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坏习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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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冬天的清晨，睡梦中，舒阳感觉有人隔着被子正轻拍着她。
半梦半醒间听到妈妈的声音传来：“小舒，小舒。起来了，今天妈妈早点送你去学校，快起来。”舒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周围黑漆漆的一片，窗外的天看不见一点光。
李燕看见女儿醒了，催促着她动作快点，然后走到外面洗漱去了。舒阳此刻还有点懵，虽然是冬天，但平时起床去学校的时候，天也泛起了鱼肚白，带点橙红，与深蓝的天空交接，今天显然有点太早了。
顺从的下了床收拾好自己，套上厚厚的棉服，妈妈给她带了个围巾，然后就一言不发的牵着她出了门，家里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昨天爸爸没有回家。此时天还是黑的，舒阳看了眼手机，上面写着凌晨五点半。
在去学校的公交车上，李燕一言不发，舒阳显然感觉到妈妈的神情有点凝重，她知道肯定发生什么了，但她没有也没有问，只是放空的看着窗外，没什么表情，安静的不像个孩子。
半个小时后，李燕把舒阳送到了校门口，此时天空才浅浅露出了一点白，冷风呼啦啦的刮着，门口没有一个人，闸门也紧闭着。李燕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舒阳这才发现妈妈的眼睛有点红，脸色苍白。
“妈妈要去处理点事，你在这里不要乱跑，注意安全，一会儿学校就开门了。”
“你去哪里，妈妈！”舒阳有点不知所措。
李燕看了看女儿，眼睛更红了，搭在舒阳肩上的手也捏紧了些，好像在纠结什么，然后下定了决心：“你爸爸在外面有女人了，那个小三就住在公路局院子里，我们之前租的那个房子，我要去找他们。”
李燕看着女儿，有些紧张她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舒阳显得异常平静。“哦……”她呆呆地答了一声，没再说话。
像是想逃避什么似的，李燕很快就转身走了，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街角。
舒阳望着妈妈走远了，就低头看着脚尖，开始在校门口踱步，过了会儿又坐在了门口的石墩子上。石墩子冰得她屁股发麻，凉飕飕地，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努力的试图把头埋进围巾里。
听了妈妈的话，她其实没有觉得很震惊，这件事情的发生并不算突然，从之前他们俩吵架，打架，离家出走，以及时常出现在爸爸身边的那个阿姨身上就已经能窥得些苗头。这是她成长过程中的日常。
她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莫名的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一定要在他们之前住过的出租屋呢？”为什么爸爸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住在他们一家三口生活过的，那个她从小长大的，有点破旧但是装载了那么多回忆的房子里呢？舒阳想不明白，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不知道坐了多久，舒阳的指尖在冷风里冻得发紫，学校门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小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个个小脸都红扑扑的，像一群可爱的小麻雀。
校门终于开了，舒阳站了起来，迈着僵硬的步子往班上走。舒阳住的离学校比较远，而且又爱赖床，对她来说迟到就是常态，今天却是来教室的第一人，她趴在位子上，像在睡觉的样子。
宁安南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零星的几个人围在一起聊着天，舒阳在一边趴着睡觉。他有点惊讶，平时天天迟到的她，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和班上的人笑着打起招呼来，放了东西，加入了几个聊天的男生之间。
到了第二节课间做眼保健操的时候，宁安南才发现舒阳今天有点不对劲。
宁安南是班上的卫生委员，是要在教室走来走去，检查大家有没有好好做眼保健操的。每次到了这个时候，舒阳总是笑眯眯的，不肯好好做操，手按在穴位上，眼睛却时不时睁开一只，偷看宁安南在干什么。
有一次被宁安南发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也许是想抓舒阳个现行，也许只是觉得好玩。他把脸凑在舒阳面前，一双笑眼紧盯着她的眼睛。两个人挨得很近，舒阳感觉好像有热气轻轻扑在脸上，她睁开一只眼，突然看见她喜欢的那双眼睛被放大了好多倍，宁安南正带着狡黠的笑容望着她，然后用有点得意的语气说：“抓到你了吧！”
舒阳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赶紧死死闭上了眼睛，想要偷看他在干嘛，又不敢再睁开了。宁安南看见她脸红了，只觉得自己的脸也有点发烫，然后赶紧逃也似的走到另一边去了。这件事让舒阳几乎爱上了眼保健操这个环节。
时间回到今天。宁安南发现舒阳做眼保健操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偷看他，也没有故意跟他搞怪，只是安静的做着操。仔细一想，她今天好像一直坐在位置上没动过，下课的时候就呆呆的看着窗外。
宁安南坐在她的后面两排，以往总能听见她下课时聊天的大嗓门，即使是上课的时候，她也会夸张的扭过头“偷看”他，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宁安南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生病了。
犹豫了一下，他凑到舒阳跟前，“你今天不舒服吗？”
舒阳没有回答。
他又问：“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说完浓密的眉头皱了起来，像个小大人。
舒阳这才睁开了眼，但眼皮依然向下垂着：“没怎么。”然后闭上了眼继续做操。
宁安南盯了她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有些泄气，只能蹙着眉走了。接下来的一天，他们两个人的角色好像互换了一样，舒阳不看他了，一直沉默着上课下课。
宁安南则有点不适应一样的，心神不宁的，时不时看一下舒阳，然而今天的舒阳并没有心情关注这点，要是换成往常她估计得开心的蹦起来。
下午放了学，舒阳一个人上了回家的公交车，高峰期的8路公交把人挤得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舒阳抓不到头上的吊环，只能努力拉住椅背上镂空的把手，随着人群挤来挤去。就这样挤着挤着，挤到只剩零星的几个人，才终于到了家。
天又黑了下来，和早上出门的时候一样。舒阳后来回忆起来的时候，只觉得那天整个人都是懵的，好像灵魂飞出去了一样，只留下一具空壳。脑袋里像幻灯片一样播着她七岁以前在那个出租房生活的点点滴滴。她记得她过生日的时候，爸爸会打开客厅的木质折叠桌，妈妈招呼着家里的客人和她的朋友，摆上满满一桌的菜，然后自己会在爸爸妈妈的生日歌里吹灭蜡烛。突然，一切的美好瞬间消失，变成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笑着，爸爸站在他们旁边，一起开心的聊着天。
“为什么要在那个房子？”舒阳固执地想着，觉得鼻头酸酸的。
刚站到家门口，舒阳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她慌了起来，赶紧在包里翻找着钥匙。她担心妈妈像上次一样，被打的身上全是青紫发黑的大块淤青，担心她用那样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她说：“这都是你爸爸打的，你看我被打成什么样，你知道吗？”
舒阳半天找不到钥匙，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然后反应过来，马上大力的敲门，不大的拳头一下就砸得通红。过了十几秒，屋里突然安静下来，门开了，是爸爸开的。他望着舒阳，好像想挤出一点笑，但是只露出了一个难看的表情，：“你回来啦！”说着，侧身让她进来。
舒阳觉得喉咙发干，心跳的飞快。她警惕的看着舒华强的脸，语气生硬地质问：“你们在干什么！”舒华强讪笑了一下，说：“没什么，你去写作业吧。”然后就转身回了房间。
舒阳这才看到妈妈，她头发凌乱，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李燕上前抱了一下舒阳，摸摸她的头，然后进了厨房。
那天的后来，一切都很平静，舒阳怕妈妈再被打，躺在床上一直没敢睡，迷迷糊糊间还一直听着主卧的动静。直到到了后半夜，舒阳被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哭喊声惊醒，嘶吼咆哮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最后在一声巨大的摔门声中归于平静。
舒阳听着，眼泪终于夺眶而出，疯狂地向外涌着，她不敢出声，在被子里哭得喘不过气。不知道为什么，舒阳觉得自己的心痛得发紧，整个人像缺氧了一样，那种痛苦憋在她的身体里让她无处发泄，想寻找一个出口。
于是像本能似的，她狠狠把头撞在了冰冷的墙上，一下一下，厚厚的墙体发出“轰轰”的声音，直到她再也撞不动也哭不动的时候，才带着眼泪沉沉睡去。
从那天起，舒阳就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只要睡觉的时候听到一点噪音，她就会浑身难受睡不着。焦虑愤怒种种情绪一下子全涌到她脑子里，每当这种情绪出现，她就会撞墙，或者狠狠扇自己巴掌，好像只有身体的疼痛才能让她冷静下来，让她的心不再那么难受……
宁安南后来发现她这个近乎病态的毛病时，心痛的被揪成一团，他真的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熬过来的，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那么开朗的活泼的女孩会承受那么多，而他却没能帮她分担。
他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摸着她的头发，把她紧紧揽在怀里，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吻着她的发心，陪她一起流泪。
宁安南心里暗暗发誓，绝不再让她感到痛苦。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坏习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