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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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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中。
又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移动病床在地上快速移动的噪声,这些几乎每天都在林皓不变的生活中上演,日复一日。
哭声,喊声经过林皓的门前,逐渐变大又逐渐远去。刚有些睡意的他被吵得醒了过来。
又是哪个不幸的人呢?他压根不再去思考这些了。
或许他曾经也充满好奇,也曾充满同情,但不仅是他自身已无暇顾及,而且在这家医院中不断的上演着生命的凋零,不论是谁在这里年复一年的经历循环往复没有终点的事也会麻木吧。
来到这里的,都是可怜而又不幸的人,偏偏他也是其中一个。
有人同情他:这孩子,才不过几岁大就患上了渐冻症,而且还有抑郁症,真是可怜,这也得怪他父母之间……
还有人羡慕他:能来这家全国都数一数二的医院,也是这孩子幸运,家境好啊,在这医院里怎么说也能病情也能延缓个两三年吧……
这些声音,林皓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次,但他对此并无触动。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不认为自己可怜,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的同情才能活下去。但这并不代表他想活着。
儿时父亲的背叛,父母的离异在那时即是幼小的林皓心头挥之不去的雾霾。而母亲带他离开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家以后,为了维持生计,常常忽略他。他逐渐变得偏激,变得冷漠,逐渐与外界隔绝。
直到母亲的生意有了起色才发现不对劲,但那时已经晚了,他被诊断出了重度抑郁。
在外人眼里,他已经很不幸了,但神并没有结束他命运中的不公。
某一天,在这个已经住了几年的医院中突然就没了意识。在一片黑暗中,他听到了谁的啜泣声,低沉,悲伤,无助…他努力的睁开眼睛,看见了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个身影转过来:皓,答应我,不要放弃自己好吗?可他并未回答。
他仍记得双背对着月光,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眼中不仅有坚毅,但更多的,是即将掩盖一切的悲痛欲绝。
他小,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小时候的经历使他很会察言观色,他知道,一定又有什么不幸降临在他身上了。但他以无力对抗命运,也不再向往希望,他只想在属于自己的那片深渊中,静静地独处。
他懒得搭理除了自己狭小黑暗的世界外的任何一个人,于是他静静凝视了一会窗外的星辰,翻过身,又辗转难眠了。
星辰,很美好,但他不存在与美好之中。
第二天清晨。
“白女士,您的儿子最近情况比较差,不仅是已经出现了自残现象,而且他的渐冻症也出现了蔓延现象,也就是说,他的病情已经开始脱离我们的遏制了,希望您能有心理准备。”
白玥深吸了一口气:好的。
她明白,这是他们迟早要面对的,这几年来他也明白了软弱是无用的,只有她自己有了资本,林皓才可能会有希望。
她平复了情绪后走进了房间:皓,我来啦。
但她并未得到回答,床上缩着的小小的人,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他借着被子透出来的昏暗的光线,审视着自己手腕上几道细小的,还未痊愈的伤口。
白玥习以为常了,自顾自的跟他讲着话:皓,今天是你的八岁生日,你开心吗?总之,我很开心。你都已经来到了我身边那么久了啊,你也开心一点,好不好?今天想出去走走吗?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也可以。我给你带了蛋糕,还有你的生日礼物,我都放在桌子上了……
敲门声打断了白玥的自言自语。
“白女士,麻烦您出来一下,我们有一些事情需要您的帮助。”
白玥走出去后林皓把被子的一角打开,向外看了看。桌上的蛋糕很精致,是男孩子都会喜欢的类型。而礼物被包在一个很有童心的盒子中,林皓看到只觉得幼稚。
门外。
主治医生:白女士,是这样的,我们儿童区的病房已经都有人住了,但实际上还有许多病房没有住满人,这您是知道的,现在我们医院又来了一个和您儿子年纪相仿的孩子,但之前我询问过的病人家属希望让孩子有单独的空间,所以您看……
白玥:这件事我也很想帮忙,但我需要先询问一下我儿子的意见。
主治医生如释重负:太好了,非常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
白玥进屋坐在了林皓床边:皓,你应该听见了吧,你同意吗?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林皓心想:幼稚。
但他并未反驳出口。
白玥又跟门外的主治医生商量了一下,
两人决定当天中午就让那个孩子搬进来。
中午。
一对年轻的夫妻抱着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略显消瘦和疲惫。那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男孩被他爸爸用手臂拖起,他就这样趴在爸爸的肩膀上,手臂环绕着爸爸的脖子,乌黑的短碎发有些凌乱,浅色的眸子中充斥着不知所措,看样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皓瞥了他们一眼,并未多施舍几分目光。
在他们收拾行李和床铺的时候,白玥回来了。他们打了招呼彼此认识了一下。
白玥了解到,这个叫祝栖阳的孩子本来在这个暑假过后就要上小学了,这孩子身体原来还不错,但最近突然就变差了,父母领他去检查后才发现孩子突然就患上了白血病。
他的父母虽然只是普通人但还是有些人脉的,于是多方转折将孩子送进了这所医院。
但即便如此,了解情况的人都知道,想治疗白血病,以现在的技术只能骨髓移植。而祝栖阳的父母早就已经配型过,都不能与他的骨髓匹配。
而在剩余的人中,寻找这么一个特殊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这不仅仅是这个孩子的灾难,还是一个普通家庭承担不起的灾难。但没办法,为了他们所爱,他们也只能硬生生抗下来。
而当天下午,医生便开始了治疗。
瘦小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知道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做什么,只知道他们在他身上扎了好几针,好疼。
他不直达爸爸妈妈去了哪里,他们说明天还会再来,让他乖乖的,听医生的话……
我会乖乖的,这药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那个时候的祝栖阳这么想。
但他就像一只在巢穴中的雏鸟一样,漫无目的望向父母走时的方向,盼望着,期待着父母的归来。
那天的晚上格外漫长,不仅对祝栖阳,也是对林皓。
祝栖阳只想让明天快点到来,希望这段难熬的,无助的时间赶快过去,希望能扑入父母的怀抱,跟他们倾诉。
而林皓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团蜷缩在被子里,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小小的身影。
他的目光从此此刻起,就被毫无知觉的,慢慢的转移到了祝栖阳身上。直到未来某一天,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无法不时刻注视着他了。他不仅羡慕那个小团子拥有阳光的生活,也惋惜小团子即将跌落悬崖的未来。但从那刻起,小团子就慢慢变成自己这两年来自我封闭的黑暗中第一次接触到的阳光,是他即将枯萎的生命第一次得到的滋润。或许是雏鸟情节,当他接触到了未被发现的来自于自己对新的生命的渴望后,就再也不愿离开。
而这些,都是后话了。
又是夜晚,又是黑暗将他笼罩,但今晚的夜似乎不是那么漆黑,因为他能看清对面床上的那个身影了。
屋外又传来了喧闹声,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每次踏进这家医院都哭闹的要死要活,不仅是穿上病服的人,还有其他一同前往的人,林皓只觉得聒噪。
对面的祝栖阳身子动了一下,仿佛察觉到了噪声。
林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捂住那孩子的耳朵,只知道那是他的身体不受大脑控制,不自觉的就完成了这件事。
对于这个行为的原因,后来他思考了很久,才得出了一个不完整的结论:或许我只是单纯同情他,毕竟他太小了。
直至未来某一天,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直到声音消失,四周都很静谧的时候才松开了双手。
那天晚上,林皓做了一个梦,少有的,罕见的梦。他梦见自己和祝栖阳一样,被自己的父母一起爱着,陪伴着,梦见了自己生日时,父亲送给他生日礼物,母亲给他唱着生日歌,而不是和儿时一样每天父母的争吵,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对母亲和他的打骂。
那是从未有过的,美妙的梦。
在他的生活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小团子的到来而改变了。这是一种美好的转变,但林皓依旧会恐惧,他恐惧未来有一天他连这仅有的美好都会失去。所以他已经不敢再主动去触碰阳光,拥抱阳光了。毕竟他曾经珍视的东西,都是因他才破灭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