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余音》棠棠小筑

8、陪着她

　　“咚咚。”外面响起叩门声。
　　祝听棠猛地从床上坐起，才发觉自己昨晚睡得格外舒心。
　　或许是换了张柔软的床，或许是昨夜她求他留下陪她一会儿，又或者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松弛下来。
　　但她有些不相信，她竟然睡到了十一点！
　　她初来乍到，来得匆忙，还没有给这里的主人正式打过招呼。
　　祝听棠快速翻身下床，将门打开——
　　许峥穿着黑色卫衣，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让祝听棠恍了神。
　　看多了他穿校服的样子，没想到穿卫衣的样子这么秀色可餐。
　　而许峥也在看她，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披在肩后，散在两颊，微微有些乱，眼睛经过一夜后还有些微肿，一身睡裙，露出纤细的小腿，光着皙白的小脚。
　　是他不曾见过的模样。
　　怎么就，有点可爱呢。

　　许峥突然意识到，她在他面前有时候真的有些不一样。
　　有点和平常在校时不大一样。
　　她在学校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情绪波澜，而唯一一次被她撞见的情绪波动，也是她最脆弱的那一刻。
　　她不怎么喜欢说话，也不爱交际。
　　而在他面前，会突然变得有些可爱。
　　他准确搜寻到一个适合形容她的词汇。
　　好像叫，反差萌？
　　可能是在她毫无防备时，会露出她最真实的模样吧。
　　他想。
　　……

　　许峥低头轻笑一下，摸摸她的头，声线温和:“睡醒了没？今天我们不上课，带你去玩。”
　　“……不上课么？”祝听棠还有一些呆呆地问。
　　许峥微俯下身，和她平视，难掩笑意:“不上哦，今天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
　　祝听棠脸噌地红起来。
　　许峥带着些挑逗的意味，恶劣地凑近她的脸，“记得穿粉色的卫衣，款式和我一样的那件。”
　　面对近在咫尺的脸，过于侵略性的容颜让她有些不自在。
　　祝听棠心脏漏跳一拍，有些讷讷:“……好。”
　　许峥又忍不住捏了一下她有些婴儿肥的脸:“收拾好了就下来吃饭，祝听棠小朋友。”

　　祝听棠洗漱好，换上粉色卫衣，扎个高马尾，纤细的脖颈露出来，十分美好。
　　她下楼时看见自己的东西堆在客厅，其中有一个醒目的红木箱。
　　她走上前，轻轻抚摸上面饱经沧桑斑驳的细纹，上面因受潮长了斑，还掉了些许木漆。
　　二十年梧桐木做成的木箱本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和祝听棠的房间里放置着的巨大的海南黄花梨木衣柜一比就黯然失色，她还记得餐厅一角的小板桌也是用的上好的料子，毕竟普通人家是不会让北美黑胡桃木做的酒桌放在不起眼的一角吃灰。
　　可，对于祝听棠来说，它是独一无二的。
　　那是她生母留世前的嫁妆，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过了许久，她将眼中氤氲的雾气压下去，转头有些支吾地问:“我能，把它留下来吗？”
　　“可以，回来我让人抬到你房间。”
　　“祝听棠。”许峥嗓子有些卡顿，“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你不必拘束。”
　　如果连在心灵的港湾都无法得到慰藉，恐怕在海上无目的飘荡的小船，会说翻就翻。
　　……

　　许峥带着祝听棠来到游乐园，说是游乐园，其实更像是开辟出的一大块商业圈夹杂着游乐设施，占地面积之大，波及范围之广。
　　正值工作日，来玩的大多是小情侣，奔着这儿的比较有名的情侣公园去的。
　　许峥带着祝听棠大体逛了逛，她就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也不主动提出要玩什么。
　　许峥没有带女孩子出来过，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喜欢玩什么，就索性一路走过去都玩个遍。
　　在他提出的建议被拒绝n次后，他把祝听棠拉到了旋转木马上。
　　幼儿园放学放得早，此时上面也满满坐着的都是还在启蒙期幼稚园的小朋友。
　　上面抱着木马嘴里含着棒棒糖的四五岁的小萌娃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位大哥哥将一位漂亮的仙女姐姐半拉半抱地塞到了一匹红色的骏马上——那匹马太高了，他们都没敢爬上去坐。
　　十几双大眼睛滴溜溜好奇地看着祝听棠，嘴里的口水不禁直往下流。
　　真的是仙女姐姐吗？
　　她头上带着的蝴蝶发夹在发光唉！
　　她看起来比他们小小班的晴晴老师还温柔呢！
　　她的头发比他们妈妈的还长！
　　她是他们见过最最最漂亮的美女小姐姐！

　　祝听棠被这么多孩子盯着有些不自在，身旁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被爸爸抱在马车里，害羞地将手中的泡泡机递给她，说能帮她吹泡泡吗。
　　祝听棠接过泡泡机，吹出一颗特别大的泡泡将它抖在女孩面前，小女孩特别兴奋，说姐姐你好厉害，能不能多吹几个。
　　祝听棠拿着泡泡机，和她一个吹一个戳，玩得乐此不彼，偶然间一回头，就看见许峥站在圈外冲她笑。
　　他就站在红栏外面，笑容仍是如沐春风的好看，不经意间流露的，带有一些宠溺的笑。
　　他手中还拿着她吃过了一颗的山楂味糖葫芦，就这样，微抬着头看着她。
　　那一刻，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再多停留一会儿，让她在描摹一遍少年的眉眼，让她的目光再他身上多驻足一会儿。
　　晌午后阳光和煦，打在他的每一根发丝上，让她措不及防地，心脏的节拍追随他而不断加快。
　　她多么想要自私一回，他能满心满眼中都是她，哪怕知道他遥不可及，哪怕知道他只是单纯为了带她出来散心。
　　许峥，不要对我太好了。
　　不然我会更贪心的。

　　她慢慢隐去心思，偷偷多看了他几眼后，便又回到他面前，低着头在想着什么。
　　头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还不开心呐——”
　　他微微低着头，想看见她的眼睛，声音尾调拉长，带了些散漫。
　　“没有，就是……”祝听棠重新看向他。
　　“嗯？”许峥挑眉，“怎么了小朋友？”
　　祝听棠无意识间鼓起了腮帮，显得非常可爱。
　　她低着头不看他，可许峥总觉得，她真的像个小朋友般，在无形间撒着娇。
　　许峥四处张望了一下，对她说:“你等我一下啊。”说着径直掠过她往她身后走。
　　祝听棠有些闷闷不乐，在附近的长椅坐下。
　　他恐怕，真的只是专门放下上课的时间来陪她在这浪费时间吧。
　　他可能觉得，她这么无聊，肯定不耐烦极了。
　　她就应该早些告诉他，不用他陪，毕竟她现在心情这么低落，难免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她这样想着，眼泪不争气地掉落，在铺满灰尘的石砖上晕染开一个个小圈儿。
　　她也不想这样，可她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忍不住想哭，看见他就想哭，不看见他也想哭。
　　如果再不让她想想他的话，她一定会难受死的。
　　她突然想起来，她之前没这么爱哭，可，她的情绪总是起起落落的，不受她的控制了。
　　她难道是病了吗？

　　“你怎么又哭了啊？”
　　许峥去而复返，声音在她的头上想起。
　　可她不愿意和他对视，不愿意让他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她想起来他说过，他喜欢她原来的样子。
　　原来的祝听棠？
　　自信，从容，张扬，明媚，开朗，万众瞩目。
　　可原来的祝听棠已经不在了。
　　祝听棠这样想着，心便痛得如刀绞。
　　突然，一个温热的身体突然抱住她，将她圈在怀里。
　　“哭什么啊，有我在呢。”
　　“什么时候变成小哭包了啊祝听棠。”
　　他一面轻拍着祝听棠瘦薄的背，一面揉揉她毛绒绒的头发。
　　“不想玩我们就不玩儿，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祝听棠突然笑了，抬头看他。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许峥抽出纸巾，轻柔地擦干她脸上的泪痕，看她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一样，乖乖地任他摆布，忍不住捏捏她的脸，“我去给你买气球了，喏。”
　　他手心中扯着一根红色细绳，绳的一端被他用骨节分明的手牵着，另一端记着一只透明的氢气球，里面塞着一只粉色的hellokitty，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许峥将它系在她的手腕上，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猫耳朵发箍给她轻轻戴上，然后后退几步欣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嘴里嘟囔着:“真像一个小朋友……”
　　祝听棠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头，听见不远处有情侣在吵架:“你看人家的男朋友！人家就没觉得买气球和发箍是幼稚的事啊？还主动帮女朋友买！没有这些怎么进迷雾森林啊！”
　　许峥似乎也听到了，微微偏了偏头，又看向她:“你也想去迷雾森林吗？”
　　祝听棠愣了一下，点点头。

　　她记得迷雾森林里有一座有名的寺庙，那里有一棵百年姻缘树，虽然大多数人都是成对的情侣去求姻缘，但也吸引了很多学生祈求学业有成，每年这时候都有大批来还愿的人，香火不断，最最重要的，是这棵树很灵。
　　迷雾森林是专门为情侣打造的公园，进去需要情侣两人拍一张亲密照，还需要买一个见证礼物登记后才能进。
　　等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入园规则后，许峥犹豫了一下，揽过祝听棠的肩膀，将她扣在怀里。
　　“不行哦。”拿单反相机的小姐姐笑眯眯地摇摇头。
　　“小哥哥放开一点，毕竟有纪念意义嘛。”
　　负责摄像的工作人员每天接待的情侣多到数不过来，这么登对惹眼的她却极少见。
　　“男生可以试着亲吻女生的额头，这样会好一点。”考虑到他们可能是刚在一起不久的情侣，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们亲可能会别扭，她这么说也算是让步了。
　　许峥眼睛灼灼地盯着她，轻轻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
　　极轻，极慢。
　　那一刻仿佛时间是静止的。
　　许峥想。
　　——后来许峥出国后，祝听棠断了和他所有的联系。他唯一剩下的，便是和她仅有的几张照片，关于和她的全部。在国外那段煎熬的日子里，他的手机屏保成了支撑他下去，唯她外支撑他撑下去的救赎。
　　……

　　祝听棠被他刚刚的举动弄得有些不自在，只顾着埋头朝前走。
　　人流越来越密，许峥忍不住拉她一把，“地上的石子跟你有仇吗？这么来回搓地脚会累的。”
　　祝听棠被他说的没脾气，径直往那寺安庙走。

　　等她真正站在那棵姻缘树下，她才真正的被撼动不少。
　　枝丫上千丝万缕，密密匝匝，木牌上墨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差不多瞧不出字痕，似是连同主人的记忆一同隐灭。
　　许峥有些不自在:“你来…求姻缘？”
　　“当然不是。”
　　“我来给你求平安符。”祝听棠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些缠绕的红丝上，喃喃自语，“你要你好，就行了。”
　　不一会儿，他们各自拿着对方的符袋，拿着写好的符牌挂在寺庙后院，后院里系着好多祝福的姻缘签，上面大多是求的姻缘，也少有学生来掺杂着求学业，那似乎是一种笑谈，可祝听棠不在乎。
　　她不求姻缘，只求他好。
　　缘分就像一阵风，可遇而不可求，世上有很多事可以求，唯缘分难求。茫茫人海，浮华世界，多少人真正能寻觅到自己最完美的归属，又有多少人在擦肩而过中错失了最好的机缘。
　　她不会自私地拴住他，让他因自己失去应有的辉煌，否则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他们各自为对方留下了祝福。
　　写有许峥的符牌上，她写:繁华一路，前程似锦
　　写有祝听棠的符牌，他写:朝朝如愿，好梦常圆

　　海海人生，繁华一路，如若我再陪不了你，那便祝你前程似锦。
　　愿我的女孩，岁月无忧，如若我无法与你同路，那便祝你朝朝如愿，好梦常圆。
　　……

　　见两人远去的背影，一位和尚从袖中摸出一根红绳，将方才的两条木签牵在一起系上，口中念叨着:“阿弥陀佛……”

　　夜色渐浓。
　　路灯光线昏黄，许峥突然拉住她，“想坐马车吗？”
　　“在这等我一下。”
　　祝听棠看见他远去的背影，不禁有些恐慌。
　　他会不会离她远去呢？
　　她还没听到内心的回声，耳边便传来“啪嗒啪嗒”的马蹄声。
　　许峥穿一身轻骑装，骑一匹白马，披月色而来。
　　他身后的伺马员还牵着一匹马，马背上还拴着一辆马车，挂着的铃铛“当啷当啷”地响。
　　“上车。”
　　“你…会骑马？”
　　“改天有机会的话，我来教你，好不好？”
　　“会吗？”祝听棠执着地问。紧紧盯着月色下姣好的容颜，仿佛那真的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
　　可祝听棠知道，她不是活在童话里的。
　　她就像寒风料峭中带刺的荆棘，生活在幽暗的山谷底。
　　而勇士是来寻找公主的，她不是。
　　她有些自嘲地扯下嘴角。
　　“会的。”
　　总会有一天的。
　　“想坐摩天轮吗？”许峥似乎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歪头看她。
　　“嗯。”
　　许峥笑了笑，熟练地提步上马，马蹄又轻快有节奏地“哒哒哒”响起来，也让她的心情轻快了些。
　　她就这样，在暧昧的夜色中，盯着纵马驰骋的少年，在一路瞩目下，被他带到摩天轮上，幸运地乘上最后一班。
　　在摩天轮升到顶前，她手中还拨弄着在求签前答题获得的奖品。
　　一群情侣知识竞赛。
　　凭借着他们彼此的了解与默契的契合度，他们领到了一只手中捧着花束的小熊布偶。
　　她还记得主持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她问，你会一直喜欢你的男孩，无论他何去何从，无论他是否还爱慕着你，无论如何，你都会为他着想，可为他而牺牲吗？
　　她被问住了。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没有他的时间会变成什么样，她不敢想。
　　她只是单纯的依恋他的温柔，依恋他对她都有的好，她怎敢奢求太多……

　　祝听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但她只记得偎在温暖的怀中，迷迷糊糊地想着，她的男孩，值得拥有最好的。
　　……

　　祝听棠打算第二天回校的。
　　可许峥坚持要她再休息一天，带她去了市图书馆。
　　许永和裴渝都不在家，但他们原先在一家日料店订好的接风宴还没有逾期，裴渝就打发许峥抽空带祝听棠去吃一次。
　　许峥原来打算昨天带着她去，可是有只小懒猫昨天睡过头了。
　　祝听棠还在院子里逗猫。
　　她穿着橙黄色方领连衣裙，后背微开设计了两条系带。她穿着很合适，看着比猫还乖，许峥想。
　　见他过来，她不禁有些不自在，扭过头问他，“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那个“它”还在不客气地吃着祝听棠喂给它的火腿肠。
　　“看着小小一只，挺可怜的。”许峥说话时是看着她说的。
　　“哪里可怜了，一生气就挠人……”祝听棠小声嘟囔着，可还是被许峥听见了。
　　许峥直直看着她的眼睛，眼中带笑，“因为…我喜欢啊。”
　　因为我喜欢啊。
　　这句话，在祝听棠的心中荡了很久，久到在马上要出国放他走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有久久余音。

　　“走吧，带你去图书馆。”
　　许峥从门口随手找了顶帽子扣在她头上。
　　他忍不住想，他的白色的棒球帽罩在她小小的脸上，为什么如此的合适，又如此的好看。
　　他们一直泡在图书馆看书，呆到了下午一点半才收拾了去预定好的日料馆。
　　店里很有特色，走的是日系风格，给人一种治愈感。
　　他们预先订好了桌位，就在二楼靠窗，取景不错，也很宽敞。
　　“吃点什么？”
　　祝听棠接过菜单，只点了一份鳗鱼饭。
　　“没了？”
　　“没了。”看着他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我胃口小，你来点吧。”
　　“再帮你点份蓝莓汁吧。”
　　许峥又点了一份鳗鱼饭，一份翻卷寿司，一份小食，一份日式高汤和一份时令水果拼盘。
　　“先生，要把之前预定好的菜也加上吗？”
　　“嗯。”
　　服务员一一记下，又忍不住夸赞一句:“先生，您和您夫人真的很般配。”
　　那服务员不知道偷瞄祝听棠多少眼，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
　　许峥闻言只是笑笑，没说什么，看着面前少女的脸被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