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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小道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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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前,孟柯从学校里出来,转手将牛奶扔进垃圾桶里。
牛奶里加了东西,她一尝就知道。
方志博这人居心叵测不是一天两天,只是孟柯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竟然试图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来扰乱江陆的考试状态。
而孟柯不想因此影响江陆,一时忍着,打算等他考完再说。
雨后空气透明,天空一片澄澈的黑,几颗星点明灭闪烁,四周洋溢着潮湿的土壤腥气。
孟柯边想边往家走,拐过街角,快进睦安巷时,身后传来响动,车辆急刹停在她身边。
孟柯没有理会,径直向前走,接着她感觉肩膀被人狠狠向后一拽,还没看清是谁,一块乌黑刺鼻的毛巾死死捂住她的口鼻。
孟柯挣扎几下便失去意识,身体软倒在其中一人怀里。
借着黑夜遮掩,两个男人手脚利落地将昏厥的孟柯抬上面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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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的废弃防空洞深处,花臂大汉单脚踩在长凳上,正漫无顾忌地喝酒吃肉,在他身后,灯光照不见的阴暗处,另一个身型精瘦的男人静静坐着,满是粗糙的手在来回摆弄一把折叠尖刀。
旁边空地,孟柯被反手绑在椅子上,嘴巴罩着层黄色胶带,扎好的马尾散了一半,沾满尘土枯草搭在肩膀,身上裤子被拖拽出几道破口,布料敞开,露出还在往外渗血的小腿。
她还在昏迷中,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感知。
洞外响起一阵低混回音,脚步声加上呵斥声,离这越来越近,男人从黑暗里抬头,露出下半张脸,他脸皮发黄,胡茬青黑,发达的腮侧肌肉正一鼓一鼓,像个凶煞恶灵。
洞口拐角处走进来三个人,江陆走在前头,王载跟另一个壮汉分走两侧。
随着身影越来越近,王光恒眯起眼,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江陆,停两秒,最后才落回王载身上,问他:“你带人就是过去绑他?”
王载话里满是炫耀:“就猜到他要报警。”
这话一落,王光恒重新看向江陆,微微皱下眉,似乎对他的出现很是意外。
王载走到桌边,拿起一包鸡爪用牙咬开,唾口塑胶皮问:“还不醒?不会死了吧?”
一直坐这的大汉嘴里呜呜嚷嚷:“多用了点药,省得醒过来闹腾。”
江陆站在几人中间,脸上平静如水,没有慌乱,也没有畏惧,他先是看眼椅子上沉睡的孟柯,然后低眸看向她身上绑着的绳索,从头到脚绕了一圈又一圈,紧实到勒进皮肉里,似乎是怕她醒来后挣脱逃跑。
在来的路上,他反复回忆思考过去这段时间两人的所作所为,日子平常不过,甚至孟柯鲜少与外人交流,所以江陆想不到有什么严重到需要绑架她的矛盾。
乱七八糟的东西缠在一块,江陆大脑飞速转动,他逼迫自己镇定下来,试图在孟柯描述不多的家庭上找到一点可能。
几秒之后他抬眸,神色不变,淡然与王光恒对视。
在王光恒犀利而逼视的目光下,江陆淡然一笑,语气轻讽如是戏谑:“王光恒你现在出息了啊,连别人的家事都要掺和一脚。”
闻言王光恒脸色稍变,细微情绪没有逃过江陆的眼睛。
他赌对了。
王光恒站起来,他缓缓走到孟柯身边,用刀拍了拍孟柯的脑袋,威胁意味明显。
他也笑:“彼此彼此啊。”
王载挪到墙根边上,站定,仰起头灌了口酒,他斜着眼睛看江陆,满脸的不耐烦:“跟他废什么话,赶紧把这女的送走拿钱得了!”
“你真以为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吗?”江陆截断他的话,问对面的王光恒。
他沉声:“一个能对自己继女下手的人,她说的话你也敢信?”
“怎么不信?”王光恒冷笑,齿间笑意向外散发阴冷的寒意,“你都敢来,我凭什么不敢信?”
江陆问:“就算这事儿成了,你就心甘情愿背个绑架犯的骂名?”
听到这里,王光恒身后的两个大汉对视一秒,渐渐安静下来,探着头偷偷观察这头动静。
“要你他.妈多管闲事!”
早已癫狂的王载听不进任何劝诫,劈手将易拉罐砸向江陆,啤酒混着白沫泼在他的侧脸和发梢。
江陆一动未动,眉宇拧着一股倔,他目光岿然镇定,任凭啤酒从下颌滴落,沿着冷白脖颈淌进校服领口。
淡然自若的模样让王载觉得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时气急,抬脚猛地踹向江陆膝弯,巨大力道促使江陆半跪下去,膝盖“咚”地磕在石头上,鲜血很快流出来,晕湿了校服裤子。
王载又连起几脚踹向他的肋骨和心窝,仿佛要将积攒的怨气悉数宣泄。
“你球场上不是能踢吗?!你再踢我试试啊!起来啊!啊!”
剧烈的刺痛蔓延直到心肺,连呼吸都钻心地疼,江陆额角冒出冷汗,他咬紧牙关忍住疼痛,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王光恒:“你别忘了,你弟弟还不到十八岁。”
踢踹的声响回荡整个洞穴,却激不起王光恒脸色的半点波澜。
他好整以暇的睨着眼前景象,手里折叠刀开了又收,收了又开,如此反复几次,最终停在孟柯校服领口的扣子上,他手指轻轻一挑,几粒扣子跟着弹下来,滚到江陆膝盖边上。
登时江陆脸色剧变,平静面具猝然崩裂:“别碰她!”
“哟!”王光恒挑眉,似乎对他的这副反应很是满意,“终于急了?”
他轻蔑地笑:“怎么不接着装了?”
江陆被王载用力扣住肩膀,身体疼到颤栗却无法动弹,他死死盯着王光恒手里的刀,颈侧青筋突起,脊骨紧绷,眼里黑得骇人。
但现在除了拖时间等警察来,他没有别的办法。
“既然你说我得不到想要的?”王载用刀尖拨开孟柯的衣领,然后他低头,鼻尖贴近孟柯锁骨,姿态猥琐地嗅了嗅,故意挑衅他:“那我是不是应该图点别的什么?”
见状王载也昂起脑袋,眼睛直往孟柯衣服里头钻,轻佻地吹声口哨,后头两个壮汉同样跟着笑出来,翘起二郎腿看戏。
而孟柯睡颜安宁,无声无息的像是飓风中央的风眼,虽静谧,却被包裹在无尽危险当中。
江陆奋力挣扎想要挣脱身后钳制,可才挪动几寸,就被王载往后一拖摁在地上,另一大汉拿着绳索过来,几下反捆他的手腕,动作迅速而粗鲁,没给江陆任何反抗余地。
“王光恒!你不就是要钱吗!”江陆用尽全身力气吼他,眼眶通红,嗓音撕心裂肺,“你想拿钱就别动她!”
就在江陆理智尽失的前一秒,王光恒突然停下动作,转眸看他,眼底是愚弄后的玩味:“小子,我知道你打小就聪明,但今天你可真是猜错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江陆,甚至是王载也跟着一愣。
王光恒收起刀,在掌心拍几下,他嗤讽:“老子根本就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后妈后爹。”
江陆半跪在地,脸色发白,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仰着头看他。
四周光线明暗参半,王光恒视线自下而上,近乎赤裸地打量着江陆,湿漉漉的白色校服熨贴在他尚未成熟的身体,微微起伏的呼吸下,薄肌轻廓若隐若现,看得王光恒心潮澎湃。
他弯下腰,两人身体距离瞬间拉近,几乎能够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王光恒眼里眸光转而暗昧,升起一抹不明不白的觊觎。
他刀尖一点,轻飘飘指向江陆身体:“她走可以,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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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柯渐渐转醒时,感觉有人在她身上胡乱摸索,沙粝触感让她肌肤刺痛,粗重而急切的喘.息从下方传来,伴着时不时的咒骂声。
她慢慢睁开眼,毫无预兆看见王载那张五官恶臭的脸,顿时被吓得身体直抖,她尖叫着推开王载令人作呕的触碰,然后想要转身向外爬。
王载发现她醒过来,莫名觉得更加刺激,他压住孟柯挣扎的双腿,然后揪住孟柯衣服往起一掀,女孩子的白.嫩.柔.软的细腰看得他口干舌燥:“我说什么来着,老子迟早要上.了你。”
孟柯用力掰他手掌.脖子,举起手指去抠他眼珠,争斗间,杂草泥泞糊了两人满身,全部落在孟柯身上脸上,原本白皙的脸颊变得灰黑一片。
她挥起手臂,指甲在他脸上重重挠了一把,顿时王载脸上现出几道血痕,王载吃痛,暴怒之下一拳砸下孟柯脸颊。
孟柯疼到发蒙,视线听力都变得模糊不清,满眼空洞地看着深黑的天空。
王载一手捂着脸,一手连着抽了孟柯几个耳光泄愤,然后他停下,紧紧捏着孟柯的脸颊,恼羞成怒道:“叫啊!你他妈再叫啊。”
望着孟柯失神却漂亮的脸庞,王载心中的暴戾再次翻腾汹涌。
他跪坐在孟柯身上,急不可耐地脱掉自己上衣,嘴里恶狠狠骂:“让你们狂!不是狂吗!?敢他妈打老子!”
王载伏下身,手掌在孟柯身上放肆,他像一个丑陋的怪物一样,在猎物身上汲取垂涎已久的一切,又要不计手段地将她彻底摧毁。
王载动作愈加放肆疯狂,就在他伸手去拽孟柯的裤子时,骤然后脑狠震一下。
他瞳孔巨张,身体突地僵住,直愣愣地摔倒在孟柯身上。
孟柯连忙推开他坐起来,王载身体仰躺在凌乱的草地上,他眼睛发直口吐白沫,四肢在不断地抽搐。
即便王载不再对她造成威胁,孟柯也不敢大意,手里死死抓着那个带血的石头,仓皇失措地观察所在的环境。
她努力回想过去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越想越痛越想越胀,可她就是觉得,自己错过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孟柯在荆棘丛里找到手机,看见好多未接来电,她想解锁回拨,可随着空白越来越大,没声没响的黑暗也在淹没她的身体,可怕的回忆侵蚀而来,惊惧交加之下,她怎么都想不起来手机密码。
身体抖,手也抖,呼吸抖得近乎大脑缺氧,心底隐藏的眦裂一触即发,孟柯知道自己是犯病了,正因如此,她意识全部瘫痪,连最基本的报警号码都不知道该怎么拨。
山野里就只剩下她和王载。
丛林深处,乌鸦发出阴悚的啼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叫声漫过整片山谷,激起更多的不安和绝望。
“卧槽太恶心了!”
听见男人的声音,孟柯惊恐回头,看见黑夜里逐渐靠近的两个身影,她手心紧张地沁出汗,用力抓起手中的石头。
俩人边走边说话,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说谁,但语气都很震惊,还有来自本能的恶心与反感。
一人抖下嗓子,厌弃道:“跟男的都能做那事,真他妈变态!”
“王光恒就是一神经病!”另一人附和,“一开始说得好好的,结果搞这一出!”
“不过看那小孩儿校服,是东浔中学的?”
“就那年级第一!前几天说保送那个!毁了毁了。”
听到“保送”两个字,孟柯感觉那些错过的东西,化作一记闷棍猛得敲在她的后脑。
她想也不想地从草堆里冲出来,身上被荆棘倒刺刮伤也顾不上,三两步就跑到两人面前,两人被她吓了一跳,还没说话就被孟柯抢先:“你们说的人在哪?”
两人看见是她也觉得疑惑,明明刚才王光恒让王载把人送走。
孟柯一把扯过那人衣服,她脸色白的吓人,嘶声吼道:“在哪?!”
事已至此,孟柯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两人也不再为难她,其中一个指着后头的防空洞入口,口吻随意地说:“就那里头啊,你进去就能看见。”
而另一人不怀好意地笑:“现在去小心脏了眼啊。”
他话音未落,孟柯用身体撞开两人,狂奔冲向山坳底下,跑了一半,她被地上的树藤绊倒,整个人滚到坡底,她一骨碌爬起来,不作停留地跑向黑暗洞穴。
防空洞里,黑暗重重叠叠压在一起,看不见的尽头像一个吃人的血盆大口,水滴像是从它口中滴落,砸下阴森回响,蝙蝠老鼠贴着孟柯身体爬过飞过,到处都布满阴森恐怖的气息。
可孟柯像是看不见听不见,她一路连滚带爬地跑进更深处,在每个可能的地方找寻江陆的身影。
不是因为黑暗,她心里前所未有的害怕,带着哭腔喊他名字:“江陆!”
孟柯叫了一遍又一遍,却迟迟听不到他的回应。
她心里隐隐期许,也许江陆不在,也许他们说的不是他。
几声压抑而轻微的咳嗽从更深处传过来,像是揭开一切谜题的咒语,可落在孟柯耳中,更像残忍而绝情的判决,被刽子手拎上台面,砍下血淋淋一刀。
她几乎是横冲直撞扑向声音来源,几个拐角之后,光线变亮,孟柯看见靠在墙角满身凌乱的江陆,脑子里的弦崩的四分五裂。
江陆垂头靠坐在阴暗潮湿的墙角,胳膊搭在支起的膝盖,颈后弧线颓然弯下,他半边脸上都是血,校服被人撕开,松松垮垮地缀在身上,从半边肩膀耷下来,露出颈边斑驳的抓痕和身上所有被暴力对待的痕迹。
他静止得像是停止了呼吸,孟柯过来也没任何反应,如同一座颓然失去生气的雕塑。
想起先前两人说的话,孟柯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她踉跄着跪倒在他身边,试图用衣服盖住他的肩膀,可是破碎的布料怎么也无法遮掩已经发生的一切,孟柯想要触碰他的伤口,可怎么小心翼翼都怕太重,她用颤抖地手捧起他的脸,声音喑哑,极低地唤他:“江陆,我来了,我来了。”
冰凉触感唤醒江陆的一丝意识,他抬眸,麻木地望着眼前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双对她说过千言万语的眼睛竟然没了焦距。
浑身血液倒流翻涌贯进孟柯脑海,一片空白蓦地变成猩红血泊,无数想法在那血泊里运作回响,混沌不堪间,她看见江陆腿边的那把尖刀,眼睛一凛,呼吸急促颤动,心脏剧烈搏动,世间所有声音都在叫嚣着一个念头——
杀了他!杀了他们!只要把他们都杀了!就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快速捡起那把刀,毅然决然地冲向洞穴外。
可下一秒,她就被身后的人反手拽回来,江陆单膝半跪在地,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他像是一下子缓回来,声色轻柔地哄她:“我没事,我没事。”
刺激之下,孟柯这次发病较之以往更为迅猛,她全然失去所有理智,目眦欲裂听不进去任何也看不到任何,脑子里唯独剩下江陆被伤害后的失魂模样,她绷紧身体想要挣脱江陆怀抱,手里尖刀越握越紧,声音呜咽到语不成调:“我要杀了王光恒!杀了他!”
悲伤绝望的呼喊回荡在整个洞穴,江陆心脏被这声音捅穿,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
“南南。”江陆不断不断叫她,叫她名字,叫她南南,他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后脑,将人往怀里压,“好姑娘,我没事,都没事了。”
江陆手臂力道大到孟柯肩膀生疼,却怎么也止不住她身体的颤抖。
她跪靠在他的拥抱,明明两颗心脏离得那么近,有力的心跳都打在对方身上,可都听不见这心跳里的求生欲。
孟柯仰起头,看着头顶暖黄的光晕,眼里失去所有光芒,她不可控制地握紧尖刀,刀刃没入掌心割破筋肉,鲜血滴在她的眼尾,和着她滚烫的眼泪,流过脸颊,一起砸到江陆颈侧的脉搏。
鲜红的血线紧紧系着两个人,却无法渡给对方一丝温暖。
江陆说了无数个我没事,他久久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直到双腿酸麻手脚冰凉也不放开,孟柯不再发抖,只是手里还握着那把刀,她眼睛空无所有,凝着干涸骇人的血液。
尖锐的警笛声响彻山谷,惊起洞内一阵阴暗骚动,纷乱的脚步由外急速逼近,孟柯的状态已然像一片死水,江陆仍抱着她,小声地安抚着她,一点一点唤醒她的意识。
邵万里跑进来,看见地上抱在一起的两人,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就感觉被什么扎了下,戳心的难受。
江陆看见他和他身后的警察,眼神微松。
他脑袋偏了偏,耳廓蹭过孟柯鬓角地发丝,手没放,他轻声叫她:“南南。”
“别离开我。”孟柯忽然说。
江陆身体一滞,感觉怀里孟柯的身体在慢慢变冷。
尖刀应声而落。
她伸出胳膊攀上他的后背,瘦弱的手臂那么用力,她说:“别离开我。”
眼泪再次簌簌坠落,孟柯哽咽乞求,声音里是近乎破碎的虚弱和恐惧。
“别离开我。”
短短四个字,她反反复复重复了许多遍。
江陆紧紧抱着她,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最终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