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千音铃【罗瓷】 ...
-
瓷的手腕上有一只小小的铜铃，用红线扣着，手摇动时就会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声。
铜铃很漂亮，却不是瓷一向喜欢的风格。瓷家的铜铃从来都是宽底圆头，呈优美的弧线，上面雕刻着经书神兽，祥云神话。而这只铃铛却是圆圆的，雕刻着精美浮华的花纹，镂空处能瞧见一颗铜珠。铜铃一动，铜珠就在里面四处滚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美常常在联会议室的另一头看着瓷。看着他。看他的提案被接受，被否决，看他被支持，被制///裁……可无论发生了什么，好，或不好，瓷都会眼角带着微微的笑意，轻轻将铜铃靠于薄唇之上。似乎这是一个护身符，有了它，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这种做法看起来特别不符合他Materialist的身份。
美不敢想象自己堂堂世///界///第///一///灯///塔居然会吃一只小小铜铃的飞醋。这也许是长辈、兔子送给他的礼物？也许是小//国送给他的祝福？……但这些到底不能让这个薄情之人挂念如是。
“是罗马。”瓷解答了美的困惑。
美的困惑被解答了，但也更困惑了。
在美看来，爱情这种东西不过是事业生活中的一点点情///.趣，来得快去得快。有时只能持续一个晚上，喜欢是真心，不喜欢也是真心。长达千年的爱情简直是天方夜谭。“虚伪。你总有一天会回到现实里来的。”
瓷没有回答他。
*
戈壁飞扬着黄沙，从昏黄的落日中走来一队骆驼。城内的生活平静而繁华，葡萄酒的香甜与节奏鲜明的异域音乐夹杂在一起，和各种语言的交谈声填满了大街小巷。
瓷经营着一家不大的酒馆。吸引人的是他风格独特的酒，芳香微醺的桂花酿，入口柔一线喉的清冽白酒，还有长久深藏于地下的陈年佳品……就连酱色的卤肉和青翠的菜蔬都格外诱人。
“赛里斯，老样子。”罗马是瓷家酒馆的常客，瓷问他为什么要叫自己赛里斯，原因竟然是自己常穿一身光鲜亮丽的丝质衣物。
瓷一直觉得好笑，喝习惯地中海明媚阳光下酿出的葡萄酒的高大西域人，居然会喜欢甜米酒，还要带糯米的那种。更奇怪的是，“酒量好”的西域人专属标签到罗马这里就行不通了。少喝个三五碗，脸上就会泛起红晕，当瓷问他要不要再来一点时，舌头都有些打结，最后磕磕巴巴吐出两句瓷听不懂的外语，摇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了。
瓷有事笑话他这酒量太差，自己喝个十碗八碗手上碟子都不会抖一下。这时罗马就会拿他的语言嘟囔两句。
偶尔罗马由于疲劳伏在桌面上睡着了，忙的和陀螺似的瓷往他身上加一层毛毯子，但当他再回过头来时，人已经不见了，椅子上是一团叠起的毯子，虽然并不整齐。“怎么和逃一样……”
*
那天罗马把瓷吓坏了。
天已经接近昏黑，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要么在家中，要么在客栈。酒店里空落落的，只有几张干净的桌椅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大……秦？”罗马风尘仆仆冲进来，看样子十分狼狈。黄白色的衣角上沾着血///迹，手臂上还拖了条长长的伤口。“你这时怎么了？”
“有强盗。”罗马怒气冲冲，“抢了我们不少东西，半年都白忙活了，还伤了几个兄弟。”
“你自己人没事就好。”瓷从柜子里翻出药，“我先给你清理一下伤吧，真是的，弄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先去医馆。”“小时候受的伤比这个严重多了。”罗马不以为然，那副表情好像是伤口不再自己身上。
洗红了两盆水之后，罗马又神采奕奕起来，光了个膀子满后院乱跑，黄铜铸造般的躯体上布满了旧///伤。
“瞎跑什么，过来喝药！”“我不！苦。”罗马掩住口鼻，抗拒的看着瓷手上还冒着热气的黑色中药。“喝了好得快。”“我就是不喝好的也快……”“喝！”“好吧……”
罗马一脸委屈地喝下中药，苦涩的味道侵蚀味蕾，眼眶都有些红了，眉毛拧成了个疙瘩，直到一串红红的糖葫芦递到他眼前。“吃吧，大秦，甜的。”
瓷算是摸明白罗马了。人高马大的不过是孩子心性。
“那群强盗呢？你应该报官的”“跑了。报官估计也追不回来了。”“跑了？我还没听说过他们手下会留活人呢。”“我弄死一半。”“悍……”匪徒的战斗力瓷再清楚不过，这武力值怕是再给自己几十年都达不到。
“都说了最近土匪出没，你还要出城……”瓷埋怨到，一个小铜铃递到他眼前。“送给你。”
“给我？这一看就很重要。”
“因为重要才给你的呀。”因为你很重要。
“……”瓷突然哑口无言。“收下吧，保平安的。”
“好吧，但这是为什么？”瓷问。
罗马神色有些悲伤，“我马上要回国了。再不送，就没机会了。”
瓷拍拍罗马的肩膀，“去了又不是不能回来了。我等你。”瓷摇摇手上的铃铛，“真的很好看，我看见它就会想起你的。”
铜铃轻响，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悦耳。有些话不用说出口，自然由铃声道入心尖。尽管文化不同，背景不同，尽管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深藏其中的意味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罗马颤抖地伸出双手，紧紧将自己远东的心上人拥入怀中，揉入骨中。
“等我，赛里斯。”
高大的身影融入夜幕，街道上响起马蹄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瓷等着罗马。
从花开到花落，从骄阳灼烧树木到大雪压满枝头。等来的却是斯人亡故，斯国无存。
瓷的酒馆早就淹没在历史云烟之中，再无人知晓。他换去丝绸长衫，减去及腰长发，学会用冷眼看那世界，学会委婉拒绝他人的爱意。心中只留着一人之地。
千音铃,荡幽谷,铃中不归人。
没有与你度过春花秋月，没有伴你见过夏雨冬雪，但满目只是你，皆是你。
铜铃微响。
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