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过头》Molaris

7、第 7 章

　　今天是所里例会，大家都会汇报一下上周的工作情况，本周工作计划之类的，然而漾漾要迟到了。这时手机里弹出来一条信息，来自随时可能发火骂人的江主任，漾漾心惊胆战的点开，江主任说他早上要去法院，不去开会了，让大家自行主持，还配了一张法院门口的照片。大家纷纷回答，“好的。”“主任放心，我们会照常开会的。”漾漾特别心虚的跟了一句，“主任太辛苦了吧，这么早就去法院了。”其他的同事见状也纷纷点赞。
　　“江主任不在，那我是不是也不用去了？”漾漾眨了眨眼睛。
　　十分钟后，漾漾在牛肉拉面馆碰到了传说中去法院的江主任。
　　“好巧，你也来法院立案啊。”江主任阴阳怪气的说，他今天没穿西装，穿着老头衫，踩着拖拉板就出来了，怎么看都不像要去法院的样子。
　　漾漾尴尬的不行，在线提问：上班迟到不去开会来吃早饭碰到同样旷工的老板是种什么体验？只能默默地吃面。
　　“上次让你立的案子排期了吗？”
　　漾漾想了一下回答说，“第一次的时候法官临时有事，就没开成说要延期；第二次联系法官的时候她说她去国家法官学院学习了，第三次的时候她说她去省政法干警学院培训去了；然后下一周的时候她说她下沉社区帮建文明社区去了，再然后就是上一次，她说她抑郁症犯了。”
　　对面的江主任被呛住了，咳嗽了起来。
　　“她说她去请假，院长说就算抑郁症犯了去住院也要把笔记本带上别耽误写判决，她就没有请假。然后她准备怀个二胎，但她跟我保证在她生孩子之前一定把案子开完。我已经补交了诉讼费，把案子转成了普通程序。但她又说快到年底了，为了结案率，让我做好撤诉的准备。就是这样。”
　　俩人在沉默中吃完了剩下的面。

　　“艾阳，纪委的同志要找你问个话。”刑庭庭长叫住师兄，“没什么要紧的事，就上次我们报的那个减假暂数据，说要了解一下相关情况，你去下三楼会议室。”
　　“好的，我这就过去。”师兄点头说。
　　庭长又叫住他问，“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姑娘，你们聊的怎么样了？人家家里可是副厅，你们要成了可得请我吃饭。”师兄笑了笑没说话，朝会议室走去。
　　“你好，我们是纪委的，向你了解一下相关情况，你看一下这个暂予监外执行决定书，是你做的吗？”
　　师兄接过了材料，这个人他有点印象，因为身患高血压、糖尿病，不符合收监的条件，看守所不肯接收，把人退了回来，于是判决生效之后当时的承办人决定暂予监外执行。一年之后他联系了这个人，要求他提交疾病证明，因为病情依旧，他就继续做了暂予监外执行的决定。有什么问题吗？
　　“是我做的。”
　　“这个人现在什么情况你是否清楚？”
　　“他因为疾病无法自理，也没有工作，一直在家里养病。”
　　“你见过他本人吗，你去他家里看过吗？”
　　“没有，我们做完决定之后转给了司法局，监督矫正由他们负责。”
　　“这个人去年因为醉酒驾驶被拘留，看守所做入所体检的时候发现他符合入监条件，已经收监了，那么问题来了，他当年为什么没有收监，你当年为什么要同意他监外执行？你认真核实过相关证据吗？”
　　师兄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可能。他亲眼见过那个人，看过他的疾病证明、诊断证明书，那个人确实有高血压、高血糖，是符合暂予监外执行条件的。高血压、高血糖难道会治好吗？难道当时有病，后来又好了？纪委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滥用职权，让不该出来的人出来了？可他既然在外面，也不应该由法院监督，司法局为什么不知道他又犯法了，还是司法局也不知道？没人跟他打过招呼，也没人提过要撤销的事情。为什么现在突然爆出来？现在政法系统都在进行教育整顿，重点就是减假暂案件，这个时候爆出来这样的问题，自己会背上什么责任，师兄不敢想了。
　　“那我再问你一次，这个决定书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
　　“你把做决定书的过程说一下。”
　　“当事人提交了申请，我按照病例写了情况说明，交给承办人，他同意之后我就做了。”
　　“经办人这里的签字是不是你签的？”
　　“是我。”
　　“这个案子有没有上审委会讨论？”
　　“我不记得了，好像没有。”师兄觉得说什么都没用了。

　　漾漾在法院门口看到师兄出来，就扑了上去，师兄躲了一下，没有扑到。漾漾毫不气馁，叽叽喳喳把今早的囧事说给了师兄，半晌师兄也没有反应。
　　“师兄？师兄？”
　　师兄回过头来，没好气的说，“江主任也就是从业早，在这里干了快二十年，人情世故有一套，又拿的住当事人，至于专业知识，还是当年那一套，真到了庭上，臭鱼烂虾，啥也不是。”
　　师兄很少口出恶评，漾漾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师兄也意识到了什么，往回找补，“当然他肯定有他的优点，漾漾你好好学习，争取早日执业，说不定哪天我还要跟着你混呢。”
　　“师兄别开玩笑啦，我跟你混还差不多，师兄你今年就能当法官了吧，你上次开庭的时候超帅的。”
　　“当法官有什么好？”师兄自嘲的说。
　　“嗳？每一个法律人都心怀着对法律的信仰，既然进了法院，当然要当法官。师兄为工作付出了那么多，有很多事情不能说，不能落在纸面上，别人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知道师兄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你看我同学，一个班里三十多号人，真正干法律的不过六七个。师兄在这个岗位上坚持了这么久，每一个坚持自己理想的人都值得尊敬。师兄在我心里就是很厉害的人。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师兄穿着法袍坐在审判长席位上敲小锤锤。”
　　师兄看着眼前的女孩，无忧无虑地说着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大话，但是他的心很暖，他俯身，轻轻地抱了一下漾漾。
　　“谢谢你。”随即松开了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漾漾心底炸开了烟花，经久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