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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完结】青史遗言 ...


  •   祝朗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起来是满头大汗,鼻头酸楚,眼眶肿胀,分明是要大哭一场的模样,却恍然忘了自己梦到了什么,又因为什么而难过至此。

      大约缓了半晌,他环顾四周,才算清醒,缓缓松了口气后,觉得从眼眶到脑后一阵酥麻似的舒展,他瞧着半挂不挂的斜阳,那缕光亮不刺眼却足够温暖,堪称温柔地在抚摸着他的双腿,后知后觉的,他觉知到一些陈旧的伤痛隐隐在温热之下波动。

      记得从前看到过,下午睡醒时总会怅然若失,是因为原始社会下午已经出门捕猎迁移,这时候身边空无一人说明被集体抛下了,会本能慌张无助。延续到后来的人类文明里,这个时候醒来,仍旧会在静谧温暖中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但祝朗似乎已经过了被孤独侵扰到痛苦的时候,他格外心神安静,带着似乎痛哭过一场的空旷酣畅,静静坐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笨拙但是熟练地挪动着腿,下床穿鞋。

      一瘸一拐的,祝朗坐到了满是软榻的桌案前,看着眼前写了一半的南越纪年,读了一遍,微微蹙眉,翻开了新的页面,草草磨了磨墨水,撩起袖子又重新写过。

      白衣俊美男子半挽着头发,静坐窗前案后认真书写,斜阳光束打入窗纸,男子身姿神态淡然静谧,宛若随时与阳光随风消逝。

      狗叫声打破了静谧的画卷,那声音洪亮吵闹,像是爆竹破开寒冬,随之而来的是男子和童声吵吵嚷嚷的声音。

      “褚然!你别踩二狗尾巴!”

      “我才没有,这是我和二狗的事,祖师你才不知道呢!”

      “啧,你师父不在,就敢跟你师祖顶嘴了是吧?!你小子,给我加练!”

      “凭什么!我午膳吃那么少,太阳都快下去了,我要饿死了,才不练!”

      “啧,我是你师祖,叫你练就练。何况你都快把人家吃倒闭了,还吃的少!?两盘鸡鸭你是一点没给你妹妹剩下,把人家气哭了,我们才这么晚回来的,你还好意思提起!?”

      “师祖不羞!明明是你非要和我抢吃的,把妹妹吓哭的!”

      “我没有!我那不是怕你吃太多了嘛!你这么小个子吃太多积食!”

      “师祖就是骗人!就是骗人!我要告诉祝师祖!祝师祖!祝师祖!”

      “你闭嘴,你祝师祖睡觉呢,你吵醒他怎么办,欸!你回来!”

      门被猛然推开,楚越正薅着一个挣扎着四仰八叉的奶娃娃,一大一小瞧着空了的床榻,齐刷刷瞧向桌案,褚然嘟着嘴挣扎得更厉害,趁着楚越愣神挣脱开,一阵风似的扑到祝朗怀里。

      “师祖!楚越又欺负人!”

      楚越嘿了一声,道:“好啊,这就直呼其名了,你小子,下次再也不给你买糖葫芦了!”

      褚然闷声道:“反正祝师祖会给我买的,师祖师祖,他欺负我!他抢我吃的,还把妹妹气哭了,还要给我加训不让我吃饭!”

      楚越目瞪口呆,道:“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祝朗哑然,摸了摸褚然的头,道:“那安儿呢?”

      褚然抬头,眨巴眼睛委屈道:“在后面,师父抱着她走得慢。”

      祝朗忍俊不禁,摸摸褚然的头,道:“你这么委屈干嘛?”

      褚然撇嘴道:“我都被欺负了,师祖都不注意我,就注意妹妹!”

      楚越翻了个白眼,坐到祝朗对面,自然而然接过了磨墨的工作,道:“谁说男儿顶天立地,如今眼泪汪汪给谁看。”

      “不要和你说话。”褚然把脸埋在祝朗身上。

      “你不和我说话,还抱着我家官人,真不知羞啊,褚小将军。”

      “才不是你家官人!就不是就不是!”

      楚越撑着下巴,贱兮兮道:“哎,你小子不是吧,多和女子接触接触,别被我们带坏了,以后找个男子回来才好。”

      祝朗瞪他:“你在孩子面前说什么?”

      楚越耸肩,闭嘴。

      褚然哼了一声,道:“师祖你瞧见了,他就整日这么和我说话,然儿都要被带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还会被带坏呢?”

      “不要和你说话!”

      祝朗扶额:“好了,真是,你逗孩子真是没完没了。然儿去看看妹妹回没回,师祖帮你好好说说楚师祖好不好?”

      “嗯!嗯……师祖可不能偏心!”

      “不偏心,今晚让楚师祖给你做鱼,但他不许吃,好不好?”

      “好!”

      褚然总算开心,蹦跳着又一溜风跑出去了。

      祝朗看着他奔跑笑得温和,回身发现楚越拄着下巴,正眉眼弯弯地瞧着自己笑,祝朗横了他一眼,嘴角却是笑意,道:“欺负小孩,楚将军真出息。”

      “他自己说的男儿当自强,要把他当成男子对待,才不是小孩~”

      “哦,所以你就逗着别人,真够不知羞了。”

      楚越也不还嘴,就专心致志给他磨着墨水,虽然不打仗了,但是闲下来也没有松懈早晚习武到处跑的他仍旧显得年轻而高大,非但没有瘦弱或肥胖,反倒因为吃的舒坦睡得好更加壮了些,本当显得他那张比祝朗还要窄些的脸有些违和,但楚越山根长,一双眼睛生的漆黑而有棱角,不大不小,却垂着看人觉得压迫,抬着看人似有杀气,平着瞧人也觉得目中无人一般的模样,眉眼深邃,偏碰着个薄唇,与这宽肩长腿搭配着,倒是让人忽略他的脸的小巧,只觉得有着少年气的俊俏,掺杂着归于山水而隐藏起来的深沉。

      祝朗看了他一会儿,抄起笔蘸了蘸墨水,怕这笔墨太久不用干涸,反倒不好写了,落笔之下,却忽然不知道写些什么。

      思量半晌,他在南越纪年三稿的旁侧,一笔一划地写下:“彼之青史,我之遗言,王侯将相,百年同梦。”

      楚越磨墨的手微微一顿,道:“怎用遗言这样的字眼?”

      祝朗将二稿的纸翻出来,开始涂涂改改,道:“我活了太久了,也实在太过轰轰烈烈,想来后半生的事,大约就是看看前半生的后续,做做前半生的记录,不紧不慢下去,史书收笔,我代归于尘土,于后世或为警言乐道,于我们当然算是弥留之言。”

      楚越沉默了会儿,道:“……靖儿打下了北满,平定了西洲,虽说碍于从前的盟约,但实则已然对北赵虎视眈眈,如今他才二十岁,便已经将大蜀的版图拓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民间都传,当今陛下弱冠平西灭北,而立怕是要西扬沙尘,东掘深海。史官大人可有的写了,怕是得活到个老妖精的年岁,才能记得住当今这位的千古功绩。”

      祝朗哪听不出他的意思,笑道:“我在你心里这么像个寻死的人吗?我只是觉得这会是个终身的所为之事,到被你真当作弥留之人了。”

      “你那时可不就像个弥留之人吗。”楚越嘟囔着。

      祝朗知道楚越为着他出去一趟回来就半死不活腿还瘸了的事耿耿于怀,他叹了口气,将笔放到旁侧的水盏中泡着,道:“我刚刚做了个梦。”

      楚越看他动作,也放下了磨墨的玩意儿,只随手摆弄着纸张。

      “梦到什么?”

      祝朗瞧着外头天光渐入黄昏的橙红,道:“我陪你去做饭,说与你听。”

      楚越蹙眉,犹豫道:“你这腿,大夫说不能累着。”

      祝朗嘲笑道:“你也太操心了,我又不是要陪你一同做,既然知道不能累着,你不得给我找个椅子,让本官舒舒坦坦坐着?”

      楚越叹气,道:“好好好,这年头听人说书还得在厨房自备贵妃椅。”

      祝朗看着好笑,催促道:“快些动作,待会儿然儿安儿回来吃不到东西,一准儿闹你。”

      楚越起身,随手抄起一个软垫便往外走去,还不忘回复:“知道了,祖宗。”

      祝朗跟着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撞上回头的接他的楚越,楚越连忙扶着他走,絮叨着“等等又无妨”“急什么”“腿脚不方便还想着翻墙怎么着”云云。
      祝朗嫌他啰嗦,拍了一下他手臂,他才不甘心地罢嘴。

      楚越将他扶到厨房靠着院子的地方,背靠着桃树放着个竹木做的摇椅,上面铺着织锦的被褥垫子,旁侧还放着小桌子,摆着还空着的茶具。

      如今沈桃源的小地方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摇椅,但只有这个是楚越亲自做的,也是祝朗最常坐的。因为祝朗腿脚不大方便,他又是个喜欢望天发呆的,楚越怕祝朗闷着,买了好多摇椅摆在各处,就为了祝朗能随时随地休息看景。祝朗知道之后当下没说啥,倒是有一次被路渊看到往厨房搬椅子,路渊赶忙帮忙,问下来才知道,他觉得地方倒是放的周到,就是没有最重要的,就是在厨房——因为楚越是唯一一个会做饭的,担负起了做饭的重任,几乎除了练武,教武,就是在厨房。

      路渊被秀了一脸,这边答应了祝朗别声张,转头就跟楚越说了。楚越假装自己没注意到,其实暗地里找了卖椅子的商家询问,开始自己到处找原料,每天下山学着编做椅子,早出晚归一段时间,本来祝朗因为楚越对他搬椅子的事忽视而有些失落的,瞧见这人风尘仆仆背个椅子回来的时候,年岁不小了也红了脸和眼睛。瞧着他眼眶一红,楚越也吓得不轻,最后怎么样路渊是不知道了,因为他刚给楚越搬完椅子,就被楚越推出了厨房。

      反正就是,这个最为粗糙的摇椅铺着最柔软的褥子,成了祝朗除了床和桌案最常待着的地方。

      褚然喜欢上蹿下跳的到处跑,怎么搞都不累似的,但却独独不愿意进厨房,说是觉得闷闷的有油烟味儿,太粘腻不喜欢,有一次看到祝朗穿着仙气飘飘的白衣进厨房还皱着小脸悄悄问路渊“为什么师祖喜欢去这么难闻的地方?”

      路渊笑而不语,神神秘秘的。

      褚然不信邪,趁着不注意,悄悄蹲在门口,想看看他们在干嘛。

      其实祝朗也没干什么,就像楚越喜欢看着祝朗写东西,祝朗也喜欢看着楚越做菜,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楚越是为了祝朗学的这一手好厨艺。源头是很久的从前,在他们和如今的洛靖一般岁数的时候,祝朗帮着还是王爷的贤王处理政务,初来乍到,十分紧张,他又是个死性子,不弄完不想吃饭,还整日靠浓茶吊着精神,楚越是个信奉早睡早起、锻炼身体,老了以后绝对是扫地僧一样的健康人,为此左调侃右规劝也不管用,就默默学起了做菜,打着让祝朗试吃的名声,让他按时吃饭。
      彼时实在做的难吃至极。楚越只顾着做营养的,几乎把祝朗当成药膳罐子。
      某次祝朗竟然反而吐了出来,楚越吓得够呛,专门找人问了才知道要兼顾口味心情,这胃才能养好,自那他倒是消停了几个月,不过似乎学了什么秘籍,回来的时候便是个大厨似的人物——不仅如此,还是个专属于祝朗的大厨——因为他根本就是按照祝朗的口味在做菜和学菜。
      祝朗不是个挑食的,但也不算好伺候,清淡咸口,辣的酸的甜的都爱吃点,偏着楚越就能做到点子上,只偶尔会翻翻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越给祝朗送饭菜的频率高了起来,从试吃完全变成了投喂。不过他那时有军务,很是忙碌,便定期花时间编个菜谱,吩咐靠得住的人做了送去。不过一来二去,祝朗还是喜欢楚越做的,但他也没说,觉得这样已经很足够了。后面到了西蜀,事实上两人都算闲了下来,楚越又恢复了主厨的身份,一天总有一顿要亲自给祝朗做一次饭。两人互通心意后的某一日,楚越知道了祝朗对他手艺的情有独钟,尾巴都要翘到了天上,更花心思在菜谱上了,甚至还要在菜谱上画上意味不明的画儿,似是现世小女孩的手账本一般,叫祝朗忍俊不禁。

      一般看楚越做饭,祝朗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大约就是跟他说说话,给他念念书,或者干脆就这么看着。

      褚然看到的时候,祝朗正给楚越念自己刚刚写好的部分史册,说着什么“横沙伏尸,生死无门”,楚越笑道:“给我写的这般神勇,怕是对故人不公。”

      但他语气明明很得意。

      祝朗哪里顺着他说,道:“那自然不会,唐信的可比你威风百倍,我瞧着江桓留下的手记便有许多对其高大英俊,神勇不凡的书写,看了便觉神往,江桓文采哪是我能比的,自然瞧着还是唐将军更胜一筹。”

      楚越哼了一声,道:“是是是,英杰榜上他榜首,压在我头上,如今史册上也是了,史官是自己人也说不得好。”

      “诚难伺候,不是你说对故人不公?”

      “不管,现在对我不公了。”

      祝朗笑道:“嗯,那我努努力,努努力写的比江桓好。”

      楚越这才展颜,将锅中的甜粥盛了一碗,宽大的手握着勺子轻轻搅动,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口,抿了一下点点头,一边说着“这次好喝”一边拿了块手帕包着碗底,轻轻放到祝朗手中,道:“有点烫,慢慢喝,是甜的。”

      祝朗搅了搅粥,喝了口,嗯了一声,道:“可以啊,这比你当初把糖当成米饭放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了。”

      “多少年的事,你便记着牢,那么多好的不记记。”

      “记着记着,待会儿给楚将军的记册上写着,将军擅庖厨,满宫王侯不可比。”

      “得了吧,人都说君子远庖厨,你这写下去,可不是叫人笑话我。”

      “你既然做了,怎么还觉得旁人笑话?我瞧你不是做的挺欣喜的。”

      “行行行,你爱怎么写怎么写,我怎么管得。”

      祝朗嘿嘿笑着,想来安然宁静的他笑起来仿佛能窥见他从前在这里偷酒喝的年岁。

      褚然很少见到这样的祝朗,楚师祖不在,祝师祖总是默默注视着哪里,淡然悠远,仙气飘飘的,但他总觉得祝师祖随时就要跟着风一道走了,不像现在这样,和楚师祖在一起,祝师祖就像是神像落了地,生了根,有了生机,离不开人间,瞧不上天宫。

      虽然他总是听不懂他们讲的,因为他们总是提到一些他不认得的人,但是褚然喜欢仙气飘飘的祝师祖,但更喜欢有人味儿的祝师祖,喜欢和楚师祖在一起的祝师祖,喜欢这样的厨房里。

      自那之后,褚然再也不说厨房的坏话了,但是他还是不怎么去,因为虽然楚师祖很讨厌,但是楚师祖和祝师祖在厨房的样子,他总觉得还是让他们自己拥有就好了。

      祝朗在摇椅上瘫坐着,看着楚越烧柴,懒洋洋道:“你现在生柴好快,还记得你从前生火都要半个时辰才生的出,还逞强不叫我们帮忙。”

      “怎么,祝先生年纪大了,喜好怀念往昔了?”

      “嘴真损,”祝朗打了个哈欠,道:“我刚刚做的那个梦,可是差点哭出来。”

      “梦到什么?”楚越一边忙活着,一边询问道。

      祝朗双手枕着脑袋,望天道:“我梦到啊,我梦到在竹城的那场战,你护着我,一手一个被生生掰变形弯了的盾,跪坐在我面前,用盾和肉身死死扣着我。然后一片漆黑,血腥味伴着滚烫的血铺的我满脸都是。然后你跟我说你心悦我,一直没来得及说,让我不要愧疚,因为楚家军覆灭,你战死是死得其所,护住了我,更是死生难求的结果。”
      说着,祝朗红了眼眶,鼻头酸楚,楚越也慢了动作,静静听着。

      “后来,我被祝晓救到了军营,见到了王后难产坠楼,见到了蓟都被攻破,见到了小桃死在我怀里。蓟都大战里,我和从前一样,没了记忆,不记得南越,不记得贤王,不记得小桃,不记得你。我在西蜀大营如履薄冰,看着师门覆灭,中原一统,西蜀内讧,那时唯有江桓陪着我,常与我说些有的没的瞎侃,但他却死在了我眼前。”
      祝朗语气抖了抖,瞳孔里仿佛真的映射到了万箭飞舞的场景,道:“这次我瞧见了,他被万箭穿心,我来不及叫他回来,他血肉模糊死在我眼前,对着我笑,和我说对不住。我终于想起了你。然后,洛湾和秦璧邀我一道复仇,要我帮忙杀了洛季和祝晓,扶持靖儿登基。但是那里没有邓晴,没有九州阁。靖儿登基之后虐杀了邕良阁的所有人,血流成河,甚至要杀了帮他登基的洛湾,我帮着洛湾跑到沈桃源,但靖儿追了来,烧了山,我从树上摔了下来,瘸了腿。然后,他以仲遥和孩子要挟我,我只能被他困在宫里。”
      祝朗眼神黯然,道:“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大约只是想在我身上维系他仅存的人性。我开始重新写史册,不过是在不见天日的宫闱,我不愿意填烛火,不愿意睡觉,不愿意吃饭,靖儿拿着你从前做的菜谱看着人做好了饭菜,我却尝到是你的谱子,吐得一口不剩,十分狼狈。慢慢的,我身体越来越不好,靖儿说要放了我,但我却没什么想去的,我慢慢的看不见东西,慢慢的感知不到温热,不知道怎么写完了那本史册,就真的成了青史遗言,死在了桌案旁。死的时候不知道年岁,不知道天地,也不知道自己。”

      “我想,或许死了就能去到能真的不记得你,或者仍旧能见到你的世界。”祝朗擦了擦眼角,缓缓看向傻站着的楚越,道:“虽然那是梦,但我记得很多细节,看到很多这里看不到的场景,有时候总觉得,或许那才是真的,这里才是梦。”

      楚越一言不发,看着祝朗,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朗正要说什么,他忽然附身,轻轻地亲了过来。

      “现在看的见我吗?”

      楚越贴着祝朗的鼻子,哑着嗓子说。

      祝朗不知为何,好不容易忍回去的酸楚再次袭来,他点头。

      “看得见。”

      “你感觉的到温热吗?”

      “感觉得到。”

      楚越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弯着腰,那双总被人说凶的眼睛真诚而纯粹,他道:

      “那或许是哪个世界的你我,但你是这里的祝朗。你是真的,我也是。你感觉的到吗?”

      祝朗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嘴唇,感觉着他脸上的冰凉在手下变成温热,看到眼下滚烫的泪珠滴落,那是他的滚烫,是他活着的证明。

      祝朗的报信,提前了邕良阁所有死士义无反顾的死亡,祝朗的出山,见证了许许多多鲜活生命的灭亡。祝朗总觉得麻木,但他其实从未习惯,他觉得自己或许该承担着什么罪孽,担负什么惩罚,也和他们一般一死了之,或许才算解脱。但这个世界有楚越,他总是十分舍不得。凭着这个信念,他因为师门和邕良阁的覆灭、贤王的死亡而感到万念俱灰的时候,撑到了武夷和蓟都的万里来回,其实没那么多心思,不是为了刺激洛靖,不是为了宣告什么,只是想着,在他撑不下去前,还能再见楚越一面。

      洛靖放了他们,是祝朗根本想不到的结局。洛靖因为邓晴的出现改变了太多,而他作为掌权者的改变,似乎为他们所有人都带来了不敢想像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祝朗断断续续做着这个梦,代替了亡魂索命,代替了战场厮杀,每晚都准时入梦,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连贯,到今天,他终于看到了全貌。但祝朗觉得那才是真实的,他们路过这么多的罪孽血债,也承担着这么多的恩怨情仇,或许早就沾染了洗不清的污垢,这样阴阳两隔,折磨致死的结局才是他该承受的。

      如今种种,不知道是老天的仁慈宽宥,还是黄粱梦一场。

      不过祝朗看着楚越,感受着楚越脸颊的温度,他笑了笑,对他说:“感觉得到。”

      祝朗想,如果是老天的仁慈,那就感谢上苍,如果是黄粱梦一场,那就永远不要醒来。

      他不再惴惴不安于眼前的美好,因为无论前路与来路,梦境或是现实,眼下种种,便是永久。

      祝朗握住楚越的手,对他说:“今天可以喝酒吗?”

      楚越眉头下意识一蹙,但是看着祝朗期期艾艾的眼神,他缓了神色:“只能喝两杯。“

      祝朗笑嘻嘻点头。

      “嗯,那就两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完结】青史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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