，只知道映入眼帘的是那十三个字。
随后给这段话做出了解读:“起雾的时候虽然看不清，但你的感情会用最真实的感受告诉自己的内心，做任何事情或者决定之前都先问一问自己的内心？”
江玥赞同她做的解读，也懒懒的坐了下来，喝着水，双眸微微眯起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听着江桢在她旁边问:“你去这么久，是因为这支签呗？”
江玥：“嗯，休息完了吗？”
在江玥说完这句话之后，江桢直接起了身:“我ok了，走吧拜菩萨去咯。”
阳光透过大门，照进了佛堂的大厅，厅内微亮的烛光混着阳光让人不自觉的觉得安心。
地上有两个蒲团，江玥在左边，江桢在右边。
两个人齐跪在一尊菩萨面前。
她余光看到江桢把背挺的笔直，双目紧闭，双手合十，那副样子，虔诚的像一个信徒。
江玥不知道许什么愿望，她的愿望在那场大雪下下来之后，就实现了。
在她刚刚踏进大厅的那一刻，脑子里莫名的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随即内心又立马出现了一个声音，你凭什么替人家许愿，自己是他的谁？有什么资格可以替人家许愿？
这个声音响起之后，江玥出了神，她无奈的笑了笑，觉得自己的想法真的很搞笑。
于是她闭上眼睛，合十的双手抬在胸口，内心的声音再次响起“佛祖，希望我妹妹，江桢今天在您这里许过的愿望，全部实现。”
江玥没有问江桢许的是什么愿望，她知道自己许的是什么愿望就够了。
好像所有人在许愿的时候，都是闭上眼睛。
是因为闭上眼睛，就可以逃避这个世界，也能够更认真地听到自己的内心以及需求嘛？
似乎并没有人准确地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镇上其实还有一个习俗....今天这个日子，不仅有人会去拜菩萨，还要去祭拜已经过世的家人，俗称祭祖。
这就是江玥为什么今天回来的原因。
朗朗晴空下站了三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她们站在一座墓碑面前。
碑上刻着江臻享的名字。
王露萍蹲着，整理着地上正在燃烧的黄色纸钱。
江桢和王露萍唠着家常，随即就听到王露萍淡淡开口：“臻享，新年快乐。”
说完这一句话她还是没忍住，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时间过得快不快？我都比你大一岁了....今年我40岁了，怎么样？我老了吗？”
“就算时间过得快又怎么样？我还是没办法适应没有你的生活。”
王露萍自嘲道:“可能，这辈子都适应不了了吧，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为什么一次都不来我的梦里让我看看你？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记不清你的声音了，江臻享，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对丈夫的思念，击溃了这个顽强的人。这三年以来，她们都很少见到王露萍哭，此时此刻，在父亲的墓前，她们的母亲，从女人变成了一个女生。
眼前蹲在地上的人，正泪如雨下...
泪水滴滴答答的落进了正在燃烧的火堆里，抽噎的声音不断的在她们耳边响起。
江玥沉默地站在王露萍的身后，双手用力的握紧，掌心全是指甲嵌进肉里的形状，已经渗出微微的血丝，她也没有松开手。
她看到了蜷缩在一旁，失态的王露萍，看到了她乌黑的头发中夹杂着的白发，她看到了一旁正在轻抚妈妈后背的妹妹，看到了自己眼眶下起了一层薄薄的眼泪。
她有什么资格安慰正因失去丈夫而潸然泪下的女人？即使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妈妈，她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去安慰？一切都是由自己起的因，换句话说，害江臻享死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
江玥宁愿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要江臻享死，可她只有一条命，只能死一次，一命也抵不了一命。
王露萍恨她是应该的，因为连江玥都恨她自己。
江玥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手机的来电铃声就一直在响。
指尖上还残留着刚刚没有擦干的水渍，她看了一眼手机，一共有三个未接电话，她立即拨了回去。
对面的人一秒就接通了:“给你打了那么多个电话都不接，在干嘛呢？”
江玥:“刚刚在洗澡，给我打这么多个电话，怎么了？”
“你猜我在哪里？”
江玥疑惑:“你这么问的话，在我家楼下？”
随即她就听到了:“真聪明，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嘿嘿，被你猜对啦！快下来吧，我都要被冻死了。”
来不及多问，江玥着急忙慌的穿了件羽绒服，拿个两个暖宝宝就下了楼。
空旷的楼梯间传来急匆匆的下楼声，全是脚步的回声，季羡就站在楼梯口，等着那个快一个月没见的人。
江玥看到她之后开口先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季羡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笑盈盈的说:“将将，新年快乐。”江玥还没来得及看清她手上拿的东西是什么，就被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江玥撕开了从楼上带下来的暖暖宝，把它们对折在一起，放在季羡的衣服口袋里，左右两边各放了一个，随后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季羡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不对劲，江玥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疲惫，有点疑惑的问:“你怎么了？感觉你又瘦了，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
她一向猜的很对，很准。
江玥摇摇头尝试着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我没事，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突然回来了呢。”
季羡两只手揣进衣服口袋懒懒的说:“奥~这个啊，我今天回来看爷爷奶奶，顺便见见你，想你了还不行啊？”
江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本来就不太爱表达，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任历历在目的刻在脑海里面，现在的她只比以前更加沉默。
季羡看出了她心里有事，并没有强迫她说出来，比起让她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更想要江玥好好吃饭。
事情可以晚点说，但是饭必须每一顿都要吃。
季羡带着她去了一家粉店，她们初三的时候经常吃的那一家。
粉店老板看着眼前来的人惊讶的开口说:“回来过年了啊？好久没见你们两个了，吃点什么啊？”
江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不吃，就被季羡抢先一步:“是啊，回来过年，老板新年好啊，我要两碗三鲜煮粉！有一碗加两个鸡蛋，麻烦把蛋划散开。”
老板听到之后应声说了句:“好哦，老样子是吧。”
随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忙着煮粉去了。
江玥和季羡坐在店里最右边的位置上，现在这个点人不是很多。
她们环顾四周，发现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如既往，没有变化。
江玥拿着纸在擦拭着桌子，没一会就听到了季羡说:“你在减肥啊？都瘦成这样了还天天不吃饭。”
她无力反驳，只能认栽的说:“没有减肥，就是有时候忙，过了饭点就不饿了。”说完后半句，其实江玥自己也有点心虚。
在季羡还想开口继续说什么的时候，老板已经把粉煮好端了过来。
江玥看着那碗加了两个鸡蛋的粉，被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忍不住的边笑边说道:“我虽然今天晚上没有吃饭，但是我也不是猪啊？这么多我吃不完啊。”
两个人看着比自己头都大的汤碗，瞬间都沉默了。
季羡摆摆手说:“哎呀，这个碗只是看起来大而已，快吃快吃，等一下粉涨了就不好吃了，必须全部吃完，不能浪费粮食！”
两个人吃了半个小时才吃完，撑的在店里歇了一个小时才走。
她们漫步在小镇的街头，像回到了初中的时候，从镇上的这边，走到了镇上的另外一边。
这一路上，她们什么都聊，聊过去，聊未来，谈天说地。
有些事情季羡也能够猜得到，从她刚认识江玥的时候就知道，江玥她没有了爸爸，但是具体的情况，季羡从来没有听她提及过。
初中的时候，也有同学讨论过江玥爸爸的死因，说得天花乱坠，那些遐想都没有被证实过，只知道的是出了车祸。
季羡看着眼前陪在她身边将近三年的人，心里莫名的泛酸。
犹豫良久，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开口说:“你知道嘛？其实，人偶尔自私一次，也没什么所谓的。”
“有很多事情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说，我心里完全清楚，你不跟我说一定是有原因，有苦衷的，但是我没办法装作看不见。”
江玥听到这些之后，整个人都恍惚了，依旧沉默着。
“身为你的朋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够过得好，我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每一次看到你，心里就不由的泛起难过的感觉。”
她听到这些话之后，眼泪已经不自觉的掉了下来，一滴又一滴的从脸颊滚落，滑到下巴，最后落在地上。
被她站着的那一小块马路，正因她而下着小雨。
“江玥，谁都可以对你不好，但是你自己不能对你自己不好，我拜托你多考虑考虑你自己。”
季羡说:“多想一想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决定你的人生，只有你自己可以，事都在人为。”
见她没有回答，季羡知道现在的江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向前迈了一步，拥抱着她哑着嗓子说:“对不起....说这些话害你哭了。”
纸巾顺着眼泪流过的痕迹，一路往下，很快，第一张纸巾湿透了，又被换了另外一张。
这些细微的动作，并没有让她停下，反而比刚刚哭的还要难过。
季羡拍着她的后背说:“我在呢，有我呢。”
在墓地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情绪，这一刻倾泻了出来，她失声得在哭，哭的像个孩子，在这个瞬间，江玥好像回到了江臻享还在的时候，她可以做一个小孩，可以不用那么坚强，有靠山，有人疼。
江玥现在的状态，犹如一瓶被剧烈摇晃了的罐装可乐，瓶口的拉环，是被季羡拉开的，那些情绪就跟产生了反应的可乐一样，不断的往外涌。
她只是一味着抱着江玥，现在季羡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的身边，让她宣泄情绪，那些被埋藏在心里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菩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