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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草稿 ...

  •   嘴角的弧度一寸寸收回来,变成平直的线段,项宏逸就这个样子看着陶睢,眼神第一次有稍许的发冷。

      “你是说你昨晚回去根本没有看化学习题册吗?”他的语气像是诘问。

      “我昨晚在专攻物理,毕竟还不能弄懂最后一道难题。”陶睢不避讳他那令人难以领会的复杂眼神,偏过头与他对视,“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昨天晚上学的究竟是化学还是物理?”

      这句话把项宏逸问住了,他的神色有那么一刻的松动,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原因究其根本只是出于他那暗昧枯索的自尊心。

      “哦。”他慢慢找回了他该有的正常神情,两只手插进上衣的口袋里,“所以那本化学习题册,你是完全没有动过?”

      “也不是完全没有动过,桐城一直下雨,回家的时候书包被淋了水,我把里面的书都掏出来了。”陶睢桌洞里的书包的确是换了一个,昨天的那个此时正挂在阳台的晾衣竿上,估计现在也没有彻底干掉。

      项宏逸的目光从她桌洞的书包上慢慢地收回,大概是信了几分她的说辞,又转化为寻常聊天的随便语气对她说:“昨夜的雨是变大了一些,但应该不至于把书淋潮掉——你的书没有受潮吧?”

      “那倒没有。”陶睢回答他说。

      “没有就好,也多看看化学吧,化学五分逻辑五分背诵,你在逻辑与理解这一方面恐怕.......”

      还没有等他的话说完,陶睢忽然出声打断他说:“恐怕要比你稍微好一些。”

      项宏逸因她这出乎意料的发言而愣了一愣,继而又只当她是在和自己打闹,便笑了一笑道:“哎呦!你的逻辑强?莫不成你认为你是我们班最聪明的那一个?”

      “也难保不是。”陶睢的口吻依旧没有太多的波澜,“至少要比你聪明一些。”

      人在某些情绪中总是容易对别人的一些话做出理想化的自我曲解。

      比如陶睢的这番言语完全只有字面上的意思而已,她平心而论,确实是自认为要比项宏逸聪明一些,可落在当事人耳里就顷刻间转化为另一层意思。

      若是乌龟振振有词发言自己要比兔子跑得快,看客只会觉得它不是疯了,就是在玩笑。

      假使燕雀口出狂言能比苍鹰飞得更高,怕是旁观者只会付之一笑,当它是不过在故意博取关注。

      好在燕雀的外貌足够娇小可爱,还可以被人看作是对苍鹰撒娇卖萌的一种常规手段,飞得高不高并不重要,要紧的是能不能得到苍鹰片瞬的兴趣。

      是以项宏逸也没有介意她的“大逆不道”,而是用很包容的、长辈样的宽宏口吻与她玩笑道:

      “是啊,你比我聪明,以后我还要多向你请教呢,陶老师可千万不能吝啬于传道授业解惑。”

      陶睢知道他实际想说的主语是:124分的陶睢同学。

      124分的人当133分的老师,不是用这种方式来奚落讥讽,便是性缘间的一种情趣。

      陶睢宁可要他的奚落,也不要他那如同对待宠物一样的所谓情趣。

      “嗯。”陶睢在习题册上解开难题的最后一个步骤,垂着的眼神没有望向他哪怕一瞬,“你当然应该向我请教。”

      但是你不会。

      你觉得这很丢脸。

      一来一回的言语交锋令项宏逸感到心情舒畅极了,他笑了笑对陶睢道:“嗯,那真有劳你了。但是......”

      他的话语止在那里。

      陶睢掀起睫毛看了项宏逸一眼,对上了他朝自己覆过来的目光。

      很显然他是在等自己主动开口询问,然而陶睢对他接下来的话丝毫不感到兴趣,也就默默地收回眼神不再看他。

      还以为陶睢是感到难为情,项宏逸很好心地主动把话接下去道:“但是你昨晚真的一点儿也没看化学吗?一点儿也没看?”

      陶睢语气平平地问答他:“一点也没有看。”

      “翻都没有翻开?”

      “我确实是没有翻开。”

      她这话却有点模棱两可的意味在里面,项宏逸听完后向她微微亮了亮眸光,问道:“什么叫做你没有翻开?”

      陶睢的目光不偏不倚地道:“被亲戚家的小女儿拿去玩了。”

      “习题册?”

      “她拿我的习题册在客厅扮老师。”陶睢不紧不慢地道。

      项宏逸有些意外,更在意另一件事。

      “她没有说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自动铅笔旋转一圈,陶睢撑着脸看也不看他。

      “书里除了字和草稿纸,还能有什么?”她用往常的声调反问他。

      “所以还是有的。”项宏逸看着她说。

      “嗯,她说里面有张纸,我告诉她是草稿纸,让她扔掉了。”陶睢眼睫下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滑向他,“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草稿纸?是想借我的演算步骤吗?”

      项宏逸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他衡量陶睢的说辞可信度不高,可仔细察探她的神色,又觉得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谎话一旦说多了,面具又成了第二张脸皮。

      看不出纰漏。

      这话塞得项宏逸对她无法多加为难,只能僵固着嘴角道:“那你真要对那位妹妹多加管教,居然拿书本当玩具。”

      旁边的孟熙怡不动声色地撇撇嘴角,心里想人家怎么教育孩子又干你什么事,拿的又不是你的书。

      就是一把火烧了,既然陶睢都没发话,自然也轮不到他来多嘴。

      他离开时又瞟了瞟陶睢,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她道:“扔东西前最好还是看一看,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陶睢的指尖停在泛黄的书页边缘,她兀自笑了笑道:“哪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旁边传来笔尖在纸页上来回划动的细簌声响,陶睢偏过眼眸看同桌的孟熙怡,问她:“笔断墨了吗?”

      闻言孟熙怡放下手中的水笔,纸上凌乱成团的线条流畅饱满,她靠在后桌的边缘长声喟叹道:“他真是执着。”

      陶睢慢慢回过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开口道:“他的那些执着也不算执着。”

      “哦?”孟熙怡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向她,而后忽然笑了,“我发现你还真是有点铁石心肠,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木人石心?”

      陶睢不禁也笑起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是由木头和石头做的。”

      “我不信你听不出来,我这只是比喻。”孟熙怡笑着凝视着她。

      后背的桌沿猝不及防地往后拉了好大一节距离,孟熙怡差点仰头栽倒在地,好不容易才稳住凳子没跌倒。

      陶睢也少见地错愕了一下,忙去伸手扶住孟熙怡,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孟熙怡的心脏怦怦跳,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心情。

      她拧起眉毛看向后桌的沈倩语,沈倩语正撑着下巴玩着手中的笔,笔杆敲击在课桌边缘发出清脆声响。

      孟熙怡扶着桌面的手青筋凸起,咬牙怒声道:“你**故意的吧?”

      “我在调整座位间距而已。”沈倩语放下托腮的手臂,拿起化学课本佯作翻阅的模样,“倒是你们,课间的时候能不能安静点?”

      孟熙怡被气笑:“耳朵这么灵光,怎么项宏逸来的时候不觉得吵呢?还是你这耳朵长了眼睛,专门要看人的?”

      沈倩语的耳尖瞬间涨红,急赤白脸道:“你少造些谣言!在我这你总要提到项宏逸,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就在这给我说清楚了!”

      “你确定吗?”孟熙怡的声调也扬起来,在沉闷发昏的课间杂音中很是明显。

      她的眼睛直直地逼视着沈倩语,声音发沉:“你确定要我挑明白吗?你要是无所谓的话,我可就直接在这说了。”

      沈倩语的嗓声止住了,两片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目光却仍然在与孟熙怡纠缠。

      “要说你就说!”沈倩语的声音陡然拔高,攥紧手时指甲在光滑的桌面上用力刮划过,“我看你能说些什么!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要说我坏话造我的谣吗,当谁不知道一样!”

      前排的几个同学循声转头张望,又被沈倩语通红的眼眶吓得缩回脖子。

      黑色水笔顺着桌面从沈倩语的手腕旁滚到陶睢脚边的地面上,陶睢弯腰拾起笔放回沈倩语的桌上。

      沈倩语抢回水笔,红着眼冷笑道:“装什么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项宏逸在你的化学习题册里装的根本不可能是草稿纸,你就是在装......”

      “沈倩语。”陶睢侧过眉眼看着她,“无论那上面写的是草稿,还是课文默写,或者是英文字符,对我来说,都是应该扔进垃圾桶的废纸。”

      这大概是句轻微的警告。

      沈倩语盯着陶睢转过来的侧脸,课堂铃声通过广播叮铃铃地传荡开,她收回眼神,带着十足的怨气调整椅子的位置,磨擦地面划出刺耳的响声。

      是语文课,上次课的历史笔记还留在黑板上没有擦,语文老师用卷起的课本敲了敲黑板,示意今天的值日生上来把笔迹擦了。

      外面是滴不尽的雨水,课文学的还是雨巷。

      他们用枯乏的嗓子扯着气声含混地念: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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