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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裴翕 ...

  •   从前苏家的老宅子位于广陵府内城,如今也从苏府改成了敕造长公主府,长公主苏晋宁自大晋立国伊始以江都为封地,和藩王一样养着自己的军队。

      此刻,这座府邸的主人正枕着秋风,坐在湖心水榭的软榻上,倚着小案浅眠,身旁无一人随侍。

      枕霞姑姑领着几个小丫鬟端着瓜果点心自远处而来,见主子睡着,丫鬟们一个赛一个的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这幅美人图。

      年近五十的苏晋宁保养的极好,幽居江都的漫长岁月并未在她的容颜上留下太深的痕迹,脸上不见沟壑,眉眼间也显露着三分柔和之态。许是曾经权掌天下的经历已然刻入骨髓,使得她即便是睡着了也无人敢冒犯半分。

      枕霞见榻上人秀眉微蹙,便挥退了小丫鬟们,上前去唤她。

      少顷,苏晋宁自梦中惊醒,她揉着额角:“这两日梦里总是刀光剑影的,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枕霞递上一封信:“三殿下有信来,想来是为了裴世子被贬出雍京的事。”

      书信展开,一目十行,苏临渊简述了事件原委后,不忘在信中言道:“翕翕离京赴应天就任江宁千户所,姑母心慈,望多加看顾,待苏瑷解禁定上门叩谢。”

      “这两个皮孩子倒是知道互相关照。”苏晋宁笑骂。

      枕霞递了茶碗:“三殿下与世子爷是发小,自然是亲近惦念的。”

      “裴翕从军营回来后越发不像话了。”

      “世子爷年轻气盛,再年长些自会好的。”

      苏晋宁轻敲一下桌上的书信:“宴席上殴打御史,还险些动了兵器,若不是有临渊在,只怕会当廷下狱。”

      枕霞不知其中细节,听后惊诧之余复又庆幸道:“有三殿下在,总归是没出什么大事。”

      岐国公府世子裴翕,表字琢堂。六岁进宫伴三殿下苏临渊,十一岁随大军北上,十五岁领兵杀敌破阵,追击大梁铁骑深入不毛之地,一杆银枪直指大梁国君。

      他生在雍京富贵之地,本该是走马章台、眠花宿柳的二世祖,却吹着北地的寒风长大,在关外军营出生入死。

      两年前,弘政帝将裴翕调回京师神机营任提督,一朝成了掌京畿大营的天子近臣,可谓是风光无限。按说身处这样的位置,应是如刀尖上行走的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但他可没那个觉悟。

      裴琢堂回京上任的第一天就险些砍了工部侍郎齐纪孜的独子,齐侍郎告到了御前,裴世子只说了一句“手滑了,没拿稳剑”气的齐纪孜当场昏过去。

      上个月,朝廷因是否要开放漕运,允许商贾造船行水路通商一事吵个没完,其中户部主张开放以充国库,都察院与皇帝一个鼻孔出气的否了提议,通政司不表态的和稀泥。

      弘政帝趁机将朝中官员聚在一起开了宫宴,裴翕在席上听着御史四处游说,说着商人私有货船必定走私横行,不知怎的话题便引到了北地战马也是走私而来,当严追其责以儆效尤。

      彼时裴世子随手一掷酒盏,白瓷盏击不偏不倚的砸在那位御史脸上,人当场被砸掉了一颗牙气急败坏的朝他冲上来。

      久经沙场的小将军哪里容得他放肆,站起身就是一脚踢在人家的心口上。

      当着满朝文武和皇帝的面伤人,殿中当值的仪鸾司侍卫本想将他拿下,却被他抽走了腰间的佩刀。

      少年举着仪鸾司的绣春刀,冰凉的刀锋拍在御史大人的青紫脸上,凤目里透出杀意,他扬着下巴,明明是轻声细语,可那骇人的样子却像地狱里的修罗:“再说一句试试?”

      弘政帝当廷大怒,命人卸了他的兵器压去偏殿醒酒。恭王闻讯而来,顶着天子的雷霆之怒为其求情,最终换来二人一齐关禁闭的结果。

      此番宫宴都察院损兵折将吃了大亏自是不肯善罢甘休,短短几日,弹劾裴翕与恭王的折子便堆满了御案。

      弘政帝一心爱护这个熊孩子,顶着朝臣的压力将裴翕贬到了应天,总算是暂时平息了这场闹剧,求情的恭王也因犯了众怒而被禁足在王府思过反省。

      江宁城微凉的习习秋风拂过裴翕的脸颊,却吹不散少年的重重心事。

      虽说是贬官,但裴谢二人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用谢大人自己的话来说:“老子跟着他这么个混蛋,沙子草根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回,去江南还是头一回,且乐呵呢。”

      在谢蕴谢大人眼里,江南的日子再差,也不会比他们追击大梁人时过的更差。

      裴世子正坐在福满茶馆里听着评弹,琵琶和三弦嘈嘈切切,上手的老爷子操着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唱着岳飞传。

      台上人唱着金戈铁马,本该是热血沸腾的曲目,谢蕴看得出他情绪低迷便出言逗他:“怎么?听不明白郁闷了?”

      雍京地处北方,与这江南之地的吴语相去甚远,连唱的曲也是大相径庭。

      裴琢堂斜睨了他一眼,凤目里满是骄矜之色:“我连大梁语都听得懂,这有何难?”

      谢蕴明知他听不懂故意问:“那你给我翻译翻译,我听不懂。”

      裴琢堂不接话而是夺过他的茶杯一饮而尽,状似和蔼的劝他:“听不懂就回京吧,江宁不欢迎你。”

      谢蕴被他气的直翻白眼,若非他二人是战场上过命的兄弟,只怕裴琢堂的这张臭嘴早就被他撕烂了。

      “你什么时候去千户所上任?”

      裴琢堂敷衍他:“不急。”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片嘈杂声,竟是七八个提刀的刺客自人群中杀出来,当先一人着青衣提长剑,二话不说的对着裴琢堂的背影就是凌厉的一剑。

      刹那间杀气涌动,裴琢堂凭借多年来在战场上培养出的直觉敏锐的侧身闪过,却被剑风斩断了鬓边发丝,可谓是惊险万分。

      谢蕴也在这刀光剑影的一瞬间里醒了神,将案上的茶壶抛向刺客中间破口大骂:“奶奶的又来了!”

      茶馆经此巨变,人群早已四散离去。

      刺客们显然是冲着裴琢堂来的,为首的青衣人出手快准狠,招招直逼要害,裴琢堂手无寸铁不得已被攻的一退再退。

      谢蕴在踹翻了一个刺客后总算有时间从剑盒中取出二人的长剑,他抓起那柄青霜剑扔给裴琢堂。

      少年月白色的袖袍在空中划过,稳稳当当的将那柄跟随自己多年的长剑抽了出来。青霜剑曾在战场上饮过无数异族的鲜血,想不到如今竟也要在这太平盛世里出鞘。

      裴琢堂持剑在手,一身的杀伐之气激荡在空气中,浓烈的犹如火场扑灭后升腾而起的尘烟,他不由得冷笑一声:“凭阁下这身手,也好意思出来做杀手谋生吗?”

      一旁的谢蕴早已斩了半数敌人,听闻此言颇感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命都要没了还忙着耍贫嘴!

      青衣人闻言勃然大怒,气的连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我受人之托取你项上人头,你做了鬼可别来找我讨债!”

      裴琢堂勾唇一笑,亮晶晶的凤眼里尽是春风得意,仿佛是听了什么极为好玩的事:“小爷这人头价值千两黄金,你这辈子怕是花不上了。”

      他的挑衅就这样明晃晃的摆在面上,不但不顾忌对手会不会因此与他搏命,甚至完全不将人放在眼里,直截了当的告诉人家,你没那个本事。

      青衣人被他激的怒火中烧,出手时更加不留退路,招招强攻,也不管自己身上被划出的伤口。

      金属相碰的叮当声在茶楼中回荡,声音响遏行云,最终裴琢堂一剑封喉,终结了青衣人凌驾于法度上的一生。

      这场声势浩大的刺杀不足半个时辰便以刺客全军覆没收场。

      青霜剑返回鞘中,纵横的剑气顷刻间被敛起,古朴而繁琐的纹样让这柄历经百年的长剑看上去如同一件精致的艺术品,那是杀人的艺术。

      二人走出茶馆时,程恕已布下人手严阵以待。谢蕴见他身着官服,朝他的方向抛出一枚铁令牌,后者抬手接住那块沉甸甸的令牌,拿在手里一看,上头赫然写着“燕云”二字,竟是一块将军令。

      裴琢堂自他身旁经过,一把从他手里夺回令牌,也不管人家看清了没有,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劳烦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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