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桥陷阱》酱五五

17、嫉妒

　　　　隔天到了大月考的日子，宋容与走进考场，脚步有些莫名的急促，刚一进去，他目光扫了全班，终于在教室的角落里见到了夏纪，他刚想松一口气，却看到了夏纪脸上的伤痕，层层叠叠，青紫交错，他眼眶也有些肿，脖子和手腕处能漏出皮肤的位置似乎都有伤痕，连双手都被纱布包住。

　　宋容与心中一惊，不是说不严重吗？怎么会...

　　监考的全程宋容与都有些坐立难安，他知道这是考试时间，但他竟然有些急切地想和夏纪对视一下目光，企图能在他脸上读到些什么，但从考试开始到结束，夏纪连一眼都没有看向过他。

　　考试时间结束，夏纪走出教室，就从宋容与的身边经过，什么都没有说，宋容与心里不停地在打鼓，从焦急到担忧，到甚至有些失落，临近放学，他终于忍不住，把夏纪从教室里叫了出来。

　　“怎么回事？”宋容与站在夏纪面前，皱着眉问道“是你爸爸打的还是...”

　　“没事。”夏纪简单回答，转身就要走。

　　“等等！”宋容与有些焦急的拽住夏纪的衣服，然后有些尴尬的说道，“你包扎的不好，去医务室吧，我重新给你...”

　　“不用。”夏纪打断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夏纪！”宋容与提高了音量，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打了你是我不对，但也是你捉弄我在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孩子脾气...”

　　“是吗。”夏纪顿住脚步，扭过头去，“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宋容与听完这句话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注视着夏纪的眼睛，竟然觉得那双眼睛十分的悲伤，他从没有见过夏纪脸上有过这样的表情。

　　夏纪说完就转身离去，从那之后宋容与就再也没有和他说上过话。

　　台风将至，学校短暂的放了几天的假，月考的卷子也交由了住在教职工宿舍的老师批改，宋容与坐在家里百无聊赖，打算煲一个热汤来暖暖身子。

　　屋外狂风暴雨，门口的树被压得弯折，电视里播报着台风登陆的新闻，宋容与把煲好的排骨汤放在餐桌上，自己坐了下来，刚拿起勺子，他突然觉得有些孤单，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餐桌变得这么大了，四四方方的桌角好像延伸的无限长，他心中涌入一些没由来的悲伤，他开始觉得，坐在这个餐桌上的，应该是两个人。

　　宋容与盯着汤碗里漂浮的油花发呆，突然敲门声响起，他先是一愣，接着赶紧站起身过去开门，脚步甚至有些慌乱。

　　门打开后，夏纪站在宋容与面前，他浑身湿透，脸上新新旧旧的伤口处夹杂着雨水，他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然后沉默了数秒，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他把纸张展开，递到了宋容与面前，那是一张数学试卷，上面红笔写着数字64。

　　他的眼神很平静，声音很轻——

　　“你能，再给我做饭吃吗？”

　　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宋容与尴尬了一会，然后低头看到了他双手纱布上渗出的丝丝血迹，他缓缓开口说道，“你的伤口没处理好，先去洗个澡吧，等会我给你上药。”

　　然后他走向卧室找出换洗衣物递给夏纪，“你换这件吧，我穿着有点大的，湿衣服放进洗衣机就好。”

　　夏纪看了看自己的手，乖乖站起来去了浴室。

　　趁着夏纪洗澡的功夫，宋容与去厨房把刚才煲好的排骨汤热了热，汤热完，夏纪刚好洗完澡出来，他没吹头发，整个人热气腾腾，水珠顺着脖颈流向领口，衣服还是有些小，水打湿了布料，少年胸前漂亮的肌肉线条浅浅的浮现出来，宋容与看了一眼，迅速把眼神撇过去，然后把碗递在他手里。

　　“为什么总不打伞？”宋容与坐在夏纪对面，轻轻包扎着他伤痕累累的手，“不知道自己身上天天都有伤吗？”

　　夏纪不语，感受着对面的人和自己手掌相触的温度。

　　简单的把手包扎完，宋容与又看了看他脸上的淤青，多是一些皮下淤伤，需要些时日才能好，他审视了一下夏纪的全身，轻声对他说道：

　　“身上还有哪里的伤没处理的？”

　　夏纪喝着排骨汤的手顿了顿，思考了一会，他把碗放下，抬手把整个上衣脱掉，转过身背对着宋容与，精壮匀称的身体就这么暴露在宋容与面前。

　　宋容与一惊，本来连忙想要制止，却在看到少年身上的伤痕时哽住了口中的话，那雕塑般的躯干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有皮带留下的红痕，瘀血星星点点，还有大片拳脚留下的青紫，甚至还有烟头烫出的疤，一条条一道道，触目惊心，不用去想它们背后的故事，只要看见了，就能感受到血淋淋的痛苦赤裸的在眼前摊开。

　　宋容与心中久久不能平息，他很想开口去安慰，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缓缓举起手，手指轻轻触摸着夏纪的伤痕，感受到少年身体微微一抖，他难忍地说道：

　　“很疼吧。”

　　夏纪沉默了一会，重新把碗端回手里，一勺一勺的喝着，“还好，习惯了。”

　　“为什么要习惯这种事？”宋容与皱起眉头，拿出医药箱里的红花油“这种事...怎么可能会习惯？”

　　“人活着，就是为了反抗啊，小朋友。”

　　宋容与搓热手心，抚在夏纪的背上，药油灼热，火烧火燎的感觉从后背传向胸膛，良久，夏纪放下手中的碗，他背对着身后的人，看不到他此时脸上是什么情绪。

　　“那天的事...打你是我不对”宋容与轻声开口，“我也知道你不是个心肠坏的孩子，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

　　“什么样的帮助？”夏纪听到这里，转过了身，静静地注视着宋容与，“我觉得，老师或许...真的有地方能帮到我。”

　　宋容与和他目光相接，愣了好几秒，赶紧把眼神移开，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出现了，他觉得有些不自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门窗紧闭，他觉得有些闷，甚至有些微微出汗。

　　“当然可以...我是你的老师，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都可以问我。”宋容与站起身，慌乱的收拾着药箱。

　　“那...老师先夸夸我把？”夏纪想了想，说道。

　　宋容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低头笑了笑，“64分也值得夸？等你考到90分再说吧。”

　　“怎么不能夸！我明明已经进步了。”夏纪坐直了身体，表情有些嗔怪，“那，我下次考90分你会夸我吗？”

　　“会的。”宋容与看着他笑了笑道。

　　“我进步...你开心吗？”夏纪望着宋容与，眨了眨眼睛。

　　“我...开心啊，身为你的老师怎么可能不开心。”很寻常的问题，宋容与却觉得有些发懵。

　　夏纪听完表情似乎有些不满，但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他重新转过身对宋容与问道：

　　“要是下次我能考90分，你会给我奖励吗？”

　　宋容与呆住，他怎么听怎么感觉这个问题很别扭，房间好像更热了，他感觉到自己手心在出汗。

　　“到时候再说吧...”宋容与说完，转身一溜烟进了浴室，“我去洗澡了，外面台风你今晚睡这里吧，那个，被子在衣柜里，啊锅里还有汤你喝完在乘...”

　　夏纪有些疑惑地看着说话突然变得不麻利的宋容与，过了一会，啪的一声，房间突然陷入一片漆黑，浴室里正在洗澡的声音停住，宋容与从门缝探出头来。

　　“怎么又停电了...可能因为台风吧...”浴室里窸窸窣窣，他随便裹了一条浴巾摸黑走出来，“老小区的电路就是这样，桌上应该有个小台灯你找一下。”

　　夏纪伸手去摸，拿起台灯打开开关向宋容与的方向走去，宋容与趁着光亮检查了一下墙上的电闸。

　　“唔...应该不是跳闸...那就是电路问题了，没办法先等等吧。”

　　夏纪一手拿着台灯靠近宋容与，面前光洁的后背在暖光灯下泛着光泽，宋容与身上的水珠正往下流淌，顺着那修长美丽的脖颈，滑过骨骼分明的蝴蝶骨，再顺着流畅的后背曲线，滑进两个腰窝里。

　　夏纪看的痴迷，他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喉咙也有些紧，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他看到了宋容与后肩膀上的纹身，他顿了顿，把台灯靠近过去，发现那不是英文单词，是一串罗马数字，夏纪盯着那块皮肤，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摸。

　　宋容与被突然的触摸吓得缩了一下脖子，刚想开口阻止。

　　“这个纹身，有什么意义吗？”夏纪手指在那块皮肤轻轻摩挲着。

　　宋容与愣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

　　“是...和前任在一起的那天，的日期。”

　　夏纪的手指停住，果然，他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他停了很久，第三次，那种奇怪的感觉随着宋容与的声音，第三次涌入胸腔，他感觉到心脏和胃像被拉扯着，恍惚中，他突然明白了。

　　他明白了，那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他知道了。

　　宋容与刚感到奇怪，准备扭头，却感觉到了肩膀上的手慢慢有些用力，在他纹身处磋磨着，接着，那宽大的手掌不断向上，停在了他的后颈上，那只手不断加力，诡异的窒息感一点点传来。

　　宋容与吓了一跳，后颈被掐的生疼，他赶紧挣扎，却发现身后的人一言不发，他越来越害怕，朝身后大喊出声——

　　“夏纪！你干什么，松手啊...你怎么了？！夏纪！！”

　　夏纪突然惊醒，猛地抽回了手，不停喘着粗气，宋容与转过身去，却发现夏纪的脸比他还要惊恐，他刚想开口询问，夏纪却转身开门跑了出去，像没听见身后的呼喊一般。

　　宋容与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听到了窗外呼啸的风声才想起来去追，他赶紧穿上衣服，拿起伞跑了出去，他焦急的跑下楼，却发现夏纪正坐在楼道口，双手紧握，表情不再那样激动，却好似充满了悲伤。

　　宋容与慢慢走到夏纪面前，他的身体在冷风中颤抖，雨水一阵阵的泼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我就那么让你恶心？”

　　“不是的”夏纪缓缓开口，声音小到听不见，“不是这样的...”

　　“什么？”宋容与问道。

　　“那是为什么...”

　　“因为嫉妒。”

　　夏纪抬起头，注视着他，雨水从他的脸颊滑落。

　　“因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