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穿书失忆后》山苦茶

2、十日

　　却见院门口，一道红影缓缓走了进来。

　　“云沉哥哥……”被逮了个正着的岑秋宁尬笑了几声，“你不是去寻灵草了吗？”

　　楚暮走到岑秋宁身边，视线淡淡地瞥进窗子，与于霖那两个空荡荡的骷髅眼对了个正着。

　　于霖努力咧开那副骷髅嘴，试图装出个极为友善明媚的笑容，却见那人径直收回了目光，根本不多瞧他一眼。

　　白演一场。

　　于霖只觉得心累。

　　“玄方去寻了。”楚暮身上的寒气微减，“你先回去，晚些时候我再同你说。”

　　说罢，他径直往屋内走去。

　　岑秋宁哪肯放弃难得见哥哥的机会，连忙跟了上去，却再次撞上了设置的结界。

　　“云沉哥哥，我也想和哥哥说话。”

　　门外的岑秋宁大喊着，却始终没得到屋内人的任何回应。

　　没过多久，就连屋子唯一的一扇木窗也被关上了。

　　岑秋宁又连喊数声，方得到楚暮一道轻飘飘的回应。

　　“莫喊了，我屏蔽了。”

　　气得岑秋宁只能暂且离开，离开前，她还不忘朝屋内挑拨道：“哥哥，他就是想要独占你，大自私鬼，你可别上当。”

　　“为何不让我们兄妹一聚？”于霖闻言非常配合地用骨指轻轻擦拭空荡荡的眼眶，艰难地演出痛苦状，“宁宁想我了，你能否让我见见她？”

　　明明是一具脸上露不出半点情感的骷髅，于霖偏偏极其卖力地驱动自己所有的情感，成功地演出一幅兄妹情深的画面。

　　然而纵使他再怎么努力，得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不带任何情绪，如寒冰般冷漠的斥问。

　　“你是谁？”

　　“有何目的？”

　　“怎样才愿离开他的身子？”

　　这一个个问题犹如晴天霹雳，惊得于霖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他发现了？

　　我露馅了？

　　不可能啊。

　　于霖尽可能咧开骷髅嘴微笑，“楚暮，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不会唤我楚暮。”

　　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字砸在了于霖的心上。

　　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于霖收起本就不存在笑容，合上骷髅嘴，半天不语。

　　不说怎么离开这副身体，若是离开了，他应该就是孤魂野鬼了吧？四舍五入就是死。

　　“他已经死了。”于霖努力卖乖自救道，“所以，求你饶我一命。”

　　“他没死。”楚暮笃定道。

　　他将一缕灵力注入于霖胸前的金项圈，只见那颗偌大的夜明珠中正蕴养着一团魂魄，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他会回来。”楚暮语气不带半点温度，“所以，你必须离开。”

　　正主居然没死？他能不能现在把他弄死？

　　于霖的骨指悄无声息地往胸前的夜明珠伸去，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被一股力量强行推开。

　　发现他意图的楚暮淡淡道：“你毁不掉。”

　　“倘若真毁了，你也别想活。”他又冷冷威胁到。

　　于霖骷髅嘴一张一合，“你这可就误会了，我就是想摸摸。夜明珠，稀罕玩意，死前不摸一把，我这不又白活一场。”

　　他强行辩解一通后，两个漆黑的骷髅眼紧盯着坐在对面楚暮，心里不知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这位小哥哥，我们商量商量。”于霖试图延缓自己死期，卖可怜道，“既然他还没醒，你能让我多活几日吗？你知道吗？我上辈子可惨了…吃不饱穿不暖…死无葬身之地……”

　　楚暮静静看着对面那架骷髅声色并茂地卖着惨，有那么一瞬似乎看到了另一个黏着自己耍赖的人。

　　秋霖……

　　于霖尚未把自己的故事编完，却见对面的楚暮猛然站起了身子。

　　“十日。”楚暮转身径直走向门口，动作不带半点犹豫，“只给你十日。”

　　于霖悠然半卧在罗汉榻上，骷髅嘴上下开闭，喃喃道：“就十天啊…算了算了…多活一天是一天……”

　　毕竟，十天后，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

　　*

　　入夜，月藏云后，不露半点光线。

　　一具骷髅趴在罗汉榻上，抬着头，两个黑漆漆的骷髅眼久久盯着天空中紧密挨在一起的云。

　　啥也没有，真无聊。

　　他伸手再次尝试越过窗户。

　　果然再次被一股力量弹了回来。

　　真是一座冰山，从内冷到外。

　　十天都不让人出去好好玩玩，活着也跟死了似的。

　　突然，小院黑暗的尽头走来一个人影，白日里的那个小姑娘又来了。

　　于霖激动地坐了起来，骷髅脑袋往窗外尽可能的贴，生怕小姑娘没看着自己。

　　“你来啦。”

　　于霖兴奋地挥着骷髅手。

　　静谧的夜里，“咔嚓咔嚓”的骨头摩擦声显得格外诡异突兀。

　　令他没想到的是，夜里来的这个小姑娘竟一改白日里的样子，面若冰雪，眼中的恨意半点不掩。

　　那张冷漠的脸散发出的寒意，可以说甚至都能和楚暮相比了。

　　岑秋宁运灵驱使幻剑突然刺到了于霖面前，若不是结界阻隔，他甚至怀疑那剑能直直戳到自己的那张骷髅脸上。

　　于霖脸上咧着的笑慢慢收了起来，挥动的手也僵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心如刀绞。

　　不就是个书中的人物，不过相识一会，为什么会因为她突然的冷漠这么难过？

　　于霖两个黑漆漆的骷髅眼紧盯着不远处的小女孩，“你知道了？”

　　“你是何方妖物？”

　　“为什么夺我哥哥的身子？”

　　岑秋宁御风化出的幻剑高高悬于两人之间，声音冰冷无比，却又隐隐带上些许哽咽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听得于霖心中一阵发堵，空荡荡的胸口疼痛不止。

　　于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对不起……”

　　悬于空中的幻剑微微颤动，剑柄那头的岑秋宁一时没绷住，跪在地上，眼泪如倾盆大雨般往下落。

　　“对不起有什么用。”她撕心裂肺地大喊道。

　　而后悬于两人之间的幻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把我哥哥还我…还我……”

　　岑秋宁委屈得放声哭了起来。

　　“你别哭啊…”于霖急得往窗外探，却被阵法结界挡了回来。

　　屋外的痛哭声让他感到极其压抑，那种痛竟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

　　他倒在榻上，低垂着骷髅脑袋，无助道，“…别哭了…你别哭了……”

　　不知何时，窗外的哭声停了，于霖抬起头一看，却见楚暮那座冰山正站在小姑娘身边，薄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后就见跪着的小姑娘抹着泪站起来，面色不好地朝着楚暮大喊了好几声。

　　小姑娘捶打着楚暮的胸口，嘴里不知在吼些什么，而在看到楚暮微微摇头后，更是生气地直接跑出了小院。

　　乌云散去，清辉一撒而下。

　　院中，那人束起的白发被风吹得一阵飘动，淡然的目光落在了屋内那具骷髅人身上。

　　于霖下意识地抹了抹眼眶，只感到一阵冰凉硌硬，方想起自己哪有什么眼泪。

　　他朝着院内的人，骷髅嘴一上一下，“我要怎么离开？”

　　雕花木门缓缓打开，淡淡的月光下，一个血红身影缓缓走进屋子。

　　“你说吧，我要怎么做。”

　　于霖早已端正坐起，一副极其配合对方的样子。

　　楚暮立于敞开的木门前，许久没有再前进半步。

　　“答应你十日。”

　　骷髅头跳着站了起来，轻松地朝着月光下挺立的身影走去。

　　“我不要了。”于霖潇洒道，“早就活够了，不差这几天。”

　　骷髅头走到冰山前，抬头紧凑到他的脸，调戏激道：“还是小哥哥移情别恋，舍不得我了。”

　　楚暮撇开脸，半退一小步，拉开两人距离。

　　“十日后我定会送你离开。”

　　丢下一句话，楚暮便径直转身，似有离开的意思。

　　于霖紧跟而上，一时不慎越过门槛，触及结界。

　　奇怪的是，本该把他弹回屋内的那股力量却消失了。

　　于霖来回迅速地尝试了好几次，困惑地望向渐行渐远的那个高大背影。

　　一个淡漠的声音飘渺而来。

　　“结界延至小院，十日后…再见。”

　　于霖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果然不是他写的书。

　　毕竟魔头楚暮怎么会心软呢？

　　*

　　十日后，那道血红身影如期而至。

　　这一回，楚暮的身后不仅仅跟着冷冰冰的小姑娘岑秋宁，还跟着另一个罩着宽大黑斗篷的人。

　　斗篷之下的人肉眼可见的身材瘦弱矮小，然而浑身却萦绕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魔气。

　　这便是魔吗？

　　于霖用黑漆漆的骷髅眼悄悄打量着斗篷人和楚暮，一人是深渊中爬出的恶鬼，另一人却像世外翩翩谪仙，真是相差甚远。

　　楚暮真的是魔吗？

　　于霖陷入了巨大的困惑。

　　他乖乖坐在床上，看着楚暮一步步走向自己。

　　坐在床沿边上的于霖荡着修长的骷髅腿，“院里的白兰花很好看，谢谢你。”

　　楚暮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只缓缓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株灵气萦绕的灵草。

　　灵草悬于空中，却久久没有任何动静。

　　于霖的视线越过灵草，直直望向楚暮，却见他眼里波澜不动，平静得如一泓清水。

　　“楚暮，说好的十日，你还在等什么？”岑秋宁出声逼迫道，“你当真不管我哥哥了吗？”

　　楚暮望着床上悠然坐着的骷髅人，淡淡道：“抱歉。”

　　这人竟在对自己道歉？

　　是对他于霖，不是岑秋霖。

　　于霖咧了咧嘴，还未说话，只感觉一股灵力从那株灵草冲出，猛然涌入自己的身体。

　　而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他的魂魄脱离身下的这具骷髅。

　　唯一让他惊喜的是，居然一点都不疼。

　　就在于霖以为离魂十分简单时，骷髅身躯上挂着的金项圈突然闪烁出巨大的金色光芒，又生出了另一股力量将他往骷髅身体里拉。

　　这一扯一拉，瞬间让魂魄状态的于霖疼痛至极。

　　疼死了，他后悔了。

　　疼得失去意识之前，他仿佛看到了楚暮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露出了极大的诧异之色。

　　原来冰山也会融化。

　　随即，于霖的魂魄陷入了混沌之中，眼前仅存一片血红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