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归云去》磨叨叨石

56、诛杀大阵

　　若下冷冷答道：“捡的。”他起手拉弦，瞄准阳邑的头，准备再发一箭。
　　阳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大笑起来：“也是，也对。他死了，他早就死了，我还在期待什么呢？”
　　“不过——”他劈开离弦的银箭，往石墩处走去，“我当初找了它好久好久，希望你物归原主比较好！”
　　楚昌鹤紧跟其后，想在阳邑近身石墩的时候，添力将他困置于阵中。
　　若下又起手拉弦：“原主并非你，何来物归原主一说？”
　　“这弓的原主是我的人，原主死了，他的东西便也是我的东西了。”阳邑笑答道。
　　若下松弦道：“你先问照日答不答应。”
　　阳邑勃然色变，徒手抓住飞来的银箭：“你怎么知道它叫‘照日’？”不等若下第四次拉弦，他便将若下一把拉下石墩！
　　就在此刻，阳邑后身的楚昌鹤挥剑相刺，前者避闪不及，肩处赫然出现一个大窟窿。只不过楚昌鹤知道，这点伤对阳邑无甚影响，就算肉身死了，也可以寄魂重来。最重要的是，要让他进到阵法处，彻底诛杀。
　　阳邑不在意肩上的伤口，也无心反击楚昌鹤，只是施令涣心去对付他。
　　若下踢开阳邑握着自己持弓的手，拉开一段距离，撤弓结印向阳邑打去。后者也不避让，徒手去抓若下的面具，被若下一手劈开。
　　阳邑仍不甘心，快速闪身到他后面，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手解开面具的绳索。若下有所感应，但不及闪躲，只得委身一转，挣开肩膀。
　　银面落地无声，故人对面无言。
　　阳邑瞳孔微微一缩，满脸不可置信，惊疑道：“阿涣？阿涣……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若下侧身抬手遮面，似是不愿面对。
　　“跟我回去！”阳邑喜上眉梢，殊不知接下来等他的是什么。
　　楚昌鹤将将制住骨剑涣心，便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当他听见阳邑口中“阿涣”两个字时，便明白了若下的身份。但如今情况危急，来不及思考，也不是细说的时候。他只皱眉唤道：“前辈——”
　　“程衢他们已经列位了，你也去，我来将他引入阵中去。”只见若下并未开口，耳边却传来了他的声音。楚昌鹤知道，又是点风伴耳。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蹙眉看着若下。若下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便又传给他一道声音：“放心，他不会贸然杀我。”
　　楚昌鹤也知道不能再拖了，于是趁着阳邑还未发现异常，向着水行方位去了。那里浮空的枯木正是才来时辛玄找到的定点。
　　主阵眼处的辛玄早已起阵，其余三处也已然到位，就只剩若下所守的阵点。只要若下将阳邑引进阵里，迅速归位五处同时施术，便可启动上古诛杀大阵。
　　“我可以跟你回去。”若下道。
　　“真的？那等我灭了这群人，我就带你走。”阳邑听见这个回答后更为兴奋，一步步慢慢朝若下走去。
　　若下与他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往石墩处退去：“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阳邑还在向他靠近：“你说。”
　　“当年为何执意屠杀修仙人界？”若下已经退至石墩之后。
　　阳邑癫狂道：“我是为了你啊！我是为了复活你啊！”
　　若下摇头，无奈道：“不。你只是为了满足心中的征服欲，你——”
　　阳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我没有！我真的只是为了你！”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阵法之中，阵点处的其他人也有所感应，但奈何太靠近边缘，若下也并未列位，此时还不能启动。
　　若下挣开他的双手，又往阵中心退了几步，冷静道：“到底起因为何你不清楚？我当初怎么死的？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阳邑只身追去，眼神恍惚：“我知道当年的我可能做错过一些事情，但是你相信我，我不会再害你！”
　　就是现在！
　　若下化出了缚魔绳，空中一点便将他捆住。
　　阳邑看着身上多出来的长绳，先是一顿，随后嗤笑道：“阿涣啊，你觉得这个困得住我？”
　　若下连背影都不曾留给他，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就这点时间，足够了。”
　　“这点时间你就能拯救在下厮杀的那些蠢货了？”他头一偏，身上的绳便轻轻松松落地。
　　与此同时，五行归位。五人似有感应般，同时结印施术。
　　“魂去天难行，地狱留门，兴不合时；我聚八方五灵力，借道归诛，阵起！”
　　强光爆发，大阵启动。五阵点相连形成阵印，上空一道旋转，上入云霄，笼罩八方。底下一道贴地，与上空同步转动，形成平行的两道法印。
　　上方阵印向下压迫，风卷云涌，狂风呼啸而过，尘沙四起，万物伏地。
　　“你救不了这些蝼蚁——”四周震感打断了阳邑要说的话，“怎么？又想封印我？当初布阵的十八人都死了我却活的好好的，你们几个人有多大能耐？”
　　所有人都听到了，但没有人答他。
　　“涣心，去！”骨剑向外飞去，却不知被什么反弹刺入他脚底下。他走到刚刚的石墩，皱眉看向法印形成的五行壁垒，伸手触碰，回应他的是触电般的痛感。他极速缩回手，又抬头看了看自上而来的金色阵印，明白了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的很啊！哈哈哈哈！真是难为你们费心了！”阳邑就地而坐，笑得直不起身，“上古诛杀大阵，我到要看看，凭你们几个的能耐能不能把我诛杀在这儿！”
　　他掌心划过骨剑，祭血抵阵，手中的黑气往涣心打去，一个阵法形成，他试图用这个血阵与大阵拉扯。
　　“看看谁耗得过谁！”阳邑收起笑来，语气凶狠。
　　众人也能明显感觉到，阳邑也祭出一个阵后，这大阵的效力不如刚才。再加上之前对付他耗了一些精力，这个大阵能发挥的作用远不如预期。
　　但他们没有退路，只能全力相赴。
　　“水行位起！土伏！”辛玄沙哑的声音在众人耳边想起，沧桑有力。
　　楚昌鹤和程衢闻言，各自换了施灵结印方式。
　　许是指挥得当，只见上空的印阵又往下压了数尺。阳邑似是受到法阵强有力压制，嘴角不断溢血，但仍嗤笑道：“都想让我死吗？我偏不如你们意！”他紧握涣心剑锋，血水从掌心接踵而至，流绕剑身。
　　脚下的血阵贪婪地舔舐着他的血，得到满足后便与从天而来的法印相抵抗。
　　诛杀大阵极耗法力，现在尚未完成，众人便已经出现灵力过度使用而导致内脏受伤，体内的灵力还在不断往外输出。
　　柳昭麟资质比其他人稍弱一程，现下难以探测到自己的灵根，只觉得肺腑生疼，已经受不住地咳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兴木镇金！”
　　施术不断变换加强，只见那道法印不断下坠，离地面越来越近。只要再加把火，便可合于地面，将阳邑彻底诛杀碾为齑粉！
　　“阿涣，你也要帮他们一起对付我吗？”在法印的作用下，阳邑周身已经出现多处裂口，他几乎疯魔：“南宫涣啊南宫涣！我那么喜欢你，你却要置我于死地？！”
　　若下，也就是他口中的南宫涣没有回他，但这句话将南宫涣拉到了一段蒙灰的岁月里。其实他对那段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不记得怎么开始的也不记得怎么结束的，只是那钻心的疼仍刻在他骨子里。
　　那时，他从小的玩伴阳邑早已登上魔帝之位。
　　“我那么喜欢你，怎么才能将你留在我身边呢？”
　　“把你心剜出来吧！这样你就能永远待在我身边了！”
　　“这畜生是你当初驯化了送给我的。现在我取下一骨铸剑，再将你的心融入此剑中，真真是绝配。以后就叫它‘涣心’吧！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阿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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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这就死了？你怎么不告诉我挖心会死人？！”
　　“死了就死了，只要你的这颗心还陪着我的，那你就算不得死！”
　　“回魂术怎么不管用！怎么不管用！啊？！”
　　“不行，你不能死！你等我阿涣，我去人间，我去找那群修仙修道的，他们肯定有我不知道的办法能救你！”
　　后面的这些话都是南宫涣弥留之际听到的只言碎语，他那时意识混乱，空出的地方被疼痛占满。
　　他想告诉阳邑。
　　“不管是人还是魔，没了心都会死的。”
　　“回魂术对无心的躯壳没有用。”
　　“死就死了，你别去人间了……”
　　但他已经用尽全力去开口，终是不如意，因为他的本体已经快消散了。
　　他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他的这位玩伴成了心智扭曲丧心病狂的魔头。
　　或许是小时候偶然一次去到人间，他将活生生鸟儿的内脏尽数掏出，再将尸体甩回鸟窝只为“有趣”那次。
　　或许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时，他亲手杀了两位追求自己的魔界贵族女，引得众人敢怒不敢言那次。
　　也或许是在登位前，为了保证他自己顺利坐上魔帝之位，将已无威胁的宿敌杀害的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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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久太久了，太多太多了，南宫涣已经记不清了。
　　得此机会重生一次，独游的几百年间，他知道了这位玩伴做过的更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但他只能看着，没有立场也没有实力去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这是他第一次出手，不为从地狱将他救出，而是为了亲手将他打入地狱最深层。
　　哪怕封禁上百年，不曾思过反而变本加厉。所以他明白了，其实像阳邑这种人，就是生在地狱，比地狱更让人恐惧的存在。本就不该见天日，他应该烂在邪恶泥沼的最深处。
　　竹渊回手，沈栩篱一手打散扑身而来的邪祟。脚下堆积的人魔残躯，血尽长源，愈渐混乱的场面更能模糊人的视线。
　　他一脚踩碎魑魅铜锏，抹掉刚刚杀夜古君时溅到脸上的血污，抬眼望向山巅，呈现在他眼前的只有笼罩四方的法印，残云卷入金柱，沉沙泥土和着光电，一同狂舞其上，大阵启动已经有一阵了。
　　他想上去看一眼楚昌鹤，但现在生人靠近的下场只会是卷入阵中与那魔头一块被诛杀，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到就是等。
　　交接门里的魔物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厮杀不止。关闭交接门的阵法有了雏形，沈栩篱便飞身而去，他的实力，能为此阵献出一大份力。
　　“噗——”柳昭麟肺腑受到极大压迫，喷血而出，阵点有一瞬的松动。
　　楚昌鹤感应到了想去帮他，但此阵无法分心，若是贸然出手，柳昭麟救不救得了是一回事，只怕还会自身难保。
　　好在柳昭麟很快就调整过来，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加重了力道，那法印又恢复如初，缓缓向下移动。
　　法印已经离地面很近了，阳邑垂目坐在骨剑旁侧，他面色苍白，暗红衣袍被撕成褴褛，周身裂口血涌如泉。
　　金印离地面只剩数尺的距离，骨剑涣心终究粉碎，阳邑衣袍纷飞，静待着死亡的判决。已经抵不住了，他知道。
　　“阿涣啊阿涣，你还是太单纯了。”阳邑摇头笑道，也不知道是嘲讽别人还是在嘲讽自己。
　　“天地归心，五行归一，阵合！”
　　天地翻涌，两道阵印合二为一，红光刺破天际，阵合消散，阳邑于阵中被诛杀。那一瞬，众人只觉天昏地暗。
　　楚昌鹤只觉得自己已经灵力溃散了，肺腑痛感剧升，浑身无力瘫倒。程衢感觉自己已经快死了，都摸不到自己的心跳了。柳昭麟受伤最重，现在他虽有生气，但已经毫无意识了。若下神智尚清，但面上毫无血色，受了多重的内伤只有他自己知道。辛玄呕出一口血，经此一番，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山巅的动静惊动了山下的人，沈栩篱看见红光爆发的那一刻便知道，他们成功了。沈栩篱自己都不知道，笑容替代了他脸上原本的阴沉。现在他只想快些将交接门解决，然后再上山去接他心爱之人回家。
　　程衢和楚昌鹤一左一右架住不省人事的柳昭麟，程衢看着他皱眉道：“也不知道柳兄伤况如何。”
　　正巧辛玄过来找到他们，闻言搭上柳昭麟的手腕，把脉道：“肺腑已经移位了，不过灵根还在，急需治疗。”辛玄抬手在他身上几处轻点，封住几处要点穴位。
　　辛玄带着柳昭麟先行回门，剩下的三人准备再休整片刻，将魔兽解决了再回去。
　　楚昌鹤拍了拍他肩膀，没说什么。
　　“小昌鹤啊，我不是故意瞒你的。”若下认真道。
　　楚昌鹤摆手：“我知道，其实前辈也没有义务告诉我这些。”
　　魔兽趴在不远处，像是睡着了般没有动弹。
　　“我他娘的都要废了，我和柳兄折腾好半天才将那怪物定住。”程衢抹了一把脸，摸着心脏，像是确定它还在跳动。
　　话刚落，梼杌猛然睁眼。
　　程衢疑惑道：“奇怪，我明明记得它眼珠是琥珀色的，怎么这会儿是赤色了？”
　　“阿涣啊阿涣，我就说你还是太单纯了。”
　　这声音，是阳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