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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安博·冯·林顿 ...

  •   第二天卡琳发现自己对那位中校的论断犯了主观主义错误。

      安博·冯·林顿中校,年龄24岁,帝都第一军校和帝都神学院的双料优秀毕业生。不止如此,她在卡森军团的身家也很是可观,她现在是卡森军团元帅林顿侯爵的孙女,将是卡森第一军直属第三特种团参谋长或者第一营营长——这两个流言哪个现在看起来都很像真的。

      卡琳很郁闷。得知昨天那位来访的大人物身份的人都开始用看死人的眼光来看卡琳,而她对面铺位的那位罗德中尉,入伍六个月初战还没见到魔兽的影子就不小心跌断了腿的家伙,因林顿中校的握手和表扬突然开始热血沸腾。罗德中尉现在每天固定的操练科目有两个,一个是要坚持在病房里身残志坚的练习军姿,另一个就是每次经过在床上蒙头苦睡的卡琳时,一定要挺起胸膛,气壮山河的用某个声音来表达她对军队败类的万分蔑视——“哼!”

      罗德中尉除了对瑟拉斐帝国的无限忠诚热血之外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底,卡琳对拿不到好处的事向来很懒得理,干脆到玛姬的地下室里来躲清静。
      “你要倒霉了,小卡琳。”玛姬替她换药时幸灾乐祸的提醒,“啧啧,我们军团元帅的孙女!你只要还在卡森军团里混,就好不了啦!”
      “没所谓。”卡琳满不在乎。

      林顿中校的祖父向来是斯巴达教条的热烈拥护者。
      “小子们,记住,这里是军队,不是什么软绵绵的安乐窝!”每一次演讲时,那个胖老头都声嘶力竭的吼,“我们要对付索德尔的丧家狗,对付魔兽,对付蛮族!这里没有一块好啃的骨头!如果你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滚回你妈妈怀里!如果你对手底下不听话不争气的混蛋手软,就会把自己送回奥丁大神怀里!”

      卡森军团里很多军官是他的忠实信徒。在这个战争如同家常便饭的地方,人们很难依旧保持和平的温情。即使有,也会被眼前触目可及而且接连不断的死亡给磨光。卡琳在这个年生还率不到百分之四十的卡森军团里从一个前线转到另一个前线,从列兵混到少尉,见识过无数患上了战争狂躁症的长官,尝过苦役,皮鞭,军棍,禁闭等等各种各样的花样儿,最终成功出师,成为经验老道怎么打也打不死的军队老油条一根。作为林顿元帅的优秀毕业生,他的孙女,一个还信奉瑟拉斐军法典的军官,一个打伤了下属还肯掏医药费的军官,在卡琳看来危险性甚至比不上眼下城里流行的宠物,那种很是乖巧无害的小魔鼠。

      “听说你们的新团长是林顿中校的学长,”玛姬继续添油加醋,“是帝都第一军校的首席毕业生,啧啧,看看,一个优秀毕业生就给你添了点记号,一个首席毕业生,你们这帮小杂鱼肯定骨头都剩不下——”

      卡琳觉得玛姬平板的声音很适合催眠,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就在她进入梦乡的前一刻,耳朵突然捕捉到几个单词——“威斯特子爵——”
      “威斯特?那个威斯特?”她睁开眼睛。

      “是啊,她就是那个恩凯战役的英雄-我们现在的军务总长-帝国元帅威斯特公爵唯一的女儿,她在帝都军团干了3年,听说拿了无数表扬和勋章,是最闪亮的军队新星,”卡琳的脸色越来越白,玛姬终于有了一丝成就感,附在她的耳边低语,手也开始不老实,顺着她的背向下滑,“哈哈,怕了吧,小卡琳?让姐姐来安慰你——”

      卡琳一把打开了她的手,翻身坐了起来。
      “你去哪儿?”
      “去找老霍斯,看看能不能换到其他部队。”
      “等等,卡琳,”玛姬拦住她,“这个时候谁会想得罪老林顿的孙女?”

      “那我就申请退役,什么理由都行。”卡琳坚决的说,扣好衬衣扣子,捞起军服外套走了。铁门狠狠的撞击在门框上,声音之大足以让地下室里的死尸也被吓得跳起来。
      “可怜的小家伙,”玛姬望着她的背影摇头,“才被几个大人物看得不顺眼,就吓糊涂了。总呆在前线的人就是没见识。”

      对于能力足够又不想服兵役的人来说,最常见也最方便的理由就是异能退化症。具体操作方法也很简单:先想办法让自己体力接近虚脱,饥饿劳累什么的都可以,大脑很难集中精神力,异能测试时等级自然会下降;当然,你还得买通测试的军医,让他递给你的不是一支D2-恢复剂,而是一支普通的葡萄糖口服剂。

      卡琳把自己剩下的7支D7-特效剂全部慷慨的送给了霍斯副军医长,力求一次通过。她整整饿了自己三天,信心百倍的去卡森军团第二训练场参加测试。
      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她把那个已经指到了D的指针给霍斯拍照存档,带上一只新的测试仪,看着那个指针从F慢慢的爬到D,喝下一支葡萄糖口服剂,静坐半个小时,再去找霍斯拍照留念,不,存档——

      卡琳敲门进入霍斯的办公室,然后僵在了那里。
      那张今天早上还出现在报纸上的脸盯着她打量着,手上拿着一支D-7特效剂。霍斯苍白着脸毕恭毕敬的站在办公桌边,看见她时摇摇欲坠几欲昏倒。

      “你来干什么,少尉?”
      “根据异能测试程序,我来取D2-恢复剂,长官!”卡琳一个立正,挺直身体大声报告。
      “反应很快。”林顿笑了笑,从办公桌上用两个手指拈起一个笔记本——那动作简直就好像这个东西会弄脏她的手一样——丢到她脚下,“可惜这上面已经记录了你贿赂军医的证据!7支D-7特效剂?嗯?!”

      那声凶狠的逼问成了压倒霍斯副军医长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干脆利落的昏倒在两个卫兵手里。卡琳用眼角余光瞥了那个被拖出去的人一眼,心里默默的诅咒他下地狱。他妈的,干了这么多年还这么傻,居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笔一笔记账!没见识!

      “异能退化症末期,”林顿一字一字读着卡琳的病历,“居然恶化的这么快,真糟糕,是不是,少尉?”她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恨不得把这条军队蛀虫碎尸万段。

      那天她从医院回去的时候,心里还是带着一点内疚的。那个少尉得了异能退化症,虽然是轻度——说不定她真的很想恢复自己的能力,很想好好的为国出力,我们不能对人太过求全责备,他们是为瑟拉斐付出鲜血,付出生命的人——林顿中校小姐越想越觉得自己观点正确,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三特种团的勤务处长来向她报到。

      “异能退化症?”雷尔很是惊讶,“从她转入第三混成旅的时候,能力就是C级偏下啊。”
      “不可能,少校,这样的能力,她怎么可能在前线混上7个月?”
      “我当时印象很深,中校,因为当时征兵令没下,像她这种能力级别的尉级军官还不多。”雷尔把资料调出来给她看,屏幕上的文字很简洁:
      “姓名:卡琳·莱斯;
      编号:GTS-44713;
      军衔:少尉;
      任职部队:
      奥丁历779年6月7日-至今:卡琳·莱斯由卡森军团第三混成旅整编入卡森军团第一军直属第三特种团,异能测试结果:暂无;
      奥丁历778年8月,卡琳·莱斯转入卡森军团第三混成旅第二团第三营571作战分队,异能测试结果:C级偏下;
      奥丁历778年2月······”
      转眼间林顿心底的内疚就变成了怒火,她恨恨站起身,暗自发誓要给那个不知羞耻的混蛋一点颜色瞧瞧。

      “但是,”弗莱特犹豫着开口,“她怎么可能在前线呆那么久?”

      “我是没去过前线,”雷尔耸了耸肩,“可什么地方都会有蛀虫不是吗?而且她是个女人,女人在任何地方都可能得到些特殊待遇,你知道。”

      这句话成功的让林顿心底的星星之火燃成燎原之势,而雷尔的下一句话恰好给她指明了发泄的方向:“这是莱斯少尉的退伍申请,长官,我想,你可能想要看看。”

      卡琳这只兔子被她逮了个正着。

      “来,少尉,”林顿示意卫兵把一支特效剂递给卡琳,“我想这个处方说不定能帮到你。”
      卡琳看了标签上印刷的金光闪闪的“D-7”一眼,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几乎是立竿见影,她手腕上异能测试仪的指针开始坚定不移的向C格跋涉,最终停在了C格下限上面一点的地方。

      林顿看了看表:“7分钟,你的异能退化症好的真快,少尉。”她猛然狠狠的拍桌,震得桌角的小花瓶倒了下去,“真给军人丢脸!”
      卡琳依旧立得笔直,目光微微垂下,盯住桌子边缘的水渍——这是她总结出看上去最像忏悔的姿势之一,心里一边过滤很可能滔滔不绝的斥责,一边开始给检讨打腹稿。

      出乎她的意料,林顿的训话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她盯着卡琳冷笑了一声:“我知道这些话你无动于衷,少尉。没关系,我会让你记住的,卫兵!”

      一个卫兵应声入门,手里捧着一套军礼服,军盔被擦得闪亮,薄呢料军装熨得笔挺,肩章,绶带,军靴样样崭新。

      “你恐怕不能退伍了,少尉。我有个任务给你。”林顿看了看表,“今天我们的新团长要来,在林顿元帅官邸要举行记者招待会和晚宴,门口需要两个仪仗兵,从上午10点到晚上5点,我想你能做到,对不对?现在,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去隔壁换衣服,然后我送你去。”

      卡琳顺从的换上了衣服。这一天卡森城格外闷热,几个从元帅官邸经过的客人,都盯着她多看了几眼。

      卡琳不动声色,保持着一个仪仗兵的标准军姿。这并不算什么。第二次摩根城战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中士,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有个上校的勤务兵睡过了头,没有把他上司军靴上的泥巴擦干净,当天晚上他在门口站了一夜,穿着夏常服,第二天早上成了硬邦邦的人肉冰棍。

      那种事很常见,当时索德尔被蛮族灭亡还不到5年,大量难民涌入卡森城,让政府大伤脑筋。这些人为了吃饭什么都肯做,也什么都敢做,他们成批的被送到前线,当成炮灰消耗掉。一个笨手笨脚的新兵远不如一支特效剂更让军官们心疼,更加不可能在军法处掀起一点点波澜。卡琳很幸运,她很机灵,手脚也很勤快,没让自己上司有机会发过足以让自己丧命的脾气。

      卡琳的胃抽搐了一下,她觉得有点眩晕。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了,她对面的那个仪仗兵显然已经有点体力不支,卡琳在心里撇了撇嘴。他肯定从来没在第二军军长博尔特少将的部队里混过。
      博尔特少将是林顿元帅的得意门生之一。他最拿手的本事就是把自己的部下训练成标准的仪仗队,一眼望过去,军容整齐雄壮,气势惊人,从他还是个少校的时候就惯于如此。林顿元帅也特别喜欢让博尔特的部下在阅兵的时候打头阵,站在指挥台上自豪的指指点点:“看看,看看,这个小子训出来的!他们在前线呆了半年,一半是新兵,现在还能这样!真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秘诀!”这时候,博尔特就会含笑微微躬身,以一个年轻后辈应有的谦虚姿态,认真听取前辈的治军意见。

      其实私底下很多人都知道博尔特的治军秘诀,那很简单,就是——“练!练!练!”在前线拼命的时候要化整为零的练,在战役间隙要见缝插针的练,在战役即将结束的时候更要刻苦系统的练!

      博尔特少将还只是博尔特中校的时候,卡琳有幸在他手下呆了一年半,没有休息过一天,即使她负过三次伤。因为除非你确定自己绝不会参加演练,也绝不会碰见视察,否则还是爬起来练习的好。众所周知,博尔特经常带着自己的卫队到处转悠,发现谁的动作不标准,无论什么理由,立刻就是毫不容情的一鞭。他的鞭法很好,每隔几天,卡琳总会听说有倒霉鬼被打成残废。
      那个仪仗兵被换了下去,看来已经两小时了。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地面,卡琳的军服衬衣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胃又开始抽搐,让卡琳再次开始眩晕。

      事实上,军队配发的13种标准药品中,她最讨厌的就是D-7特效剂,虽然它最贵。为了达到最佳药效,那些研发人员在里面加入了一种强力提神的成分,不但可以强制性让头脑保持清醒,还会让身体各处感觉更加敏锐。也就是说,如果你在负伤时喝下它,你的痛感也会被放大,而且根本没法昏过去,什么麻药也没用,除非撑过18小时,等药效自然消退。

      卡琳很饿,现在就更加的饿。她的胃开始绞痛,一阵一阵的停不下来。幸好她的脑袋还很清醒,她敏锐的觉察到,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寻常。招待会的时间已过,那些记者还三三两两的散漫的在庭院里溜达,甚至闲极无聊的对着她拍几张照片。而官邸主人也没露面,只有管家和仆人四处奔走,殷勤招待。

      显然正主还没到。卡琳暗自苦笑一声。大人物总有迟到的习惯。

      和她猜想的一样。原本预定上午10点到达的专车直到下午4点都还没进入卡森城。

      “他们去了摩根城的遗址,现在正在返回的途中,勋爵小姐。”4点27分,确切的消息传来,让心浮气躁的林顿中校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就算是机密,也可以悄悄告诉我一声呀,艾丝特姐姐真是的!”她小声的抱怨,弗莱特却迷惑起来,“去摩根城,这时候?”

      “恩凯战役的英雄,威斯特元帅——那时候还只是中将,”林顿正色提醒他,“你真该记住的,弗莱特!你可是她的副官!”

      “抱,抱歉。”弗莱特胀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歉,“我该记住的,我的确该记住,中校。”

      “就算记不住也没什么,”林顿叹了口气,“现在可能很少人记得了,虽然当时的报道铺天盖地——只是我讨厌人们忘记这些牺牲,这些代价——成为英雄付出的代价——”

      奥丁历767年,卡森第一军军长威斯特中将集中兵力奇袭恩凯要塞,成功的夺取了卡森沼泽以东第一铁壁。但作为报复,索德尔共和国第三军团败退时攻下防守薄弱的摩根城,大掠三天三夜后,把整座城烧成了白地。当时威斯特的第二任妻子露西·冯·威斯特和他们8岁的女儿安琪莉卡·冯·威斯特也在摩根城中——

      “作为帝国军人,牺牲虽然悲痛,亦是无上的光荣!”林顿低声吟诵,握紧了拳头,“我很喜欢威斯特元帅的这句话,我就是听了这句话才决心进军校的,艾丝特姐姐,不,艾丝特·冯·威斯特上校她本可以呆在帝都军团,却坚决要求回到这里来!她说身为帝国贵族,我们应该更加以身作则才对,我也这么想!”

      傍晚6点30分,姗姗来迟的军车终于抵达,林顿元帅官邸顿时一片欢腾。

      这一次出现在记者面前的全部是帝都军界的青年俊杰,一个个意气风发,腰杆笔挺,眼神闪亮,透着年轻军人特有的锐气。他们大部分都是贵族出身,见惯了大场面,为首的威斯特上校举止优雅而不失军人风度,称得上是天生的明星人物。记者们不停的拍照,提问,把预定三个小时的招待会一再延长,直到深夜才依依不舍的返回报社赶稿。

      当他们离开官邸的时候,一场倾盆大雨不期而至,把很多没有准备的人浇成了落汤鸡。但这也给了很多人灵感,他们奋笔疾书——“新的血液注入了卡森军团,必然如同这场涤荡卡森城的大雨一样清洗卡森军团的污浊!”

      这场大雨也同样清洗了卡琳。雨势在凌晨3点左右才渐渐小下来,那时候D-7特效剂的药效刚退。卡琳胃里已经没有了饥饿感,浑身也再没有刺痛感,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麻木僵硬,头脑一阵阵昏沉。她知道自己开始发烧了,不止是因为烈日暴雨,不止是因为饥饿脱水,还有D-7特效剂该死的后遗症。她尽量什么也不去想,把仅存的清醒专注于维持身体姿势不变。

      耳边隐约有室内乐队的演奏传来,华尔兹一首连着一首,卡琳可以想象得到里面的情景——
      舞池里衣香鬓影翩跹起舞,舞池外杯觥交错高谈阔论,大理石地面被仆人擦得光可鉴人,小孩子嬉笑着跑过的时候几乎要小心摔倒——如果她像大人一样穿军靴的话。

      小时候她很喜欢穿军服,每次都固执的把母亲准备的礼服和缎子舞鞋扔到一边。每次母亲都无奈的叹息着妥协,“你真是和你爸爸一模一样!”

      “没错!”她每次都骄傲的挺起胸膛,“我长大了就要和爸爸一样!”然后蹬蹬蹬的跑下楼,去书房骚扰那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

      “我的小军官!”每次那把大胡子扎到她的脸蛋的时候,她总会听到这句话,“瑟拉斐的小军官,安琪莉卡——”

      那句话是对的,她现在确实是瑟拉斐帝国几十万军官中的一个。

      卡琳眨了眨眼睛,尽量把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记忆赶得远远的。雨已经停了,夜色也已退去。借着渐渐明亮的光线,卡琳已经可以依稀看清对面仪仗兵的脸。

      他是第八个,还是第九个?她的眼前开始一阵阵模糊,那张脸变成白花花的一片,怎么眨眼睛也没用。

      快到极限了。卡琳想稍微活动一下手脚,但她的手脚已经彻底不听使唤。

      看样子又会摔得很惨。以前在博尔特上校面前倒下的时候挨了整整50鞭子,不知道这次运气怎么样,希望他的老师顶多给自己加倍。

      很快她就彻底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清晨女管家把自己叫醒的时候,林顿勋爵小姐毫无淑女形象的,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今天早上你得给我准备浓咖啡,安娜,昨天晚上我累坏了。”

      她一边说一边爬起来向浴室走,却突然发现那位公认的和蔼夫人站在原地严肃的盯着她,就像小时候抓到她逃钢琴课时一样。

      “有累到连安排仪仗兵换岗都忘了吗,勋爵小姐?”

      “当然,我还不至于——天哪!”林顿觉得自己的睡意顿时无影无踪,她转过脸来盯着安娜,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那个人,莱斯少尉,她没事吧?”

      “没事?刚刚她在门口一头栽了下去,磕在台阶上!”

      林顿迅速换上军服,把头发麻利的盘起,从女仆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抬手从衣帽架上取下军帽。“我得去看看她。她在哪儿,安娜?”

      “你还记得她是你的下属,勋爵小姐。”安娜的脸色终于有一丝缓和,她一边给林顿引路一边数落,“让那个孩子从昨天上午10点一直站到今天早上8点!整整22个钟头!中间还下了大雨!我从来不记得教过你要对人这么苛刻,小姐!”

      “可是,可是,”林顿结巴着辩解,对这个从小照顾她的人,她总会有些没底气争辩,“我没,我没苛刻,安娜,你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她——”

      “行啦,我的小姐!”安娜在一楼大厅左侧一扇小门前停住,努力把充满怒气的声音压到最低,“她的样子比你还小呢,可能还不到20岁!还发着烧!摔得头破血流!就算她犯了什么错,你不能好好跟她说?”

      林顿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好好和她谈,安娜,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处理这件事?她是我的下属!这是公事!”

      “当然可以,”安娜微笑了一下,“不过,让我先问问这孩子早上想吃点什么,你会给她几天病假对吧,小姐?”

      林顿张口结舌。幸运的是,房间里的病人一开口就替她把安娜的提议回绝的干干净净:“我想我的任务完成了吧,长官?”

      卡琳从那张大沙发上艰难的站了起来,她没有换上安娜给她准备的干净的洋装,仍然穿着湿透了的衬衣。那件薄呢料外套正挂在衣帽架上不停的滴水,卡琳把它取下来,拎在手里。

      “我没事了,谢谢你,夫人。”她朝安娜微微一躬,“我得回去了。”然后转向林顿,带着一丝嘲讽重复,“我的任务完成了,对吧,长官?”

      林顿觉得自己那点内疚突然消失的干干净净,心底的怒火猛地又窜了上来。“瑟拉斐军法典上,现任军官在异能测试中作弊将被禁闭一个月,如果是试图逃兵役,应该被判苦役一年,情节严重者可以枪决,莱斯少尉!”

      “你可以把我送进苦役营,或者干脆给我一枪,”卡琳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这样既可以整顿军纪,对您和我也方便,长官。”

      安娜的脸色开始发白了,她猛地抓住林顿的胳膊。“你别蛮干,小姐,侯爵从来不这么干!”

      “她说得没错,您的祖父很少这么干,”卡琳笑了笑,“他比较喜欢用鞭子或军棍,如果没死掉就直接丢到前线去,您看这方法多好,一点儿都不浪费。”

      “你会去前线的,少尉,但不是现在!”林顿挣开安娜的手,挺直身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干脆利落,“我送你回去。”

      “谢谢您的好意,我自己能回去,长官。”刚刚安娜喂她喝下的D-2恢复剂让卡琳恢复了一点力气,她艰难的控制着自己的手脚向外走去,可还没走到林荫道的尽头,一辆军车蓦地在她身边停下,带得她一个踉跄。

      “上车,少尉。”林顿的牙咬得紧紧的,打开车门,“这是命令!”

      司机觉察到两个人之间的低气压,把车子开得飞快。卡琳懒懒的盯着车窗外掠过的建筑,一点也不想说话。

      车子拐过卡森大街的时候,林顿突然开口,“我为我的失职向你道歉,莱斯少尉。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逃兵役!”

      这句话让卡琳感到有点惊奇,她瞟了林顿一眼,那个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俨然帝国军人的典范。卡琳收回目光:“你是个讲理的好人,中校。”

      林顿顿时被这句话噎得满脸通红:“别,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网开一面,莱斯少尉!”

      这反应真是少见!卡琳心底更加惊奇了,她用最平淡的语气回答:“我知道。”

      “你看,”林顿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可以纹丝不动的在元帅官邸站上二十几个小时,这几乎接近仪仗兵的历史记录——你有能力成为一个好军人,莱斯少尉。你不应该自甘堕落,至少,不应该给军人丢脸!要知道,你现在是威斯特特种团的一员!”

      卡琳的胃又开始抽搐绞痛,她勉强笑了笑:“一个好军人是什么样的,长官?”她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让自己发出的声音不颤抖,“就像那些昏了头的傻瓜一样,上司一下令就拼命的往前冲,把命扔在烂泥里,尸体埋在瑟尔树下,名字刻在胜利纪念碑背面,连一个像样的单独的坟墓都混不上?”

      林顿觉得自己刚刚平息了一点的怒火又开始往外冒。“作为帝国军人,牺牲虽然悲痛,亦是无上的光荣!”她咬牙切齿的说,仿佛想把这句话用子弹打进对方脑袋里。

      “是吗?”卡琳蓦地转过脸,“您记得胜利纪念碑背面的名字吗,长官?”

      林顿突然语塞。

      “没有人记得,除了他们的亲人,或者他们自己。”那双黑眼睛恶狠狠的攫住林顿的目光,里面没有一丝敬意,“我知道您没把我送进苦役营是想给我个机会悔过,可是我知道前线是什么样的,我也知道苦役营是什么样的,那地方不比前线差——我们这样的人从来不懂什么勇气,忠诚,牺牲,只知道活着就是最大的实惠,所以,您不用浪费口舌和怜悯了,长官。”

      林顿默然,她的脸被气得发白,直到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来,才恨恨丢出一句——“卡琳·莱斯!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军人的责任和荣誉!”

      “我确实不懂。”卡琳干脆利落的承认,看着军车绝尘而去,蹒跚着走回医院,摸进自己的病房,一头栽倒在床铺上。

      牺牲和光荣,真可笑,她想,牺牲是痛苦的,但那绝对不是什么光荣。她浑身疼得厉害,一阵冷一阵热,眼前一阵阵发黑,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最好一睁开眼睛就在苦役营里,这样就不用再听到那个名字——
      威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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