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有光的地方》北冬十一

1、第一章

　　刘清照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瘦瘦高高、打扮潮流的男孩子站在巨大的商场灯牌下。
　　她急忙忙的跑过去，踮起脚尖拍拍他黑色卫衣：“吴曜峻吗？”
　　吴曜峻低头看见比他矮了一个多头的女孩，听着声音嫩嫩的，他说：“对，是我，就是你吗？”
　　“嗯嗯！”女孩让人感觉甜甜的点了点头。
　　“我们去找地方坐下说吧，事情有点复杂。”那个叫吴曜峻的男孩说道。
　　她正有此意，虽说天气还没有很凉，但在路边站着还是感觉挺冷的，她就说：“好啊，随便找地方坐吧。
　　在他们站着的地方上面刚好有一个肯德基，万能的肯德基，不知道收容过多少找地方呆的人啊。吴曜峻就带着刘清照爬上楼梯。
　　他先推了推肯德基的玻璃门，这门向来都是比较重的，他进去了，然后出于礼貌的把门推着，对后面的人说：“进吧。”
　　刘清照也扶着门,走了进来：“谢谢。”

　　他们开始从一个队伍的末尾开始排，投着诱人色彩的食品还有价格，被放大在了亮成一排的显示屏上。
　　刘清照从左到右挨个看过去，她视力不好，总是会下意识的眯着眼睛，被人这么说过后，刘清照打量过几次镜子里的自己，还有把她照得很丑的照片，她想了想觉得那样显得自己眼睛太小，颜值一下子降格了，于是，她在平常如果状态还好时，就会努力把眼睛睁起来。
　　如果有看不清的东西，她不再是使劲把眼眯着去看，而是奋力的把眼睛睁大，去看。
　　比如现在，她站在人群最末尾，想要去看清屏上的小字，她就鼓足着眼皮撑开，她都得庆幸那些字是亮着的，要不然对她来说，看着更费力。

　　好家伙，肯德基就是贵，汉堡十几块起步，薯条鸡腿也是差不多，刘清照不禁回忆自己以前吃肯德基的时候总是吃不饱，她看着旁边小孩子牵着父母，大人手上拿着一个托盘，放满了吃的。
　　这得多少钱啊，刘清照很是羡慕，她特别少吃肯德基，大概每年只有那么两次机会。
　　一次是赶火车，在车站，如果运气好，父母会买全家福，将近100的全家福，真的算得上是巨款了。
　　刘清照有偷偷算过，他爸爸收到的短信每个月，工资是3000，算下来一天就是100，然后她这一餐就花掉了爸爸一天的钱。
　　当她得知这一点，她吃的可心疼了。刘清照后来想，她吃东西，总是相比起别人慢很多的习惯，是不是就是因为小时候家里就穷，所以吃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吃得慢极了。

　　她想起坐过特别慢的火车，窗边路边的风景都倒退的很慢，自己母亲每次都会在上车时问询开车的方向，然后总是要调到正方向坐，因为母亲会伸着她那张扭曲的有点好笑的脸说：“我晕车”。
　　整个车厢都会被各种味道包围，拖了鞋、躺在乱着的坐布上霸占了一排的男人。散发着浓郁气息的泡面味道，这真的是火车专属奇观，你会发现好像所有爱吃的人聚在了一起，各种颜色的，各种香味，接开水的周围都睹得了颜料包的余料，旁边黑色大袋子被一小袋塑料包装叠叠堆起一座垃圾小山。
　　而刘清照如果购买得了肯德基，那绝对算得上是巨款，对于小时候来说，凄惨的生活里，好像吃肯德基算得上是一件贼幸福的事。

　　还有一次呢，则是因为自己父母吵架，吵得特别凶，特别厉害，而这时候会很奇怪，素来对自己特别严厉和没有好脸色的妈妈，会对她很温柔。
　　有一天一个深夜，她跟着妈妈在自家楼下，很晚还没有回家。妈妈一直对着电话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她知道她们一定是吵架了。
　　那天，她妈妈竟然好生问她：“想不想吃肯德基？”
　　她还没有回答，母亲就给她点了。
　　她觉得很惊喜，一来是母亲向来不准她吃这些被冠以“垃圾食品”的东西，很是严格。
　　二来是，没想到这么晚还会有肯德基，而穿着红色衣服，电瓶车上是很标志性红色箱子的送货员，就真的来了。
　　在小巷子昏鸦的路口，她真的是好意外有惊喜的拿到了她宝贝的肯德基。
　　明明是深夜，可那天她还是吃得很香，她舔舔嘴唇回忆最后的味道，真想还有好吃得不得了的肯德基吃啊。

　　然而随着她长大以后，她发现儿童时期对于肯德基偶尔一品的向往，快乐的像是要飞起来的感情，已经变得淡了。
　　所以她的心情一直很复杂，她既不想让父母吵架，整个40多平米的空间乌烟瘴气。
　　可是只有当她母亲忙于对付她爸爸，呐喊邪恶的像个自私可怕的魔鬼时，她母亲才会放松对她的警惕，轻声细语一把。

　　很快在回忆中，排到了刘清照和吴曜峻，她问：“你吃什么？”
　　吴峻曜点了一个麦辣鸡腿堡，一份中翅，一份中薯最后还有一杯可乐。他又问：“你吃什么？”
　　刘清照抬头看着屏幕，又低头翻过来看了两遍菜单，这只是她习惯动作，不过，她还是点的和自己以前一样的。
　　一份鸡米花，一杯热牛奶。
　　还一定要是最热的牛奶。

　　小时候有一回，下雨天，她和妈妈躲雨，在德克士绿颜色的门口，出奇的，她们走了进去，而妈妈唯一要她可以喝的，就只是牛奶。
　　可那天，没有做过多要求，他们给她奉上的那杯牛奶，可真是好喝极了。
　　特别烫，烫的她直跳嘴，可她还是抱着那杯热的厚的白色纸杯，用着棕色的搅拌棒一点一点的挤着吮吸。
　　时间就在窗外的雨点划拉，打着窗户一点一滴的流走了。

　　任何人都有记忆，而刘清照回想起这些，想，也许这就是她的记忆吧。
　　而鸡米花，则是他爸爸爱吃的，后来成了他们家，这对父女爱吃的，这倒成了她们家对肯德基心照不宣的一种默契标志。
　　想起这些，倒不是刘清照有多么爱她的父母，只是她想解释，每个人都有过往，当走到了某一天，你要想，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正想着，收银员号着数字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她看到吴峻曜正要付钱，她连忙伸手阻止：“这我请客，本来就是我麻烦你的，多不好意思。”
　　她挨着的手挡着，然后抽空立马把自己的钱给了收银员。
　　收银员接过，数一数，然后又把零钱找回给她。
　　刘清照拿过纸巾和小票，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价格，心里没有波动。

　　在饭厅总是看着大腹便便或染着时髦辣发的中年人，你推我让的抢着买单，有的可能是因为交情好，难得一聚，有的可能是因为单纯的显摆。
　　她母亲是属于教会她贪小便宜伎俩手段的那种人，但是她请他，倒真别无二心，倒真的只是因为，她觉得是自己麻烦了别人做事，理应，就是她该做东，请别人吃东西。
　　吴峻曜站在她旁边，无奈冲她笑了笑：“那就谢谢你了。”
　　“不客气。”她也笑回。

　　她们决定先去找桌子，再来取餐。
　　可现在虽不是用餐正点，但作为流行快餐，深受小孩子喜欢，所以即使是半下午，来吃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等着找座位的人不止他们一个，个个都像猎人一样，散发着寒光盯着如同猎物一般的椅子，嗷嗷待哺。
　　刘清照假装随意瞟着，因为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在不善意的催促。

　　这时，一个临窗的位置空了出来，那里坐着的小孩家庭正拿着东西，准备离开。
　　说是迟那是快，吴峻曜就看着身边明明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突然一个箭步流星般飞了过去。
　　是真的，飞了过去，一道白光闪过。
　　等他再回过神，发现女孩已经坐着那里，朝他笑脸盈盈了。

　　他觉得有点好玩的走了过去，坐下，看见她又朝后面慢自己一步的家庭，善意的笑了笑。
　　他回过头，看见冲在前面的那个女人脸色铁青，而站在她旁边的小孩，呲着牙，也是满脸的生气。他又一回头，看清自己没有看错，是的，刘清照还在笑，而且也还是真的，笑得十分之纯真。
　　他不禁内心开始腹疑，这，这看起来纯良薄弱的小白花，和刚刚自己看见抢座位之迅猛的人，是真的，同一个人吗？
　　他面对着她，叹道：“你动作真快。”
　　“唉，没有没有。”女孩有点羞涩的摇摇头，看着感觉又是恢复到了自己小白花的模样。
　　他以为刘清照还会说点什么，他等了一会，发现她都是沉默的，只是出神的望着窗边。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他目光也随着放到了窗外，只是蓝天白云，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大太阳。
　　刘清照察觉到别人眼神轻微的转变，男生都是这样的吗，会不自觉好奇的的把目光投向女生看着的方向，以为女生盯得很认真，在看什么。
　　但其实一般这对她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因为掩饰心慌，她不是一个总是能面对人自顾得体的人，她偶尔要通过这种方式，分散别人的在意，掩盖住自己的自卑。
　　还有就是，其实，她只是很单纯，简单的，在发呆。而已。

　　吴峻曜觉得有点奇怪，一般人在沉默的时候，都会想到一个词叫做尴尬。
　　可好像刘清照一点也没那么觉得，甚至没有刻意找话说。以至他觉得，这种沉默的感觉，也是理所应当。
　　“咳咳”吴峻曜咳嗽两句，打算还是自己先开口吧：“你...”
　　“等下。”刘清照转过头，语气又是矛盾，着急可却也镇定，像是有所预料，有所等候。
　　“怎么了？”吴峻曜奇怪的问道。
　　刘清照手指轻轻搓搓领餐台：“先去取餐吧。”
　　这时，吴峻曜才听得到后面传来叫号的声音，他看看桌上的收银条，脸上突然一阵红，好像刚刚发呆的人是他。
　　刘清照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她站起身，没有什么语气：“我去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