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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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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后,两人多留了半小时,郁桐给幽安讲完了物理重力这部分,才离开教室。出了校门,幽安正要打车回去,就被郁桐拉住,“今晚去我家吧。”
“好,不过明天我要先走。”
“嗯,到时候叫你。”
介于幽安在线时间变长,林青言出现的几率不像以前那么稳定,避免到时候说不清楚,幽安在郁桐家总是天刚亮就走。
时间已经很晚,路上行人不多。郁桐牵上幽安的手,两个人走在昏黄的街道上,清凉的夜风迎面吹来,不若白天那么炎热。
刚来到巷口正要转进,就见有几个人站在路边的树下,郁桐看清为首的那人,他放开幽安的手,站到他前面。幽安也望见那群人,他跟在郁桐身后,手伸进裤袋里,握住了什么东西。
“郁桐。”郁峰拦住路。
郁桐停住脚步,“你又来做什么?”
郁峰哀求道:“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求你给我点钱……如果还不了钱,他们就要砍掉我的手。”
郁桐没有什么感情地说:“即使砍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郁峰震惊,“你……你要见死不救吗?”
“你的死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和左萍,是我的错,我现在就跟你赔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没有钱,钱都给我妈治病了。”
“你肯定还有。”
“没有。”
“那么多钱,肯定还有剩,求求你,求求你给我……”
郁桐看着眼前这个不要脸的无赖,心里没有任何感觉,他想到当年的家暴,想到左萍卧病时的绝望,又想到左萍的去世。当时他求助于这人,如果能有一丝的回应,那么郁桐都不会像今天这么冷漠。
幽安在郁峰出现的时候就一直盯着他,脑海里闪现出一些纷杂的画面,破碎又凌乱。他的太阳穴直跳,疼得仿佛要爆裂开。然后,好像有把刀将那些画面划开一个口,他跳了进去。
场景仿佛回到那天晚上,他在他妈妈的衣柜里,他不知道怎么进去的,四周黑暗狭窄,鼻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他在黑暗中害怕极了,想要推开衣柜的门。突然一声巨响吓得他松了手,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声。明亮的光从衣柜缝隙间透进来,他趴在那朝外看去。
有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他家卧室,妈妈被他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头发被往后拽住,露出了脖子,上面架着一把刀。他捂住嘴,以防自己叫出声,眼睛死死盯着外面。
那个男人说:“徐莉,跟了我吧,你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请你出去!”
“我是真的爱你,不想逼迫你。”
“请你出去!”
他妈妈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尖锐而颤抖,泪水滑下了她美丽的脸。
僵持了一会,那男人终于放开他妈妈,脸上的笑容在灯光下狰狞恐怖,“你等着,到时候我要你跪着求我。”
随后,场景一转,来到一场酒会上,一群人喝酒唱歌,好不吵闹。他看到那个男人来找他哥哥,在混乱的光影中,那个男人把一片白色的圆块趁着酒醉的哥哥没留意,扔进了哥哥的酒瓶里,那块圆片冒起气泡,很快和酒融为一体。
他就那么看着他的哥哥将那瓶酒一饮而尽,那张带笑的面容渐渐和眼前这个男人融合,脸虽然老了不少,但这分明是……
幽安向后退了一步,身体不由晃了晃,他掏出裤袋里藏着的折叠军刀。弹开后,他推开郁桐,朝着郁峰刺了过去。
饶是郁峰反应快,肩膀也被划开一个口,立马鲜血淋漓。众人都吓了一跳,郁桐连忙抱住还想继续刺的人,大叫道:“幽安!”
幽安颤抖着垂下手,他死死盯着郁峰,目光锋锐可怕。
郁峰被吓到了,他万万没想到刚才差点小命不保,他使眼色给其他人,可以行动了。不料,巷口传来一阵嬉笑声,一群喝完酒的年轻人说着胡话,正朝着他们走过来,这下完全不能轻举妄动了。
“你给我等着!”
郁峰落下这句话,捂着伤口,带着其他人走了。
郁桐放开幽安,他拿走幽安手上的刀。待那群小年轻走后,他看着幽安失神的样子,担忧道:“幽安,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幽安的眼珠子慢慢转过来,他看着郁桐,轻声问:“那个男人是谁?”
“他……是我的生父。”郁桐咬了咬嘴唇,“因为长时间的家暴,在我五岁那年,我妈跟他离婚了。”
“他是……你的父亲?”
“血缘上是。”郁桐顿了顿,“不过,他现在和我毫无关系。”
那个人竟然是郁桐的父亲,那个让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喜欢的人的父亲。幽安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仿佛被粉碎机碾过,身心都绞成了碎片。
郁桐看着幽安一脸痛苦,他抓住对方的肩膀,“幽安,到底怎么回事?”
“你别碰我!”幽安激动地挥开郁桐的手,连退好几步,“别碰我……”
郁桐才不管幽安的呵斥,上前紧紧抱住他。很快郁桐察觉到幽安是见到郁峰才这样,他大胆猜道:“是不是因为……郁峰?”
幽安瞬间僵住身体,郁桐看着那双浅棕眼眸,低声道:“告诉我,他做过什么?”
幽安看着郁桐那双清亮沉静的眼中盛满着担忧,他一时语塞,“我……”
这是郁桐,疼他爱他的郁桐,和那个男人只有血缘关系,他们不一样。
“郁桐……”
“我在。”
“求你……不要问了。”如果说了,不知道会怎么样,以后还可能在一起吗?所以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郁桐是他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对,就是这样。
郁桐静默片刻,他点了下头,“好,你不想说,我就不问。”然后他续道:“但是,如果我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你……”
“幽安,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郁桐目光温柔地抚摸着幽安的脸,“即使……那个人是我的生父。”
自那天后,郁桐发现幽安变了,他变得比以前更沉默,连带看他的目光都带着恍惚和不确定。郁桐忍着不去询问,心里满满的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他时刻留意着幽安的言行,对幽安倍加爱护,他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幽安了。
过了几天,郁桐的预感验证了。幽安一声不吭地请了假,他打电话过去,对方没有接。幸好,在不久之后,他收到了短信。
【妈妈忌日到了,我回家看她,等我回来。】
在短信结尾,落名是【爱你的幽安】,郁桐看了好一会,才确定自己没眼花,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想要大笑出声。还好他知道还在教室,他掩饰地低下头,以免让别人以为他高考前精神不正常,发起疯来。
原来是这样,郁桐的心稍微落了些。
清晨六点半,幽安坐上了开往绿歧的班车。他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坐在靠后的位置,车里都是汽油和烟味,味道并不好闻,他打开窗户,深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好久没坐班车,在狭窄的空间里要坐上五个多小时,幽安感到有些心慌,他拿出临时在车站买的药,拧开矿泉水和着吃了下去。
车到点发动了,他看着光线照进车内,在墨镜遮挡下,变得黯淡不清。
班车行至山里,路面颠簸,幽安几次捂住嘴,忍住心慌心跳的不适感。他连忙又吃了一颗药,捂着胃看着窗外,已经接近中午,算算时间,应该快到绿歧了。
转过一个大弯,幽安看见了山脚,密密麻麻的房子整齐排列。他坐直身体,望着那些房子,眼睛渐渐有些酸胀刺痛。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我回来了。
到达车站,幽安下了车,他背着一个包,仅带了随身物品。
已经过了饭点,幽安在车站旁的小摊上,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背着包往旅行社走去。旅行社年代已久,内部古旧,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潮湿霉味。但是,打扫的很干净,厅堂种着几盆万年青和糯米茶,倒也闲情雅致。
订好房间,幽安便出发了。街上车辆不多,店铺也三三两两,整个小镇人烟稀少。他站在街边,看着只存于记忆中的这一切,恍如隔世。内心异常平静,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他记得,他家住在一个篮球场边,幼时在家写作业,总能听见篮球场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虽然杂乱,但他却感到一丝异样的温暖。
他家那片都是平房,巷道纵横,家与家之间离得近。不远处,就是河道。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听见流水的声音。他家房子不大,三个人住也还将就,客厅用门帘隔断成两部分,他和哥哥睡在客厅,妈妈睡在卧房。在他还小的时候,他会跟妈妈睡,每次都在妈妈讲故事的声音中睡着。
长大后,他也知道男女有别,在哥哥床位旁搭了一张铺,从此睡上面。一年中,月光大部分很亮,不拉窗帘的时候,澄澈的蓝光流入室内,静谧又美好。
家的后院栽着白兰和葡萄,哥哥还挖了一个池塘,在里面养鱼,妈妈顺道种了荷花。夏天,荷花和白兰花开放,白兰洁白美好,荷花红艳娇媚。院子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葡萄成熟时,大串大串紫色葡萄沉甸甸地垂挂在藤蔓上。这个时候,妈妈会挑选好的留下,剩余的在街边摆摊售卖。
他小时在葡萄藤下写作业是常有的事,一边吃着酸甜的葡萄,一边做着作业,有蜻蜓和蝴蝶从远处飞来,停留在他的桌上,或是手臂上,无数光片透过藤蔓散落下来,如梦似幻。
那个时候,他的哥哥在喂着鱼,他的妈妈在说着趣事。他看着他们,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