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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永宁 ...

  •   正午时分,太阳懒懒的照着狭长的古道,柳絮一团一团的被风卷着聚在坑洼的土路上。

      一架马车缓缓徐行,黑马的皮毛在阳光下如同光滑的锦缎,泛着点点波光。檐上坠着的镂空暗金铃铛随着颠簸不住的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鹤灰色的帷裳严严实实的掩住了雕着竹子的轩窗,半点也无法窥见里面坐着的人。

      这个时候是一天之中最炎热的,田间地头不见半个人影,全藏在凉棚之下躲太阳,棚子里都支着一口大锅,远远望去,似乎是人们围坐着在熬煮什么东西。

      驭位上坐着一身黑衣的车夫,腰间别着佩剑,不算清秀也说不上俊朗的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是个结实妥帖的beta,双手牢牢地握着缰绳,一丝不苟的驱使马车前行,眼珠不时转动,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四下无人,他转过头对着车里的人:“殿下······”

      车里的人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喟叹道:“小柳儿啊”

      薛柳赶忙上前撩开了门帘,车内铺着层层软垫,因为怕热着又加了一层竹席,有一股自然的清香,和着香炉中悠悠燃起的檀香,是一种瑰丽又十分令人上瘾的味道。

      是个顶级alpha。

      高大的男子倚靠在厚实的软垫上,一手支在脑后,另一只手肘搭在一侧的矮几上,墨紫色的披风被团起来扔到了一旁。不知何时褪去了长靴,一双肌肉紧实的长腿交叠着,虚虚的披着外衫,略松的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线,身侧扣放着一本微微泛黄的册子,看不出来是什么人的手札。

      “殿下,水好了”,薛柳固定好门帘,拿起脚边茶炉上烧着的铜水壶,“属下”

      “薛柳,你身为王府侍卫统领”,晏玦诚打断了他,“既是私访,你的称呼也该改改了,”他剑眉微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被照进来的阳光衬得更加迷人。

      “是,殿,不,少爷”,薛柳有些懊恼,垂下了头,低声道。

      噗嗤一声,晏玦诚的指节玩味的在唇上蹭了蹭,戏谑地笑了,“逗逗你罢了,紧张什么。”说着撩开了车厢一侧的帷裳,连畦接畛的罂粟盛开在田野中,远远望去是一片姹紫嫣红的娇艳。“有什么发现?”

      薛柳放下水壶,正色道:“自进入永宁县界内,无论山谷、田野乃至荒地、河道旁的空地都是这种花,排列整齐,不见杂草,必是人为养护的。”他顿了顿,又道:“今年春天雨水较往年还多,如今暮春时节,本该春耕农忙,田间却少有人烟,也难见秧苗,想必这里不种粮食,而改种罂粟,至少从去年夏秋之时就已经开始了。”

      晏玦诚拿起扣着的手记翻了翻,“这种花在梁州叫做米囊花,多作观赏用,也能入药。”目光扫过那清秀字迹后面的内容,他顿了顿,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合上手札,又道:“永宁县毗邻北越国,北越少耕地却多山多矿,常取新鲜或晒干后的罂粟籽、蒂、壳煮以铜锅,用烟筒吸食。两国交界,少不了贸易往来,这种方法传入永宁本不足为奇。”

      “然,扬州知府上书,明言永宁、岩川等县地广人稠,若朝廷停发禁令,许农家改种罂粟,取浆熬烟,其利数倍于种稻、百倍于桑棉。”晏玦诚闭目道,指尖在身侧软榻上轻点,“如此,民可得亩收之利,官复课土税之利,自种自用,内地自相流动,烟土之利不至被北越夺去,”他睁开眼,“明目张胆的要行这样的弛禁之策,恐怕不是贪财图利这么简单,”目光落在远处蒙着黑纱的棚子上,隐约能看到幢幢人影,“田地间凉棚中的那些大锅,应当就是在炼烟。”

      “莫非,是大殿下所为?”薛柳沉吟了片刻,悄声说道。

      “来之前青梧已经查实,他与永宁县令许云济确无往来,就算是有关,也不会是明面上的。没有证据,就只能是猜疑,”晏玦诚翻手用香铲按灭了炉中燃着的檀香,“端朝的大皇子,一向装得一副贤德的模样,为了扳倒我,冒这样的险”,他理了理衣衫,“他没有这么蠢,也想不出如此歹毒的伎俩。”

      马车停停走走,不多久就到了永宁县的一间驿馆,不算豪华但却十分干净清爽,安置好行李,晏玦诚领着薛柳悠悠地在空旷的主干道上逛着。

      他系着一袭墨紫色披风,浓艳的暗红色狐毛镶边包裹着修长的脖颈。半朵石榴花纹章若隐若现浮动在绒绒的领口之间,如同鲜活的花朵一样灵动,在小麦色的皮肤上却是一团火烧似的红。

      然而,却没有一丁点信息素的味道溢出来,只有浸染在衣物中的一点似有若无的檀木香。

      在这片大陆上,alpha信息素的味道繁多得不可胜举,花香、草木香、果香、奶香都是十分常见的香型,也有一些十分罕见的信息素,无法用某种具体的味道来形容,而是通过嗅觉的感知联结视觉乃至是听觉。

      不知情的人们总以为越是顶级的alpha气味就越浓郁,其实不然,alpha的气味从来不体现在量上,而是在于它的影响力或者说是控制力。

      晏玦诚的信息素味道十分清淡,石榴花的气味在自然界中微不可闻,但面对这样的顶级alpha,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会不自觉的被影响、被牵引。

      不同只在于alpha们往往是被压制、被震慑,或是被激起旺盛的争斗欲想要与之一战,或是夹起尾巴,只想迅速远离这惹不起的威胁。

      而那些omega们却往往软了纤腰,争先恐后的想要臣服于他们、承欢于他们。

      说是少爷领着侍从出门,但晏玦诚走在前方,薛柳巴巴的跟在后面,这种情形从小到大一次都没出现过。
      薛柳永远在他的斜前方,无论防御还是进攻,这都是最佳的站位。

      但像现在这样,宽敞的大道上却四下无人的情况,让薛柳一时有些迷茫,帝都的繁华自不必说,便是在宫里、王府里这样不许人随意走动的地方,也从未有过这样萧瑟的场面。虽是边陲,但永宁向来富庶,怎么会如此冷清?莫非······

      就在他思索着分神的一刹那,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猛的冲到了他们面前。

      晏玦诚脸色不变,只微微闪身后退了半步,薛柳回过神来,用剑柄格开了他。却还是被那乞丐形容的人抓住了一片衣角,那人两只溃烂流脓混着血色的手顺着他的衣角攀援,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衫,跪坐着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薛柳的腿上。

      晏玦诚一双剑眉蹙了起来,偏过头看了看那个举止疯魔的甚至可以说已经不成人形的人,薛柳本想狠狠地一脚踹开他,转过头发现晏玦诚正在查看,索性也不挣扎,拽起那家伙的脖领,提溜到晏玦诚近前,好让他看得清楚些。

      那人任凭薛柳把他提了起来,虚软的像一滩烂泥,两只手勉强扣在一起,摇晃着手腕作揖,絮絮的念着:“官爷······公子······舍我一口吧,舍我······”

      “什么”,薛柳凑近了听着他的疯话,那人突然痴痴的笑了,惨白浮肿的脸上出现了一副扭曲而又陶醉的表情。

      “神仙膏······闻一闻就赛神仙呢”,说着从怀里翻找着,摸出一个小纸包,只露出一个皱皱巴巴的角,宝物似的,又想在人前显摆,又生怕被人偷了去。

      晏玦诚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随手解下披风上坠着的碧玉流苏,在那人眼前晃了晃,那人混浊泛黄的眼珠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里的流苏,一双手想去抓却又颤抖着使不上力,“去你们这最大的烟馆,这个赏你”,说着将流苏抛向了前方两三米远处。

      那人抖着手又惊又喜的捧起流苏撒腿就跑,软脚虾一样摔倒了,就蹭着巷子两边的土墙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跟上”,晏玦诚对薛柳道。

      那人看着萎靡虚软,在七拐八绕的街巷里却如同泥鳅一样轻车熟路,窜得极快,追得薛柳都有些气喘。不消片刻,竟来到了一方开阔处。

      一座金碧辉煌,即便放在帝都也不输半点豪奢气势的高楼映入眼帘,三个烫金大字“卧云楼”端端正正的挂在上方。

      那人飞也似的冲进门后,一溜烟就没了踪影,薛柳抬脚就要跟过去,晏玦诚却伸出手示意他停下。

      薛柳有些急切的搜寻着那人的身影,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慌忙就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瓶口用油纸封得结结实实,一丝水汽都透不进去,“少爷,要不要”

      “不用”,晏玦诚打断了他,“早就无碍了,你不必总带着这些药。”说着却又接过那精美的琉璃瓶,收在了自己身上。

      薛柳不大放心的顿住了,但晏玦诚的脾性向来如此,他也明白多说无益,便转过身打算去追那个人,却又被晏玦诚止住了。

      他回头就看见晏玦诚略有些无奈的表情,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地凑近他,低声说:“少爷,我们是暗中探查,不可招摇,属下这就去找后门。”说罢又抬脚要走。

      晏玦诚暗暗叹了口气:“回来”,薛柳彻底懵了,又实在想不出来,只好木桩子似的定在原地,忐忑地叫道:“少爷”。

      “不必暗中”,晏玦诚缓缓道,“方才走快了,我且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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