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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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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千竹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小徒弟自从跟着他混熟了以后,就本性暴露,比如现在:
君慕离正趴在桌子边,闹着他:“师尊师尊,你陪我下山好不好?”凌千竹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装睡,君慕离就摇着他的手,把他晃得无奈睁开了眼,心说:不是,慕离,你变了你知道吗?凌千竹皱着眉头看向他,威胁道:“你再吵我试试?”
可君慕离根本不吃这套,继续吵:“师尊~,我要下山。”凌千竹瞥向他,淡定地说:“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到底要下山干什么?”“吃东西。”君慕离被凌千竹看得讪讪的说。
“叫须缨陪你去。”凌千竹果断拒绝。“不要嘛师尊,我就要你陪我去。”君慕离已经从腼腆的“小姑娘”成长到了磨人的小妖精。凌千竹被他闹得不耐烦,垂眸看了一眼在桌子边耍赖的君慕凌:怀念一去不复返的腼腆小姑娘。
凌千竹看着疑似被“调包”的小徒弟,无语道:“慕离,你好烦。”凌千竹无奈起身,拎起小徒弟:“走走走,去完就别再吵了。”君慕离挣扎着从凌千竹手里逃脱,高兴的说:“好嘞。”“都快到弟子大比了,你还想着玩,还不赶紧修炼。”凌千竹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还有六天嘛,不急。”君慕离根本不带怕的。他三年从练体期突破到了金丹期圆满,算是三年前新来的那一批弟子中最强的了。
凌千竹突然觉得把徒弟教得太好也是个烦恼,他倒要看看这不思进取的小徒弟能得什么名次。
凌千竹拉着君慕离下了山,山下正赶集,热闹得很。嘈杂的叫卖声,客人讨价还价的声音,还有小孩子兴奋的声音混在一起,让人震耳欲聋。
凌千竹挑了个清静点的茶楼,和君慕离在窗边坐下。周围的人顿时没了声,看向他们二人。凌千竹天生就自带着矜贵的气质,还领着一个看起来娇贵俊逸的小男孩,自然格外显眼。凌千竹也懒得易容,就那么坐下,随手拿了一点桌子上的瓜子放进嘴里磕着。
很快就有店小二跑了过来,小二是个不过十五岁的孩子,长得有些胖,站在那里像一个墩子。他一见是凌千竹,简直熟得不得了:“仙尊,你又来了啊。仙尊这次要吃什么?”
君慕离点了几个小菜,凌千竹支着脑袋看着他,心中觉得自家徒弟好像被他养成了吃货。“行,”凌千竹一只手托着腮帮,说话不太清楚:“再来壶桃花酿。”
“好嘞!您稍等。”小二十分狗腿的说,一溜烟跑了。
凌千竹反省了一下自己,难道是自己太爱吃了?所以小徒弟才被他带歪了?凌千竹坚决的否定了。他自己爱吃没错,但怎么会带坏小徒弟呢?虽然自己也该辟谷了,但因为嘴刁又爱吃,所以一直拖着。吃下去的食物可以用化食丹化解,但多吃会损耗灵力,凌千竹则是个例外,别人打架,他看戏,仙门大会也有各个仙尊的比赛,因为他很少出门,没有什么熟人,所以他从来是一边看着的那一个。而且他也没什么屁事,灵力多得用不完。
一边的人已经转过头去,该热闹的热闹,该猜拳的猜拳,只是时不时瞄他一眼。
菜上的很快,一会儿就全上齐了。凌千竹拍拍手心沾到的瓜子皮,随手拎起那一壶桃花酿。君慕离看了一眼,疑惑的问:“师尊,你会喝酒?”凌千竹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当然会了,我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回去别跟大师兄说。”君慕离感觉对自家师尊的认知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玄剑宗认为喝了酒会影响剑的平衡,所以一律禁酒。他的师尊不但喝酒,而且酒量好像…还不错?
君慕离盯着刚才那会儿已经把酒喝了一半的凌千竹,凌千竹也感觉到了君慕离存在感格外强的目光,抬眸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睛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看得人凉飕飕的。
君慕离收回了目光,满脸天真无辜的看着师尊:“师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宗主说。”凌千竹笑了:“行,咱们家慕离真乖。”他喝了半壶的桃花酿,脸都没红一下,仿佛是在喝水。君慕离硬生生看饿了,抬起筷子吃菜,凌千竹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糕,尝了一口,挺香,就是有点油。
他放下筷子不吃了,拎着酒壶慢慢的倒了一杯酒,酒香四溢,连空气中都带了点甜腻的桃花香。
凌千竹看见对面又盯着他看的小徒弟。
“下一次啊,大概还得过四年。啧,玄剑宗举行历练比我闭关还少。”凌千竹的思路完全被带偏了。君慕离心说:师尊你也知道你闭关少啊。别的得道大能都是十年有九年在闭关,他倒好,拜师这三年来,不是玩就是吃,外加气须越寒。
这导致须越寒对他的怨念日益增长,与时俱进。君慕离略有些失望的说:“啊~,这么久。”“你想什么呢?你才金丹期,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凌千竹毫不留情道:“你现在想着历练,还不如好好准备六日后的弟子大比。”
“下山好玩嘛。”小慕离委屈巴巴的说。“是是是,”凌千竹看到他这副撒娇的样子就头疼。“你吃完没有,吃完走了。”凌千竹看着还剩大半的菜,无奈的说。他喊来店小二,丢给了他一锭银子,说:“不用找了。”
凌千竹垂眸扫了一眼桌子上还剩大半的饭菜,问道:“吃饱了?”“嗯。”君慕离乖乖巧巧的下了凳子,跟在凌千竹后面。凌千竹在前面走着,气氛有些似曾相识。
君慕离不禁想起拜师的那一天去南庭时,也是这般安静,凌千竹在前面走着,他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一转眼,时光如白驹过隙,已经过了三年了,好像昨天才刚刚拜师,今天就已经长高了一截。
凌千竹怎么可能闲得住,才一会儿就说:“吃也吃过了,闹也闹过了,回去给我好好练剑。”君慕离“啊——”的拖长了声音,不太高兴的答应:“好吧。”
“你别给我不情不愿的,修练哪有像你这样不上心的。”凌千竹只觉得自己被须越寒传染了,越来越像老妈子。“师尊,徒儿知错了。”君慕离马上装乖。
这几年来,他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在凌千竹骂人的时候认认真真、可可爱爱的装乖,他就拿你没辙。
须越寒就是这个规律的典型反面教材,只要凌千竹说话,他就一定嘲讽,最后以嘲讽不过凌千竹告终。
果然,凌千竹没话说了,眼睛幽幽的盯着他,作为一个人精,他自然发现了小徒弟的办法,可偏偏他束手无策。
君慕离看着他的眼睛,心说:我上辈子得造多少孽才会被这双眼睛盯着。
凌千竹已经走到了南庭的门口,他动了动手指打开结界,足尖一点地飘到了杏花树上,如玉般的声音从满是白色杏花的枝叶间传来:“你自己练会剑,我睡一会儿。”声音里带着点困倦,听起来昏昏欲睡。
白色与白色的杏花融为一体,只有乌黑的长发微微随风飘动着,发尾的金色发带也轻轻摇晃着,晃得人心生旖旎。正值春天,杏花开得正好,满树繁荣,叶少花多,白花遮天蔽日。
君慕离抬头嗅了嗅空气中淡淡飘着的杏花香,和凌千竹身上的香味一样,让他一瞬间觉得,这一切太好了。
他本是一个小村庄里的孤儿,父亲暴毙,母亲跟一个魔修跑了。他流浪到了一个村子,好在村里的乡亲们人不错,看着他长相好看,赏心悦目,又乖巧懂事,便让他从小靠吃百家饭长大,明天还要想想下一顿饭还有没有得吃,硬是长到了九岁。
村庄里有一位归隐的修者,觉得他根骨不错,便教了他一些修练的方法。但到了后来,来了一群仙门的修士,大喊着斩杀魔尊,朝着他的先生冲过去。
那天的天空好黑啊,黑云压顶,他的先生眼睛变成了赤红色,常年阴郁苍白的面孔仿佛敲碎的瓷,滋生出了黑色的裂纹,一头黑发散开,肆意飘扬,誓死不从。
那一刻,君慕离才知道,他的先生有多强。他拎着一把破剑,哪怕生满铁锈,依旧锋芒毕露,掩不住这把剑的气息。这绝对是一把神器。君慕离心里想。先生杀了一个又一个人,最后被一个长老模样的人一箭穿心。
那么好的先生,死前依旧睁大眼睛,泪水不甘地涌了出来,眼里满是倔强。小小的君慕离惊慌失措地想要给他抹去胸口上的鲜血,却只沾染了满手的血:“竹君,别伤心,我为你取字竹君,是希望你像竹子一样,做个君子。”
“先…先生,我…”君慕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
“嘘,”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先生就像儿时一样竖起手指抵在他唇上,现下,他却只是没力气地抬了抬手:“不要报仇,活着不容易,好好为自己而活,他们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我…为你取个名字吧,就姓君,名字……叫慕离。在魔族的上古诅咒里,慕,是恨的意思。吾徒,望你时时告诫自己……”
“好……,我不报仇。”君慕离颤抖着。先生的手骤然无力垂下,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长老,这小孩怎么办?”一个弟子问道。“他目前还是凡人之躯,我们玄剑宗不杀凡人。”长老淡淡道。
“好吧,小魔头,今日是你走运了,望你走上正路,别再和魔族混在一起了。”弟子随口告诫他。
玄剑宗。君慕离暗暗将这三个字记了下来。他不报仇,不代表他不恨。
乡亲们知道了先生是魔族,便开始肆意辱骂先生,连带着君慕离都受到了牵连,说他与虎谋皮。
君慕离不明白,先生那么好,为什么只因为是魔族,就要被所有人讨厌,连和蔼可亲的乡亲们都不例外,君慕离呆不下去了,他耳边都是辱骂先生的声音,他逃也似地离开了,两年后来参加了玄剑宗的选举。
在台下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射杀先生的那个长老,攥紧了拳头。与此同时,他旁边一位穿着白衣的仙尊交谈。仙尊白衣边上绣着金色,格外矜贵,小指上有一个很特别的竹子,似乎是玉制的。他无意间扫过人群,在那一瞬间对上了君慕离的视线,顿了一下,很快移开了,浑然不在意。
只是那一眼,他就永远忘不了了。
许是小时候流离失所的日子过惯了,现在突然有了定居之处,就觉得一切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