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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006.04 想一直当傻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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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辞还是害怕,这种害怕不是面对鬼怪时的恐惧,不是杞人忧天时的担忧,而是自身无法坦坦荡荡时的心虚,这种心虚来自于她对自己时不时涌出的不认同,来自于童年的怯懦,来自于性别的束缚,也来自于郭顺英的期许,她太想让郭顺英过上好日子了,哪怕不是大富大贵,至少也要在人前倍有面子;她一边回避着大舅、小舅身为儿子在姥姥身前的优势,一边又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是个男孩,那么母亲就会少面对许多苦难,她想让郭顺英拥有一套只属于自己的房子,想让她重新组建一个家庭,想让她提起自己时,永远是那么骄傲与自豪。
这样的害怕常常困扰着吴辞,孤寂又绵长,虽然无可避免,但总还是有那么些多余的时间可以肆无忌惮,可以去挥霍,可以去争取,只是眼前的害怕,才是令吴辞一直心虚的当务之急。
李青菀的电话来的猝不及防,吴辞接起时,就听见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好像醉了酒,声音亢奋又俏皮,她说:“老公,你在干什么?接到我的电话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分开了这么久,吴辞依然没有忘掉那幽幽浅浅的锁骨,不过是分神在脑海里稍稍回想了一下,便觉得自己无可抑制的心跳加速,她尽量平复着语气说:“我在篮球场打球,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李青菀开门见山的说道:“老公,我想你了!好想好想你。”
吴辞握着手机的手指随着她的声音颤了颤,她笑着说:“既然想我,为什么到现在才给我打电话?”
“哎呀,大一新生不都是这么忙碌的嘛,你也没有经常给我打电话啊……”李青菀撒着娇说:“老公,你是不是已经把我给忘了?你是不是又有新的老婆了?”
吴辞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又自嘲的摇摇头说:“老婆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我还是一个人呢,不像你……”
李青菀打断吴辞的话说:“我怎么了?自从毕业后我也一直都是单身呢。”
自从毕业后,吴辞再也没有打听过李青菀和洛加的消息,她试探地问道:“那你和洛加……”
“高考后我们就分手了,后来听说他考上了警校,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们……”
“你看你又犯老毛病了,你以为你以为,你怎么不问问我呢?永远都是你以为。”
吴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一直沉默。
突然,电话那边传来一阵低声啜泣,李青菀幽怨的说:“老公,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之前的那一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洛加,你所看到的一切全部是逢场作戏和委曲求全,你信吗?”
听到这句话,吴辞没来由的一阵心虚,她说:“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在我这里没有过去。”李青菀在电话那头急切地喊道:“一直以来我只是贪玩,玩累了我就会回到你那里去,我以为你会懂我,你却告诉我都过去了?”
吴辞温柔地叫着李青菀的名字,她说:“青菀,你是不是喝酒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等你酒醒了我们再聊好不好?”
“你不相信我?我没有喝多,我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呵呵,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们就再也别联系了吧!”没等吴辞再说什么,李青菀便挂断了电话。
可能是因为吴辞一直没有把电话拨回去,凌晨时分,手机又兀自震动了起来,虽然关闭了铃声,但黑夜中的震动嗡鸣依然既尖锐又刺耳,吴辞听见睡在下铺的张瑾铭好像翻了个身,于是赶紧点开手机,翻看李青菀发来的信息。
她说:“胖子,你真的这么狠心不理我?”
吴辞回复:“我没有不理你,只是想等你清醒点再聊。”
她说:“我现在是清醒的,之前跟你讲的话也是清醒的,你不要逃避。”
吴辞回复:“可是对我而言,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说这些太迟了。”
她说:“不迟,只要你愿意,一切就都还来得及,你确定真的能让一切都过去吗?真的能吗?”
吴辞躲在被窝里,无力的叹了口气,回复着:“那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做?”
之后的日子,吴辞总是精神恍惚,会莫名的坐在宿舍里靠窗的桌子上发呆,会抽烟抽到烟头烫了手,收音机里传来了music radio音乐之声的广播,主持人用低沉且磁性的声音说:“接下来给大家带来一首来自小刚的新歌《寂寞沙洲洲》,希望各位听众朋友在寂寞的时候,也能从中寻找到些许安慰。”
吴辞听得认真,不禁想起了苏轼的《卜算子》: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张瑾铭见吴辞又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便凑身过来问:“小白,你在和谁发短信啊?”
吴辞从发呆中惊醒,下意识的猛然藏起手机,动作太大,连带着撞掉了桌子上的收音机,音乐声在收音机掉在地上的一刹那戛然而止,扑面而来的紧张和尴尬让吴辞慌张地说道:“没谁,就是一个朋友。”
张瑾铭微微皱了皱眉,她没想到吴辞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于是开玩笑的说道:“哟,小白长大了,翅膀硬了,肯定是背着我谈恋爱了,都开始避着我发短信了。”
“我没有谈恋爱!”吴辞捡起地上的收音机冲张瑾铭吼道:“我又不像你,天天出去谈恋爱!况且,如果我真的谈恋爱了,我一定会承认的,绝不会骗人!”
张瑾铭愣了,说这话的吴辞也愣了。
这两个星期的张瑾铭很反常,她经常趁着没课的时间出门,每次都赶在宿舍快要熄灯的时候才回来,并且连着好几个周末都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却一脸轻松笑意。
记得那天小咪问她:“张小红,快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张瑾铭单纯的回答说:“没有啊。”
小咪不依不饶的追问:“你骗人,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男人送你到宿舍楼下,你敢说不是男朋友?”
“哦,你说玮哥啊。”张瑾铭想了想说:“那只是一个玩得很好的哥哥而已,不是我男朋友。”
接连两周,吴辞都被李青菀往往深夜才发来求安慰、求温暖的短信折磨的疲惫不堪,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所以心有不甘,这才对李青菀予取予求,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张瑾铭要对小咪撒谎,她失去了一个清醒的头脑,也被情绪左右了判断,因而变得口不择言。
张瑾铭没有说话,她默默地从宿舍床头收拾了些东西出了门,剩吴辞一个人不知所措的坐着。
中午等到下午,下午等到傍晚,傍晚等到天黑,张瑾铭依然没有回来,吴辞很焦急,焦急中掺杂着几分担忧,几分生气,还有满满的歉意。
她坐在宿舍楼下的草坪上望着天,圣日城的夜空十分干净,连一丝残云都没有,整片墨蓝的天就像是无垠的海洋,顽皮的小星星在里面一边徜徉一边张着嘴,开合之间仿佛在诉说着压抑已久的爱慕,又像是有口难开的犹豫。
终于看到张瑾铭的时候,吴辞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看到跟在她身后的玮哥,又莫名的有点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生气,直到看到两个人在宿舍不远处停下,张瑾铭对玮哥说了些什么,玮哥很郑重的拥抱了她一下,然后挥手告别。
吴辞脑补了一出青春爱情剧。
张瑾铭扭捏的说:“玮哥,今天我玩的真开心,下次我们再一起玩啊……”
玮哥郑重的抱了她一下说:“让我的女人时刻感到幸福是我的使命。”
啊呸呸呸,吴辞晃着脑袋挥散想象,怎么能脑补出这么恶心的剧情,真是服了自己了。
她看见张瑾铭正往宿舍走,就悄悄绕到她后面假装偶遇说:“哟,这不是张小红嘛,约会回来啦?”
张瑾铭回头看着吴辞问:“小白,你去哪里啦?这么晚了怎么从外边回来?”
吴辞不在意的说:“我刚去超市买了些东西。”
张瑾铭看着两手空空的吴辞瞬间心下了然,她不觉好笑道:“小白,今天我才发现,你这个人不光笨,还超级幼稚。”
“啊?我幼稚?我哪里幼稚了?”吴辞小声嘟囔着说:“要说我笨那我可能是有点笨,至少我不会骗人……”
张瑾铭停下脚步望着吴辞说:“不许再说我骗人,我从来没有骗过人。”
她言辞恳切,目光灼灼,有那么一瞬间吴辞差点真的相信了,玮哥不过是她关系很好的一个普通哥哥,但在那一瞬间后之后,她还是不服气地说:“本来就是嘛,你和玮哥明明就是……”
“我们分手了。”张瑾铭断然说道。
“分……分手?”吴辞有些意外,又止不住的高兴,还假装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们俩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聚少离多,因为没有感觉,所以就分手了。”张瑾铭简单解释着,看着吴辞从嘴角溢出来的高兴和开心,她又说道:“小白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一个傻瓜。”
“啊?是吗?”吴辞嬉笑着,一点也不在意被叫傻瓜,反而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宠溺感,她厚着脸皮说:“原来当傻瓜是这种感觉啊,那我真想一直当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