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辞日志》披雾人

116、2019.06 给他找个媳妇

　　回到家的吴辞刚好碰上鉴定机构的两名工作人员在给姥姥做简单的询问，细问之下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姥姥以九十多岁的高龄出庭，大舅妈作为被告方质疑姥姥年事已高，头脑不清晰，可能已经丧失了民事行为能力，所以郭顺英才请了鉴定机构的工作人员上门做鉴定。
　　半年来，郭顺英多方收集证据，遍寻证人，只为证明这套老房子当年是她出钱购买的，原本了解这件事情真相的人就没几个，何况二十多年过去了，其中一些人去世了，还有一些人离开故土再也找不到了，剩下的寥寥几个人中，肯出庭作证的更是少之又少。
　　至于证据方面，好在郭顺英保留了当年付款买房的相关收据，但这也并不能直接证明房子就是她掏钱买的。
　　无奈之下，律师建议郭顺英采用人海战术，尽可能多的寻找证人，还教了她一个偏招，让她去套被告的话，套话的时候随时录音或者录像，最好是能录下被告亲口承认房子不是她掏钱买的，而是郭顺英掏钱买的之类的话。
　　郭顺英对此颇有信心，时不时就以协商为由要求对方见面详谈，然后趁机套话，她还得意洋洋的将录下的证据播放给吴辞听。
　　对话中，大舅妈盛气凌人的要求大家尽快搬出老房子，郭顺英便和她吵了起来，经过一段混乱的争辩后，双方才进入正题；郭顺英首先打感情牌，细数了这些年来大家同为一家人的情分，还提到姥姥对郭令的疼爱，毕竟那是郭家的大孙子，大家一直都盼望他能出人头地；提到郭令后，大舅妈的语气也缓和了很多，她直言之所以要抢这套房子，不过是想给儿子留条后路，毕竟出狱后的郭令一直找不到工作，他也不愿意出去找工作，大舅妈自己也是个打工人，现在还能让郭令啃老，万一哪天自己不在了，郭令又该怎么办？
　　郭顺英便顺着郭令的话题一直引导对方，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大舅妈就说出了实话，她说：“顺英，我知道这套房子是你掏钱买的，但是当年要不是因为你哥在厂里工作，要不是以他的名义出面，你能这么便宜就买到这套房子吗？我也不是非要和你对着干，打官司本来就是浪费钱，如果你真想协商，不如按市价把这套房子的钱折算给我，这样房子就归你好了！”

　　鉴定机构的工作人员先是表明了身份，然后简单的和姥姥闲谈了几句，让她不要紧张，随后才打开随身携带的摄像机，正式进行询问，吴辞躲在卧室里，耳朵却随时捕捉着客厅里传出的声音。
　　一名女性工作人员先是问了姥姥的名字，年龄，老家在哪，有几个孩子，孩子分别叫什么名字等问题，等姥姥都一一回答后，工作人员才说：“婆婆，我姓王，你可以叫我小王，你别紧张哈，我再问一下你，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姥姥支支吾吾地说：“顺英说，你们是来找我聊天问话的，和老房子有关。”
　　郭顺英插话道：“妈你自己回答人家的问题就行了，不要把我说出来。”
　　小王又问：“那婆婆，你知道家里要打官司这件事吗？”
　　姥姥说：“我知道，我大儿子死了，大儿媳妇要抢房子，她不让我住，也不让我小儿子住，她坏得很。”
　　小王说：“婆婆你节哀，那你知道这套房子到底是你大儿子买的，还是你大女儿买的呢？”
　　姥姥说：“我大儿子没钱，他没钱买房子，我大闺女在高原上班，她有钱，房子是她掏钱买的。”
　　即便没有亲眼看见，吴辞也能感受到此刻郭顺英脸上满意的表情，小王好像也挺满意的，她忍不住夸奖道：“婆婆你看你已经九十多岁了，身体还这么硬朗，说话也清晰，真是令人羡慕啊，那我现在再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这几个问题回答完就可以结束了，你放松哈！”
　　姥姥说：“还有问题啊？”
　　小王说：“嗯，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婆婆，假如给你五十块钱让你去买鸡蛋，你买了十七块钱的鸡蛋，手里还剩多少钱啊？”
　　“剩多少钱啊？呃，我不知道。”姥姥小心翼翼地说：“剩二十块钱？”
　　小王说：“不对婆婆，你再好好想一想，那我再问简单一点，假如给你五十块钱让你去买鸡蛋，你买了二十块钱的鸡蛋，手里还剩多少钱啊？”
　　姥姥半天不说话，郭顺英忍不住焦急地从旁提醒：“妈你怎么回事，五十块钱，花了二十，还剩多少钱啊？”
　　被她这么一说，姥姥反而耍起了小脾气，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还剩多少钱啊，你又没教过我！”
　　“什么叫我没教过你，你平时出去买菜的时候难道不会算账吗？”郭顺英说完又急忙对小王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妈她家里穷，从小都没上过学，现在年纪又大了，她不太会算，所以才说我没教过她。”
　　小王对郭顺英说：“理解，毕竟婆婆这么大岁数了，很多老年人到她这个年纪连话都说不清楚，她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那这个鉴定结果……”郭顺英问。
　　小王将摄像机取回收好，对郭顺英说：“你别担心，应该没多大问题，但是我看婆婆很容易紧张，一紧张可能就会说错话，你还是多教教她，等出庭的时候别出什么岔子，我们就先回去了，鉴定报告整理好后我们会给你一份的。”
　　“好的，好的，我一定多教教她，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这点小心意你们留着喝茶。”
　　“你这是干什么啊，这我们可不能收！”
　　“哎呀，只是一点小心意，没有别的意思，你们跑一趟辛苦了，快收下快收下。”
　　“嗨，姐你真是客气，那我们就收下了，你记得多教教婆婆哈！”
　　“好的，放心，我送你们下楼，来来来，电梯来了。”

　　郭顺英回家后还是忍不住对姥姥抱怨了几句，她说：“妈你怎么回事啊，人家随便问你几个问题你就开始胡说八道，什么叫我没教过你，五十块钱花了二十块钱还剩多少钱，你会不知道？”
　　“还剩三十块钱吗？”姥姥小声的说：“她一开始问我花了十七块钱还剩多少钱，我不知道，后面她又问我我就糊涂了，她还拿着那个机器拍，我就紧张。”
　　郭顺英气急败坏地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啊，他们只有两个人你都紧张，那到时候上庭了，你还不吓晕过去？”
　　姥姥好像真的被吓到了，她低声问道：“我能不上庭吗？”
　　“不上庭？不上庭的话这套房子就被别人抢走了，到时候你住哪？”郭顺英问。
　　姥姥糊里糊涂的说：“她不是说把房子要回去给郭令住吗？那郭令是不是没房子住了？”
　　“郭令怎么会没房子住？”郭顺英越说越气：“郭令这些年有认过你这个奶奶吗？有孝敬过你吗？他跟着那个婆娘怎么会没地方住，反正我实话告诉你吧，现在这个房子要是给你孙子住，你小儿子就没地方住，给你小儿子住，你孙子就没地方住，你自己看着办吧！”
　　姥姥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那我跟着你住新房，让你弟也跟着你住不行吗？”
　　“你不是不肯跟着我去新房子住吗？你不是说小武要带你走吗？现在你不害怕啦？”郭顺英说：“再说了，让小弟跟着我住算什么意思？他已经跟着我住了这么多年了，他又不是没有女儿，让他女儿照顾他啊，新房子是吴辞买的，你怎么不去问问吴辞同不同意？”
　　“那怎么办嘛！”姥姥也急了起来，她哆嗦着说：“郭令不听我的话，我怕他，吴辞是吴家的，那就打官司吧，把房子要回来给你弟住，要是没房子，他还咋找媳妇，他也那么大年纪了，你要给他找个媳妇照顾他啊！”

　　出庭的时候，大舅妈带着郭令一起出现，郭顺英也推着姥姥的轮椅，在小舅、小姨的陪同下出席，郭令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脸上是不健康的苍白和枯黄，像一个饱经沧桑的糟老头子，门口相遇时，他突然暴跳如雷地冲向小舅，一拳打在小舅脸上，恶狠狠地说：“你他妈和我抢房子，这是我爸买的房子，你这个窝囊废好意思抢？”
　　门口的保安赶紧拉开了他，并对他进行了严厉的警告，郭顺英和小姨一直护着姥姥，好在郭令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对女人动手。
　　开庭的时候吴辞远远的坐在旁听席末位，直到众人全部落座，她才发现原告席上坐的并不是郭顺英，而是姥姥；在双方律师的你来我往下，吴辞才渐渐明白，原来这场官司的原告根本不是郭顺英，而是姥姥，姥姥当原告的理由是，儿子去世后，儿媳不孝顺，要撵她走，她作为合法的遗产继承人，理应也该拥有这套老房子，至于郭顺英，她出钱购买房子虽有一定的证据，但毕竟房产证上白字黑字写的是大舅的名字，当年也是占用大舅厂里的名义，所以只能作为旁证，由姥姥出面当原告，把房子抢回来。
　　一番唇枪舌战后，法官宣布暂时休庭，郭顺英追在律师身后问：“休庭是什么意思？”
　　律师说：“你们的案情基本清晰，但是也比较复杂，法官需要时间再商议商议。”
　　“还商议什么？难道这个案子会输？”郭顺英焦急地问道。
　　“这你大可以放心，有我在怎么会让你输官司呢？”律师自信满满的说：“以目前的证据来看，最终应该会判房子归老太太所有，而你们或多或少要赔付给被告一笔钱，至于这笔钱是多少，那就看法官商议的结果了，可能要参考当年集资购房时的比例，二十年来房价的涨幅和目前市场的均价，只能等下次开庭再看了。”
　　郭顺英有些不满的说：“为什么还要赔钱给她们啊？”
　　“怎么能不赔钱呢？”律师一脸无语的说：“你们的确是占用人家的名义买的房，房产证上也是白字黑字写的人家的名字，要不是我建议让老太太当原告，你们还不一定能要回这套房子呢，现在给点钱就能把房子要回来不好吗？你可知足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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