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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启程(二) ...

  •   卡琳在9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接到了艾丝特签发的任命书,正式成为了特别行动旅的一员。

      从卡森行省各处特别医院挑选出来的人很快将空荡荡的营地填得满满当当,和卡琳一样在瑟尔的说教和监视下开始各项严酷的训练。卡琳再没时间去思考那张支票与林顿孰重孰轻的问题,她现在是特别行动旅直属第一营的营长,每天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书和训练场上层出不穷的问题分神乏术。

      渎神者接受手术后的存活率和估计的一样稳定在80%左右,而他们也像预料中的那样,体内的瘴气浓度大幅度增长,对魔法的抵抗力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体现出来。由于没有魔狼,第一营最大的利器还无法体现,但这些已经让军团总部的评估人员感到了惊喜。

      “至少他们不会再依赖瑟尔树的净化,在卡森沼泽的行动力可以大大加强。”他们在报告中写道,“侦察部队的活动范围至少可以扩大一倍。”

      “如果他们真的有办法对付魔狼,”瑟尔有一次评论道,“那确实有可能攻陷法师塔。”

      “不是有可能,”艾丝特朝他胜券在握地笑了笑,“而是必须,在明年3月之前,对于特别行动部队的听证会就要开始了,那些议员们不愿意这件小事耽误他们的选举大计。”

      所谓的“听证会”,其实是指军务总部、议会及内阁一年一度的关于帝国军事的拉锯战,在长达10天的会议中,要确定下一年的军费及各项军事计划和改革,这一次,特别行动部队日后的设立与否也是议题之一。

      “所以,”瑟尔站在窗前,俯视着训练场上进行格斗练习的士兵们,“你现在就必须准备那个作战计划了。从经验上来说,卡琳•莱斯是去侦查法师塔的第一人选,虽然我不喜欢她,但她的能力足以胜任。”

      “会有人替我们开辟道路的。”艾丝特将另一份文件递给瑟尔,后者接过来看了看,愕然转身,满脸惊奇。

      “该死,”他粗鲁地说,再没有神官应有的风度,“告诉我,艾丝特,你是怎么搞定那些索德尔人的?”

      艾丝特好整以暇地替自己的表哥倒了一杯咖啡:“这个世界上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我正好碰到了一些为自己的国家努力的索德尔人,又决定帮他们一把。”

      “他们有把握做到?能够瞒过那些法师的耳目?”

      “特里安的出生率向来是他们很头疼的问题之一,法师的寿命太长了,”艾丝特貌似同情似的耸了耸肩,“在那个小岛上还好说,可占领了整个索德尔,他们可就有点吃不消了。据说现在接近三分之二的法师学徒是索德尔人,而且那个法师塔是最荒僻最不受重视的一个——我详细的问过埃利安,这些情报准确无误。”

      “那么,我们现在最多只有半年的时间。”瑟尔叹了口气,把文件放回桌上,“太仓促了,艾丝特,这件事失败可能对你更有利。你的成功就意味着奥丁神的失败,那帮老家伙不会放过你的。”

      “我无意对抗奥丁的荣光,”艾丝特抿紧了嘴唇,“我是瑟拉斐的军人,我必须尽我的职责。”

      “但那帮老家伙不这么想。”瑟尔烦恼地抓了抓头发,“从最高神学院传回来的消息很不妙,艾丝特。他们坚持不肯让步,要知道,如果特别医院的事情公开,整个世界都会天翻地覆。”

      “所有特别行动小队的队员都已经签下了保证书,特别医院和特别小队的事一概不准外泄,在第一次执行任务之前,我可以保证没有任何外人能够接触到他们。”

      “他们不想冒险。一旦让步,就会有人埋怨奥丁的仁慈来临的太晚,就会有人给神官们找麻烦,一点小事,都可能成为一场风暴的源头,到时候,神学院会疲于奔命的。”

      “但奥丁并未降下神谕。”艾丝特站了起来,神色毫不动摇,“我有权利做我认为该做的事。”

      “我知道,”瑟尔挫败地抬起手臂,掩住了脸,他从未在他的表妹面前占过半点上风,“这是你该做的事,但这太激进了,艾丝特。这件事不该由你我开始,你可以让其他人去做这件事,比如莱斯少校。她和威斯特家没有任何关系,即使失败也不会动摇威斯特家的荣誉。”

      “或者我以后可以这么做,”艾丝特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但现在不行。”她将自己那杯咖啡一饮而尽,埋头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不再与瑟尔纠缠这个话题。

      瑟尔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地退出了艾丝特的办公室。或者你真的能够实现你满腔雄心壮志,他冲着那扇紧闭的门轻轻笑了笑,但我不能看着你拿威斯特家的一切去冒险,而且更重要的,威斯特公爵,你的父亲,也和我的想法一样啊,表妹。

      11月21日,就在特别行动营的第一期训练结束的第二天,卡琳收到了一张来自帝都军法处的传票:帝都军团的路德中将揭发,卡琳•莱斯,他曾经的下属,在774年1月-11月期间,不止一次向上司和同僚提供色/情贿赂和交易,以掩盖自己渎神者的身份,她甚至对路德中将本人,也有所图谋,当然,那些无耻的行为被路德中将大义凛然地拒绝了。只是出于骑士风度,路德中将没有将卡琳•莱斯的行径公诸于众,直到他发现,这个无耻之徒居然窃取了英雄的光环——

      当卡琳向艾丝特告别的时候,后者将那张传票重新仔细阅读了一遍:“路德中将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是渎神者的,莱斯少校?”

      “我想应该就是最近,长官,”卡琳朝她勉强笑了笑,“如果他离开卡森军团之前知道这件事的话,应该不会放过我——您在帝都和他打过交道,知道他的脾气。”

      艾丝特沉默了一会儿。“我想或许会有一些你不想被人知道的事被公开出来,我会替你申请秘密开庭的,这点权力我还有。”她将一张名片推到卡琳面前,“这是我认识的军方律师里比较擅长这方面诉讼的一个,你可以先去拜访她一下。”

      卡琳沉默了。她的手臂古怪地绷紧,仿佛在克制着什么:“谢谢您,我不需要,长官。”

      “律师费我来掏。”

      “不,”卡琳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那些,那些事。”她站起来,朝艾丝特行了个军礼,“谢谢您的好意,我该告辞了,长官。”直到走到门口,她才犹豫着回过头,神色茫然,声音踌躇:“我,我想提个问题,长官。”

      艾丝特毫不犹疑地点了点头:“我允许,少校。”

      “林顿,我是说安博•冯•林顿准将,我听说她在帝都。放心,长官,我不想去麻烦她,”卡琳的声音奇怪地紊乱起来,几乎是语无伦次,“我只是,只是听说她在那里,长官,她离开之前我们吵了一架,我没想打扰她,长官,只是我们在一个锅里搅过勺子,我是说,她救过我——”

      艾丝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困惑而慌乱的少女,这是卡琳•莱斯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面目。好吧,她想,这不是坏事,如果她并不是单纯地想要利用安博,那是件好事,如果她心怀不轨,那她就会成为安博的磨刀石。她不动声色地从桌上拿起一封信:“莱斯少校,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将这封信送到安博那里,我忘了把这封信发出去了。”

      卡琳止住声音,看了看那个鲜红的印章和那串长长的地址。“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长官。”她朝艾丝特又行了个军礼,拿起那封信,转身出去了。

      在自己成为卡森军团的英雄之后,卡琳就做好了自己那些过去被人不怀好意地揭开的准备,因此对这张传票并不意外。因为知道艾丝特绝不会对幕后人物放任不管,所以卡琳对那个好色残忍又鲁莽冲动的傻瓜并不在意,反而担心这些事被林顿辗转得知。

      这件事应该速战速决,她想,在第一次出庭的时候,就要把对方彻底驳倒。但那个变态的家伙,很可能收藏了很多证据,比如那些被迫拍下的照片和录像,一股隐隐约约的不安在卡琳心底沉沉浮浮,直到她踏上通往帝都的列车,才突然间恍然大悟,一股寒意从头到脚,让她在床铺上猛地坐起来,对上对床押解军官诧异的眼睛,才又重新躺回去,忍耐住自己跳车逃跑的冲动——由于在战俘营和法师塔那些遭遇,卡琳发育得比同龄人晚,那一年卡琳•莱斯虽然已经14岁,看起来却像个12岁的孩子,而且更糟的是,那时候她进军队时间还不够长,无论从举动气质还是脸庞身材来看,都更像安琪莉卡•冯•威斯特,而不是现在的卡琳•莱斯。

      卡琳一行人在3日后到达了帝都,刚下军务专列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军法处报到。正如卡琳担心的那样,那盘色/情录像里的女孩苍白瘦小,倔头倔脑,看上去并不像个在卡森军团里摸爬滚打了3年的老兵。

      这也是卡琳感激莱斯的原因之一,虽然卡尔•莱斯并不算是好人,但他为卡琳挡去了许多风雨,以至于她在3年后还是和刚参军一样的天真莽撞,虽然也懂得使些小小花招,但总体上还是个“雏鸟”。路德中将——当时的路德少校是莱斯死后卡琳的第一任长官,他让卡琳终于认清了现实,不再做那些可笑的美梦。

      对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和声音厌倦了似的,负责接待卡琳的女军官在录像终了时直接关闭了屏幕,开门见山地提问:“你是直接认罪,还是再找个律师来询问一下?坦白说,这案子很难打,我想最好的结果,就是你直接退役。少校,我和威斯特准将认识,也不想为难你,如果你直接认罪,我会尽量替你申请正常退役的。”

      卡琳义正词严地看了看她,目光和声音里没有一丝心虚:“中校阁下,这是赤/裸裸的陷害!我发誓,我从未曾做过一丝有损瑟拉斐军人荣誉的事。相反,我要控诉我的原任上司,路德中将,在他在卡森军团任职期间,贪污军团物资,强占平民财物,对部下擅用私刑,”她笑了笑,指了指漆黑的屏幕,身体挺得笔直,“现在,还要加上一条——诽谤!阁下,我不需要律师,但我希望您能将这个伪造的东拼西凑的东西的复制品交给我,我必须委托鉴定专家进行鉴定。等鉴定结果出来,真相就会大白了。”

      德尔森中校哑然无声地打量了卡琳一会儿。艾丝特给她的信里并未说明真相,只是表示希望她能够尽量满足自己部下的要求。出于对艾丝特的信任,她本能地不再对她的说辞多思考,就同意了卡琳的请求,将卡琳送回了军官招待所——艾丝特在卡琳到帝都的前一天就发来了电报,为卡琳申请了保释,这意味着她除了每天晚上10点前必须回军官招待所报到外,其他时间都由自己支配。

      卡琳将录像复制了两份,一份送进了一家知名的鉴定所,另一份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第二天是周末,她清晨起床,在军官招待所的免费理发处理了个更时髦些的发型,之后在小洗浴间里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服务生早已将她送去的军服洗净熨干,放在床上,卡琳慢条斯理地穿上那套笔挺的制服,在镜子前仔细审视了一番,然后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转身拉开房门,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像帝都里那些新出炉的千万个年轻得志的军官一样,并不伸手,只是屈尊降贵地微微抬一抬军帽,而当车在自己面前停下,也并不开口,只将一张写着地址的便签纸丢给司机:“这里。”

      卡琳前一天晚上坐在窗口观察得很仔细,在心里又演练了很多遍,也因此,几乎所有不知情的人都把她当成了帝都军团的一员,门卫连她的证件都懒得看,只扫了一眼上面闪亮的瑟拉斐军徽,就让她顺利地踏进了帝都第一军校的大门。

      卡琳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逛了一会儿,沿着小路到了一栋军官宿舍前,敲窗叫醒了那位坐在传达室里打盹的大妈。“我奉命将这封信送给林顿准将,”她友好地朝那个不耐烦的中年女人微笑着,“您能替我交给她吗?”

      那个女人打量了卡琳一会儿,突然懒洋洋地抬起手朝她身后指了指。卡琳身体还来不及转过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已经在她身后响起,带着惊讶:“莱斯少校?”

      卡琳的胸口莫名其妙地绷紧了,那层伪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转过身去,脸上已经挂上了平时的那种懒洋洋漫不经心的微笑:“好久不见,长官。”

      林顿显然是刚刚晨运归来,薄薄的作战服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里仿佛蒙上了一层卡琳看不懂的迷雾,过了一会儿,蓝眼睛里的迷雾散去,她解下自己的军用毛巾,擦了擦汗,朝卡琳板着脸扬了扬下巴:“跟我进来,少校。”

      卡琳顺从地跟着林顿进了她的单人宿舍。林顿从冰箱里拿出两听啤酒放在桌上,在浴室里草草地把自己清理了一下,换上干净衣服,当她推开门的时候,卡琳依旧坐在起初那张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罐未开封的啤酒。

      “你好像有些变了,长官。”她抬起头朝林顿不自然地笑了笑,“要是以前,你招待我的肯定是水或牛奶——清晨的时候不该喝酒,那是浪费生命,我记得你说过这样的话?”

      “我尊重你的自由,而且你现在也不是我的部下,少校。”林顿将放在桌上的信拿起,拆开飞快地读过,又看向卡琳,“你是为了送这封信来帝都的,少校?”

      那目光锐利得让卡琳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除此以外,我还有些小事要处理,阁下。”

      林顿突然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需要我帮忙的小事?”

      那笑容让卡琳胸口再一次莫名地绷紧了。她不动声色地做了一次深呼吸才回答:“不,阁下,我只是——”

      “你只是顺路来看看我,一个曾被你救了一命的人?”林顿笑容里的讽刺和失望越来越浓,她将那张信纸摊开,送到卡琳面前,上面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我本来以为你至少这一次会对我说真话的,少校。你或许忘了你的那些把戏,可我还没忘。”她毫不犹疑地掏出支票簿,再不掩饰声音里的轻蔑,“你需要多少钱,莱斯少校?你尽管可以开口,因为我欠你一条命!”

      卡琳僵住了。她脸色惨白地看了看那张雪白得刺目的信纸,又看了看林顿,目光又转回那张信纸,仿佛想要用目光把那张信纸穿透似的,好半天才移开眼睛,耸了耸肩,慢慢露出一个微笑,拿起那个信封,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信纸装了进去:“这把戏太老套了,是不是?实话说,阁下,我确实缺钱——您打算给我多少?”

      卡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军校大门的了,她沿着人行道一路前行,茫然地从长街一头走到另一头,最后站在路的尽头发呆了很久,才招手叫过来一辆出租车。

      “斯维尔第七大街,207号,威斯特公爵府。”冷冰冰地报出那个地址,卡琳抱着公文包,靠着后座靠背闭上了眼睛。

      公爵府和卡琳记忆中的一摸一样,时光似乎并未在这栋古老的建筑上留下任何变化。管家卡恩浓黑的胡子已经全部转为花白,发型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丝不苟。卡琳注意到他悄悄打量自己的目光,声音更是咄咄逼人:“我的秘密只能说给公爵大人一个人听,除非,除非他再也不想见到她的小女儿!”

      “这些年来这里冒充安琪莉卡小姐的人几乎没断过,”卡恩递给她一杯红茶,耐心解释,“除非您能给我些决定性的证据,否则公爵大人不会见你的,小姐。”

      卡琳露出了一个讽刺似的微笑,她将那盘录像朝卡恩推了推,笑容里的讽刺越来越浓,目光恶毒而冰冷:“那就让公爵大人看这个好了,只要大人想看。告诉他,今天晚上7时,我在帝都三十七号军官俱乐部的3号包厢里等他。请帮我转达我的话——如果他错过了,我就只能把一切都说出来,如果这个,”她指了指那盘录像,“公布于众,肯定有人会认出来!记住!”

      不再理会目光凝重的卡恩,卡琳将那杯红茶一饮而尽,转身离开了。

      直到重重地坐进了出租车里,她才双手掩面低下头去,极力将啜泣咽进喉咙。或者只要一会儿,威斯特公爵就会通缉全城将自己这个无耻之徒逮捕,或者派人悄悄地让自己死得无声无息,卡琳冷笑着想,这就是身为威斯特的本性,就像自己对林顿的种种算计,就像艾丝特对自己的防备,就像威斯特把自己和母亲一并抛弃一样。

      极力将凶暴的情绪压了下去,卡琳拨通了一个昨天她刚刚查到的号码:“路德阁下?我就是卡琳•莱斯。”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卡琳漫不经心地说,垂下眼睛,极力掩饰住心底的杀意,“要对付艾丝特•冯•威斯特可不容易,不过,我手上可有些能让你感兴趣的东西。为什么?她打算舍弃我,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好吧,我给你时间考虑,但我的时间也不太多,记住,今天晚上7时半,帝都三十七号军官俱乐部的5号包厢,对,就是3号包厢的对面。我要提醒你一句,阁下,据我所知,威斯特准将手里有好些你的资料,如果你今天失约的话,我想你就再没机会把那些把柄漏洞补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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