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辞日志》披雾人

7、2001.04 做我女朋友吧

　　昌市的春天忽冷忽热，时而热烈明媚，像似快要进入夏天，时而又连绵地下几场春雨，气温骤降，冻得人直跺脚。
　　如果你要问吴辞害怕什么，她会从始至终的告诉你三样东西，怕蚯蚓、怕洗衣机的甩干桶、怕气球爆炸；天知道之前给张小维过生日时，每炸掉一个气球，几乎都吓得他魂飞魄散。而如果你要问吴辞喜欢什么，她也会从始至终的告诉你，她喜欢下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吴辞就特别喜欢雨，不管是连绵的春雨还是倾盆的阵雨，不管是电闪雷鸣的暴雨还是萧萧落叶的秋雨，只要是下雨，吴辞就会变得特别安静，特别放空。
　　记忆里，在来昌市的头两个月，徽山下了一场特别大、特别持久的雨，几乎从6月下到了7月，雨水漫过爷爷的菜地，漫过家里的花坛，浸入堂屋、淹没家具，降雨量最大的时候，小小的吴辞半截身子都被淹没在了雨水里。爷爷看新闻联播的时候，吴辞也听到了些关于暴雨引发特大洪水和抗洪抢险的报道，但是那时候的她还小，小到根本听不懂什么叫做洪峰，也听不懂专家们应对水位的分析。
　　吴辞也不多想，她就是突然喜欢上了下雨时的感觉，仿佛所有人都躲了起来，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停止了，明明雨水哗啦啦的一直响，却又仿佛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了；吴辞还记得，雨下得最大的时候，大家都躲进了屋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穿着短裤，踩着凉鞋，固执的站在屋檐下看雨，看电闪雷鸣，看乌云压顶；就像现在，吴辞又站在教室门口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雨，心里想着那句“沾衣欲湿桃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初二的吴辞因为语文成绩好，成了班里的语文课代表，许是小的时候在徽山看过很多爷爷的藏书，使得吴辞的文学素养要比同龄人略好一点，心思也更细腻一些；随着年纪的增长，吴辞也在日渐学习和摸索中明确了自己的梦想，当同龄人都在为了长大以后当科学家还是当老师侃侃而谈的时候，吴辞却说我的梦想是当一个书生；书生嘛，既要翩翩君子，也要特立独行；既要有文人的才华横溢，也要风流成性；既要有不畏权势的风骨，也能归田隐居。
　　其实吴辞也不是非要如此与众不同，以前吴辞也梦想过当一名军人，后来还想过当一名篮球运动员，还想过当作家，当歌星，可是后来吴辞渐渐地明白了，以她的身体素质和平平无奇的身高，是不可能当军人或者运动员的，至于作家和歌星，权当业余爱好吧，思来想去，也就当一个书生最适合自己了。

　　在有些事情上，吴辞显现出了超乎她年纪的成熟，比如想当一个书生，比如在吴安敦离开后，迅速担负起照顾家庭和妈妈的责任。郭顺英还是没能从离婚的打击中走出来，她学会了抽烟，工作之余除了打麻将就是喝酒，每每喝醉了，她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唱歌，唱《酒醉的探探》，唱“我醉了，因为我寂寞，我寂寞，有谁来安慰我”，偶尔也会骂吴安敦，会对着天花板说脏话，然后边哭边说“活该他又生女儿，活该他们吴家断子绝孙！”
　　每当这个时候，吴辞总是会贴心的给她准备好温水，照顾她洗漱入睡，收拾呕吐物，准备简单的晚餐，高压锅的把手脱落了她自己安装，桌椅板凳坏了她自己修理，保险丝烧坏了她自己换，下水道堵塞了她自己通，俨然是一个无师自通的小水电工，她知道，以前一直是母亲照顾着她，现在该轮到她来照顾母亲了。
　　但是在另外一些事情上，吴辞又显得无比幼稚，比如张小维在生日那天亲了她，比如她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件事。被亲吻过后的吴辞明明很兴奋，却又很害怕；明明很害怕，却又莫名的兴奋，理智告诉她，这不过是好朋友之间互相道谢的一种礼节，感性又悄悄地提醒她，哪有人道谢是亲嘴的，哪有人送幸运星，里面会写着我喜欢你？
　　也不知怎么的，思来想去的吴辞突然就有了解决办法，她决定找一个男朋友，她告诉自己，如果自己有了男朋友，那么她和张小维之间的关系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好朋友、好姐妹，她害怕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变得顺理成章。
　　可是，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呢？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先找个男朋友再说。

　　于是吴辞一反常态，主动约起了江航。
　　不过才一个学期，江航已经从刚认识时的小瘦子长成了阳光挺拔的男生，他依然喜欢找吴辞一起玩，尤其喜欢待在吴辞家里陪她玩电脑单机游戏，那个时候几乎没有网吧，吴辞家里的电脑除了学习查资料时用一下拨号上网，其余的时候只能玩玩单机游戏。见面的次数多了，江航也渐渐习惯了与吴辞相处的模式，他总是会给吴辞带一瓶饮料，有时候是可乐，有时候是牛奶，然后就坐在吴辞的电脑前，打开她的单机游戏，一边玩一边让吴辞坐在一边观看。
　　吴辞家有不少时下流行的游戏光盘，轩轩剑、仙剑侠侠传、红色警警、帝国代代，还有生化危危，只要她想要，郭顺英总能无条件的满足她。江航最喜欢在吴辞面前玩生化危危，每当有丧尸被消灭，他都会洋洋得意的问吴辞“看我厉害吧！”
　　又或者偶尔有大boss出现，他也会告诉吴辞说“你快闭上眼睛，这个怪物很吓人的”，然后吴辞就会瞪大了眼看着江航被boss干掉，或者好不容易打赢了boss之后，吴辞象征性的鼓掌说道“哇，你好厉害啊！”
　　其实这些游戏吴辞早就打通关了，一些游戏里的迷宫或者boss，吴辞闭着眼睛都能解决，只是她觉得如果自己真是江航的女朋友，那女朋友是不是就应该像她表现的那样，天真的配合着江航呢？
　　十三四岁的青春期少男少女，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懵懂的悸动和青涩的喜欢，比如吴辞的班级里，明里暗里的有好几对情侣，而吴辞天天高调邀请江航的举动，也让同学们默认了他们俩是一对。这种心照不宣的感情，明明应该是一种最甜蜜最迷人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吴辞却总是特别在意张小维的看法；好在张小维好像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依然与吴辞来往密切，班上也有好几个男生蠢蠢欲动想要追求小维。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吴辞庆幸张小维没有在意这件事情，又有点介意她没有在意这件事情，就像有的时候，她希望江航快点向她表白，挑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又特别害怕江航真的让她做自己的女朋友。

　　这一天，江航照例在吴辞家投入的玩着游戏，吴辞坐在他身旁突然就觉得意兴阑珊。江航的学习成绩不好，几乎每次考试都在班里垫底，人又特别顽皮，喜欢逃学打架，偷偷抽烟喝酒，这些能吸引女孩子关注的坏毛病，在吴辞这里真的毫无作用。她思绪恍惚，悄悄地在脑海里问自己，究竟什么样的人才是你的理想型呢？想着想着，张小维的脸，她黑直飘逸的长发，她忽闪动人的眼睛，不知不觉就浮现在了脑海里。
　　江航停下刚刚打boss失败的游戏，看着身旁发呆的吴辞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太无聊了？”
　　吴辞连忙从浮想中抽身，冲江航摇了摇头，她看着欲言又止的江航，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吴辞，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这些日子我们相处的这么愉快，不如你做我的女朋友吧？”果然，江航在迟疑了一会后，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表白。
　　吴辞有些慌乱地站起身，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的全是该如何拒绝，恍神间她脚下一滑，一个不稳就向电脑桌角摔去，江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右手，顺势用劲将吴辞拉回了自己的怀抱。
　　青春期男生的荷尔蒙在吴辞身边环绕，她甚至都能看见江航下巴上呼之欲出的胡渣。
　　“不行，不行！”吴辞突然大喊了一声，抽出被江航握住的右手，双手用力推向他的胸膛“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
　　江航被吴辞突如其来的巨大力气推开老远，肩膀甚至撞在了卧室的门框上“咚”的一声响，他有些错愕的看着吴辞，吴辞也同样错愕的看着他。
　　“对不起。”吴辞小声的说道。
　　江航缓了一会，假装不在意地揉了揉肩膀说：“你的劲儿还真大呢！”然后又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要拒绝我只用告诉我就行了，不用费这么大力气的。”
　　吴辞还是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江航搂住自己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画面和话语，有儿时的大胖小子，有母亲哭着说吴安敦出轨，有张小维亲她时丝丝缕缕碰触的秀发，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她只知道，这个幼稚的计划失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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