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摹心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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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无霁府内寂静无声，他将悬赏令揣进怀里，看着眼前丝毫不动弹的女子有些发愁。
“这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杨戬闻声低头，见她慵懒地斜倚在窄榻上，松垮的玄色衣衫衬得本就异常白皙的皮肤更显病态，轻薄的料子包裹住楚楚纤腰。他眼帘轻抬，见这玄衣女子唇瓣扇合，似是说了些什么。突然，一只白皙的脚踝划过视野，原是她正站起身来整理衣襟。
杨戬面上一热，迅速背过身去，紧闭双眼，细密的睫毛不住地轻颤。
说来惭愧，当年他名望正盛，庙堂香火不断，不少追求他的女仙甚是疯狂，竟多次在梅山山门前碰见仅着寸缕冲他搔首弄姿之人，他也仅是当作没看见，径直绕过她们或让哮天“请”走。
但今日不知为何，眼珠像生了锈似的转也转不动。
此时，两人正坐在飞艇的船舱里闲聊，杨戬得知这个姑娘名唤岑青。
岑青轻笑一声，持起酒盏欲往嘴边送，他忙伸手按下，道：“你酒量差，浅尝辄止。”
岑青纳闷地瞧了他一眼：“仙君如何得知？”
杨戬一怔。他怎么知道的？还没待他想明白，对面的人早就趁他不注意将酒水闷进肚里，发出一声喟叹，杨戬见此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将酒盏放下，抬眸，见对面坐着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猿妖，正傻里傻气地往嘴里塞点心。
方壶赌坊人声喧杂，杨戬端坐在赌坊二楼，听着周围人对他的指指点点，对袁洪的讲述长吁短叹。
“......杨戬因为杨婵三圣母要和凡人私奔，犯了天条，就将其镇在了华山之下，那可是他的亲妹妹！”
他面色微沉，将云染头巾重新系回额上，茶水清晰地映出他微蹙的眉眼。
“真君，又见面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唤起他的心神，四周不知何时少了许多人，那三兄弟也不见其踪，廊道里重新清净下来。他循声看去，见岑青坐进另一侧的蒲团上，正撩起帷帽上垂下的纱罗向他打招呼。
或许是二人遭遇相似，杨戬不由得生出一份亲近之感，他见岑青向他眨眨眼，不禁低眉浅笑，方才的郁结黯然顿时烟消云散。
杨戬为她添了只茶杯，满上茶水。岑青将其揽起，神色犹豫，嘴唇张合似有话要讲，却在不经意间朝旁侧看了一眼，便匆匆将茶杯放下，起身作别，掠过他往楼下去了。
杨戬疑惑地起身想要拦住她，刚朝她伸出手欲拉住衣袖，却场景一转，光线陡然暗将下来。
无霁府内会客室中，他正俯身拎着茶壶，两人距离极近，以至于他的鼻尖险些碰到岑青头顶的小小发旋。
杨戬呆楞了一瞬，他见岑青仰起头，缺乏血色的唇瓣此时被酒水染上晶亮的湿意，她缓缓睁大澄澈的双眼瞧着他。杨戬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鼻腔中漫进浓郁的冷香，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一下，仿佛被蛊惑般，他慢慢俯身靠近......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破空之声。
“你离她远点！”
他猛地仰身躲过，砰的一声，冷香消失无踪，面前竖立着一扇紧闭的房门。
杨戬僵立在原地，眉头紧蹙，方才瞧见藏晟床榻上的黑色衣裙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转过身，见岑青矗立在烛光里。刚回府的她染了一身风尘，头戴帷帽，白色纱罗下的神情隐约难辨。
杨戬此时心头郁郁，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藏晟的心思这么明显，岑青难道真的不明白？还是说，明明心里清楚却放任他......是了，岑青这么疼爱宠溺这个弟弟，每次谈到藏晟，她面上总浮现出扎眼的神色。
那如果是自己呢？
杨戬不由自主地咬紧后槽牙，朝岑青一步一步靠近，他紧盯着隐在白纱下的面容，企图捕捉到她一丝一毫的神色起伏。胸腔内的跳动一声声放大，冲击着耳膜，直到盖过廊道里回响着的脚步声，他在岑青身前不余一尺处站定。
足够近了，近到伸出手臂就能将她整个环住。岑青的身量堪堪过肩，瞧不见帷帽下的神情，他伸出手，轻轻撩起洁白的纱罗，不经意间，手心触到了她温热的鼻息，他眼帘轻颤，有些难以呼吸。
如果是他......
手掌避过她的面颊，欲轻抚发梢，却径直触到一片柔软，细腻的触感停留在指腹，他动作一顿。
下一瞬，始终没有动作的岑青突然偏头避开了他的碰触，杨戬瞳孔紧缩，欲收回手，手腕却被岑青甩出的一股力道猛地挡开。动作间，帷帽被带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他见岑青抬眸，平日里盛满盈盈笑意的深灰色眼睛里此刻却一片冰冷，像二月湖面化不开的坚冰，令他刺骨生寒，岑青后退两步，道：“真君，请自重。”
杨戬垂眸逃开她的视线，双手无力地垂到身侧，胸口像压了块巨石，他喘不过气，喉咙生疼，似堵塞了一口瘀血，他无法发出声音，只动了动嘴唇，描摹出两个字：......失礼。
……
“真君，好久不见。”
闻声，杨戬抬起头。
天朗气清，艳阳高照，蓬莱仙岛的市集上人流熙攘。岑青穿得清凉，正拿着糖画言笑晏晏地向他颔首。杨戬突然感到心脏处生起一阵钝痛，却不记得是为何。
“真君也来逛集市啊？”
“在下来抓一个人。”
岑青恍然道：“那小女就不耽误真君了。”
杨戬摇摇头：“不妨事。”
“夫人，吃冰沙。”
夫人？
岑青的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杨戬惊愕地循声看去，见藏晟从街边的商铺走过来，他仍着一身黑色劲装，只是化去了狼尾，长高了不少，面相也成熟了，俨然一副成人模样。他正端着冰沙，捻起勺子作势要喂她。
岑青推开他的手，嗔怪一声：“还在外面呢，别这样。”
杨戬看着二人打情骂俏，不可置信道：“你们成亲了？可他......是你弟弟。”
藏晟闻声面色不虞，瞥了他一眼：“夫人，这人谁啊，他胡说什么呢？”
岑青朝藏晟摇摇头，转身对杨戬笑道：“真君也知道，我们二人曾经只是名义上的姐弟，既然相处多年、日久生情，成亲又有何不可呢？”
杨戬闻此，僵硬地扯开嘴角，似是挤出一声轻笑：“……怎么可能，你当他是亲弟弟……”
“怎么不能，”岑青打断他，有些不耐烦，“真君是个开明的人，会理解的。”
岑青不愿多说，挽住藏晟的胳膊转身离开。
杨戬怔愣在原地，看着他们谈笑风生，越走越远，心中猛得升起一股无缘由的冲动，他拨开相隔的人潮向岑青奔过去。
他跑了许久，但距离始终没有缩近，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永远也触碰不到。
情急之下，他动用九转玄功，金光包裹住双脚，随着跨步在地面上拖拽出两道长长的痕迹，他伸出手，猛得向前一够，终于攥住了岑青的手腕，他向后一扯将两人分开，却因力道过大，径直将人拽进怀里。
杨戬被撞得晃了晃神，他伸手将她扶正，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眼前一震，岑青的身形一虚，化作一摊墨迹融进周遭的景物里。
他大惊，抬首环顾四周，却见人群、街道、楼宇都如画在宣纸上的水墨般，融化扩散，不消几时便不见一物。
杨戬的视野里只余一片纯白，白昼刺目，他抬手遮挡，阖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摹心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