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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雅风卷】中 ...


  •   大厉十七年秋,父皇立洺启为太子,那一天,举国同庆。我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寝宫喝着闷酒,让自己沉浸在重重夜幕中。已经披星戴月夜降时,我独自醉卧长廊,分不清天南地北。
      扶苏过来找我,问我为什么不点灯。
      我睁着迷蒙的双眼对他笑,“太子那边灯火通明不就够了?还来管我做什么?”
      扶苏摇头,“我们一起长大,我希望每个人都开开心心,走,跟我一起去殿前喝酒去。”他牵过我的手将我拉起,我身子不稳,一个踉跄便跌入他怀里,他已有可以依靠的臂弯,却仍然单薄清瘦,我心口微酸。
      “你没事吧!”他有些担心的看着我。
      “没事,”我对他笑笑,然后站稳。
      他回我一笑,便拉着我往前走,我头有些微晕,却还是强打精神跟在他身后,他的背影清隽,却有一种可以支撑住天地的力量,我突然想这样跟着他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那夜,我坐在席下,安静的喝酒,扶苏和洺启一起,笑语晏晏。后来洺启来向我敬酒,我在干杯之后,给了他一个祝贺的拥抱,我附在他耳边轻道,“照顾好他。”
      他亦轻声道:“不用你担心。”
      ……
      此后三年,我如往常一般待他们,却对他们的事只字不提,我把自己的心深深的藏了起来,不仅洺启见不到了,扶苏也见不了。

      三年后,我弱冠成人,被父皇封为淮阳王派往属地,而扶苏年龄未到继续留在皇宫。我想这样也好,远离了他们,我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没过几年,扶苏也到了弱冠,父皇封他为昭阳侯派遣出宫,只是不料,风云变幻朝夕间,还没等到他出宫,我便接到父皇驾崩的消息。那天,下了好大一场雪,我站在银色的院落里望着北方,深深的跪拜。

      随后洺启继位,天下大赦,而扶苏则被他以“扶持大业”为名留在宫中,宫廷大震。没过多久,洺启更是公开对其专宠,将朝堂更名为扶苏庭,举国愕然。
      时间这样过去,我以为我忘了,却发现我还是忘不了。我也记不得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悲凉,只记得从那时起,我该学会遗忘。我告诉自己,只要他待他好,那就够了。
      可是没想到,我会接到洺启的赐酒。
      好苦一杯杏花酿,我浅饮一口,不禁哭笑,然笑未收回,便觉头脑发晕,我摇了摇头,只希望自己清醒,谁知双脚一软,两眼一黑,便已倒地。
      ……

      时光穿过,好像有一生那么长。载歌载舞的年华逝去,我怎么也抓不住当初一起欢笑的身影。白雾散尽,我看见光的明亮,它照入我的生命,拉扯着我身体的记忆,我猛然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个墨青衣衫的男子。
      “你醒了?”他的眼睛如同深渊一般黑亮,望着我的表情十分专注。
      我环顾周围,这才发现我不在自己的王府,而在一间清雅闲淡的竹屋里。
      “我叫墨青,这里是我的家,你没有死。”
      他像能看透我的心一般,问答着我想问的问题,我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有说。我知道洺启要我死,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得了天下最好的东西,却还不肯放过我。
      墨青告诉我,洺启安排了一个人伪装成我,镇守在淮阳,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出事了。他叫我好好的在这里休养,他会帮我排出余毒,养好身体。

      于是时间就这样缓缓的过去。
      洺启一年,□□发动对外扩张战争,大胜,举国同庆。

      同年墨青拿着竹卷跪在我面前,请我为天下战。他手上的竹卷记录着我父皇母妃和外公被害的证据。他用他深沉的眼睛看着我说:“天子不仁,请君为天下战!”
      “天子如何不仁?”我握紧竹卷,用力稳住自己的声音。
      墨青沉声道:“对外征战,劳民伤财,是为不仁;夺兄所爱,赶尽杀绝,是为不义;以武逼宫,弑父继位,是为不孝。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之人,天下可伐!”
      我问:“我无军队,如何伐之?”
      墨青道:“招旧部而感百姓,三年操练,必可伐之。”
      我定定的看着他,再次握紧手中的竹卷,心如蚁噬。
      我知道墨青是一个隐世高人,他救我必有所图,但我同样知道他不会害我。犹豫在我心间挣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可以不要这天下,却不能放下他,洺启已经不是我一开始认识的洺启了,我要拿回所有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包括他!

      我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会和洺启兵马相见,我也不知道那一天,我和扶苏将如何面对?但为了夺回一切,我还是听从了墨青的建议,秘密招兵买马。
      我不知道他的钱财从何而来,我只知道他对我说,这些不用我担心,我要做的只是夺了这天下。
      我和他一起在山谷操练新兵,谈论战略。他观点犀利,总能切中要害,我佩服的看着他,却在心想这样一个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他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身世,我却猜想他是个有故事的人。我同他一起谋划布局,躲在这不为人知的山野里,韬光养晦。

      时间如飞梭,不觉三年已过。

      兵马即成,我越发的不安,似在做什么错事一般。不断的告诉自己,自己没有错,就算挥师帝都,也没有错!我的父皇母妃他可以杀,但我的扶苏他不可以抢!

      洺启四年,墨青告诉我,近来年□□大建工程,大肆征战,帝都已空乏,可挥师帝都。那年,我带领私下操练的十万精兵直指京师,从此天下大乱。
      我忘了自己杀了多少人,我只知道每杀一个人,我心里的痛就会少一些,因为我与他又接近了一分。
      不论输赢,墨青总是不离不弃的跟在我身边,我受伤时他会细心的帮我上药,得意时他会与我举杯同庆,他的话还是很少,但是每一句都直入我心。
      他本是那么一个风清云淡的人,却愿意为我同战杀场。
      我问他,为什么?
      他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笑着说:“或许早点遇到你,我便会不是如今这样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眸光波动,似有千言万语。他的眼睛很好看,不同于扶苏的水润,而有一种沉静的力量。但我说完那句话之后,那沉静似乎被打破了。
      我看着他,他却背过我说,“王爷,该休息了,明日还有一城要破。”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唇角上扬。
      时间这样流逝,我们携手并进,终于抵达帝都。

      洺启五年,我站在帝都之上,一挥长枪,兵荒马乱。
      我一步步向深宫走去,残阳拉长了我的身影,整个宫殿安静的有如沉睡。血染红了整条汴河,而我的脸上也有了鹰击长空的悲怆。
      朝堂之上,他们双手相握,并肩而立。事到如今,已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而我面色冰冷,脚步沉重。
      洺启听到动静,一双厉目向我看来,除了惊恐,竟然还有一丝决绝。
      我缓缓靠近,看了眼龙案上宝剑,一把长枪已经指向他,还未说话,便看见他挡在扶苏身前,“环雅风,今日朕自当一死!但是,放了他……”他高亢的声音落成一个悲凉的尾音,眼里的坚定,却不能直视。
      他竟然在求我放了扶苏?我冷冷一笑,“这自不必你说。”
      他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扶苏,眼里的柔光如秋水一般缓缓流动,微笑轻吟,“但闻佳期邀相送,扶苏心比天下重。”
      我尚未反应过来他诗句的意思,便看见他满目决绝的拿起案上宝剑,挥剑自刎。
      血脉割破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空旷的朝堂,我看着扶苏满目惊慌,压制住内心的悸动,沉声道:“来人,厚葬洺启帝!”
      鱼贯而入的士兵围绕在我的身边,我却从来没像今天一样寂寞过。墨青走到我的身旁,我的耳旁却只响起洺启的那一句遗诗,跟着轻念,“扶苏心比天下重。”

      扶苏整个人如同被摄去灵魂一般,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洺启,我一见他如此更是不甘,一声怒喝:“将扶苏禁足于朝阳宫!”
      有人来到扶苏身边,将他拉开,他猛的挣扎,我看见他的目光猛然向我射来,冰凉刺骨。我定定的看着他,终于挥了挥手,很快他被人带走。
      “环雅风!环雅风!!!”他一声声叫着我的名字,回望着我,无比的绝望,我读着他眼中的恨,目送他离开。
      墨青在身边道:“恭喜陛下,执掌江山!”他眸色平静,看不出感情。
      我冷声道:“没有那个人,我要这江山也没用!”满身的铠甲,突然压的我好重,我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次日,我登帝位,改年号风华。前朝遗臣,杀之殆尽。血洗红了长安,却依然盖不过我眸中的厉色。这还当真是得了天下,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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