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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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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班师回朝,昌宁侯府庭院里比往日忙碌,丫鬟小厮三三两两穿廊而过,几个下人在沿路的花圃里修剪花枝,一个管事嬷嬷正朗声安排丫鬟们将盆景摆好。
顾明婵携着绿荷一路走过,乌发如云,腰肢细软,摇曳生姿,飘来阵阵美人幽香。沿路的花圃里冒出许多人偷偷看她,仿佛她是何稀罕物似的。
不仅偷看,几个胆大的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个小厮停了手中修剪的活,用手肘碰了碰身边年长的家丁,压低声音道:“那位是不是顾姑娘?听说是江南来的,果然是个稀罕的美人,如云似水又柔又软,当真是楚楚动人……”
年长的家丁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有何大惊小怪的,姿容普通的能进侯府当主子?”
那位小厮面露疑惑:“都说是侯爷怜悯部下遗孤收留的?与模样有何关系?”
“你新来的晓得什么?”年长些的家丁凑到小厮耳边悄声道,“当年这位顾家小姑娘背着重病的母亲来咱们侯府求救,体力不支倒在侯府大门前,是小侯爷亲自将她抱进府里的,后来她就在侯府住下了……”
小厮瞠目:“真的假的?”
“当年值守侍卫的亲戚正好与我一个通铺,睡前唠嗑无意漏了口风,你可莫要说出去,否则小侯爷……”年长的家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小厮拍着胸脯保证,心中生了一丝猎奇的心态:“既是如此,小侯爷为何不干脆纳了她为妾?”
闻言,年长的家丁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这都不晓得,你是如何进来的?萧家祖训,萧家子嗣不得纳妾,防止宠妾灭妻的事儿发生。”
萧家祖上就曾经发生过这事儿。
老祖宗萧震凯跟随齐高祖南征北战,位列开国功臣荣光无限,死后追封爵。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那时新朝初立,大齐四海升平,战事减少,其子萧于焱骄奢淫逸,沉溺后院,宠妾休妻,竟妄想让庶子袭爵位,终惹怒圣上被削了爵位。萧于焱的嫡子深受其害,立下此训,萧家才渐渐起势,后以战功封侯。
“竟有这一回事儿,哎,可惜了……”
那小厮在家里跟随父亲读过几年书,平日里也爱看些风花雪月的话本,此刻不由感慨万千,叹息连连。
“都在叨叨什么?手脚都给我麻利点,一个个懒货……”管事嬷嬷瞪着铜铃大眼,双手叉腰,一顿劈头训斥。
那小厮缩了一下脖子,终于收了心思不敢妄言,老老实实修剪花枝。
初秋的风夹着凉意吹过来,给人一丝萧瑟之感。顾明婵脚步一顿,携了绿荷改走假山下的临湖石拱桥。
绿荷有些不高兴,偏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家姑娘,她温婉楚楚的眼眸依旧,眉头藏匿着一丝隐忍,直看得人心疼。
虽说方才听得不太真切,但也能猜到是在议论自家姑娘,绿荷忍不住出言抱怨:“姑娘,这些下人真刁钻,竟敢私议主子,当面就敢如此,背后还不知如何编排,我看他们就是见姑娘不受重视,一个个都敢轻慢了去……”
绿荷还在喋喋不休,顾明婵踏上拱桥石阶的脚步一顿,偏头沉声道:“绿荷,咱们受惠于侯府,该知足感恩行事低调,做好分内之事便了,其他的一概不理,明白了么?”
绿荷自知一时气急失言,悻悻点头称是。
微风轻拂,碧波湖上莲花轻轻摇曳,若有若无的清香随风入鼻,顾明婵心情舒畅不少。心情好,便不由多看了几眼,不经意间对面的环湖回廊上一抹暗紫身影掠过她的眼帘。
男子缓步穿廊而过,如天神般的面容在垂挂的锦屏藤枝蔓间穿梭,若隐若现。
一身合体的暗紫锦袍衬得人挺拔矜贵,腰间那垂着的凤凰美玉随着沉稳的步子轻轻摇曳着,晃人心神。
顾明婵与他之间仅隔着一湖莲花,在风起间便看到了男子蛊惑人心的侧脸。飞扬的长眉,微挑的凤目,挺傲的鼻子,秀气淡雅的薄唇,俊美而清冷。
简直是世间难得的好看。
两人相错而过,顾明婵似乎看到男子若有若无地瞥了她一眼,如此轻描淡写地扫过,只一瞬儿便没影儿了。
“小畜生,别跑!”
前方的水榭亭台里传出几声熟悉的少女娇嗔,顾明婵从失神中回过神来,意外只在一瞬,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一只金毛狗,狂吠着冲她奔了过来,她心头一跳,惊得连连后退,竟忘了身处拱桥,那横栏又低矮至小腿,一个不甚竟绊住仰躺着摔向湖中。
“啊------”
一声尖叫回荡在庭院。
绿荷吓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住呼救。
沿路忙活儿的家丁仆妇皆闻声赶来,待绿荷询问后在场的仆妇皆扬言不善泳,会游水的家丁倒是不少,只是闺阁女子的贞洁名声比性命还重,自家姑娘若是被下人救了,以后许是真的要终老昌宁侯府了。
绿荷一时手足无措,急得在原地来回转悠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水榭那边一男一女也被惊叫声引了过来。绿荷认识来人,少女是侯府的四姑娘萧玉苓,而那位公子,听四姑娘称其表哥,想来是侯府二夫人宋氏的侄子。
绿荷见宋公子眉目清朗,一表人才,家世也不错。两权相害取其轻,一番斟酌之下,奔上前焦急央求:“宋公子,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宋晏之轻蹙着眉头往湖面望去。
顾明婵扑腾中,双臂胡乱挣扎意外抓住了一处隐匿在莲叶丛中突出水面的嶙峋山石,只听哗啦一声她探出水面,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稍稍能缓一口气。
水中的女子如海藻般浓密的青丝倾泻,她仰着头,露出如天鹅般修长白皙的颈子,容颜温婉而楚楚,脸上的水珠顺着脖颈一颗一颗滴落,隐入令人浮想的起伏之处。
她没有意料中的狼狈,那种从容笃定,就好似水中出浴一般,恍惚间竟比莲叶丛中亭亭玉立的白莲还要夺目。
宋晏之内心天人交战,入水救人定然要与她肌肤相触,免不了一番麻烦,或许还要为此负责娶她。宋家系世禄之家也是书香之族,家风严肃,规矩森严,婚姻大事怎能如此草率。
可他若不救,这般稀罕的美人若被下人救下简直天理难容。
宋晏之这边犹豫不觉,顾明婵那边也支撑不了多久,那处山石尖锐陡峭,苔藓丛生。顾明婵扒住山石的手逐渐脱力,眉头紧蹙就快支撑不住了。
绿荷心焦不已,红着眼睛向宋晏之哀求:“姑娘要支撑不住了,宋公子救救她吧。”
宋晏之眸光一颤,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
身后的萧玉苓倏地拉住宋晏之的衣袖,柳眉微蹙:“人命关天,事有轻重缓急,就算让会游水之人救下又如何,昌宁侯府会封锁消息,你且放心。”
她内心划过一丝不屑。表哥是多么金贵的人,冒险救她一个落魄孤女,她配么?
绿荷一听四姑娘这话,心中大惊,姑娘金玉之躯,又是那般孤傲的性子若被下人救了,定是活不下去的。
她涕泪直流,只朝宋晏之苦苦央求:“宋公子,姑娘并非不讲理之人,她不会强求姻缘,只求宋公子给我家姑娘留几分体面。”
宋晏之出身书香名门,亦是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先前犹豫也是见顾明婵尚有生机,此时见她支撑不住眼看就要落水,顿时也顾不了旁的,朝绿荷道:“我答应便是。”
话音落地,他抬脚就往湖边大步走去,萧玉苓见状几步上前拦住宋晏之,劝道:“表哥使不得,这秋日的湖水凉着呢,选仕考绩在即,伤了底子可如何是好。”
萧玉苓面上好似在为表哥考虑,实则内心早对顾明婵生了不满。
昌宁侯府长房仅有一子,乃小侯爷萧煜锦,二房有两儿一女。萧玉苓身为昌宁侯府里唯一的千金自是受尽万般瞩目,自小就在众星捧月中长大。
然而自从顾明婵来了之后,萧玉苓便觉得自己的宠爱被她分了去,高高在上的兄长照拂她,俊俏倜傥的三哥喜欢围着她转,如今就连自己中意的表哥也被这狐媚子勾了去,新仇加旧恨顿时心起恶念,只盼着她被下人救了才好,想想那般场景便觉得痛快。
人命关天,宋晏之无法理智行事,当下做了决定,声色严厉地喝道:“玉苓,你且让开!”
“表哥!”玉苓拼命拦着就是不让。
绿荷焦急看着这一幕,恨得牙痒痒,自家姑娘可从未得罪过四姑娘啊,怎得就不让自家姑娘活命呢?
眼看着姑娘撑不住沉入湖中,绿荷吓得尖叫。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廊下飞了出来,几个凌空翻稳稳落在湖中的一叶扁舟之上,撑了竹竿就往顾明婵沉入的旋涡那处快速划去。
男子细目高鼻,面目俊朗,一袭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劲装穿在他身上凭空多了几分挺拔苍劲,使他整个人带着一股冷峻肃杀之气。
绿荷认出来人,不禁又哭又笑,救人的男子是小侯爷身边的亲信护卫齐塬,绿荷不由期盼自家姑娘既能得救又能保全名声。
齐塬身姿矫健,利落划了一阵,很快靠近顾明婵附近,他在水中寻了一阵,没发现人影。环视一圈,终于在水中隐约瞧见一抹芙蓉色衣裙,迅速将竹竿深入那处水中,只盼望姑娘没有失去意识。
顾明婵在水中憋了太久,已接近临界点。从开始的笃定到最后的失望让她渐渐丧失了求生的意志,她渐渐停止挣扎,让自己肆意沉入水中。
心口窒闷难以呼吸,水面透过一丝亮光,一根竹竿由远及近朝她缓缓伸了过来。
顾明婵一愣,心头升起几分期许。
她拼劲全力拉住那根竹竿,竹竿那头之人力气极大。她渐渐脱离水面,下一瞬一件披风裹住了她的身子,清冽的幽兰冷香扑面而来,她的唇角微微勾起。
男子捏着她的手臂将她拖上了小舟,她掀开眼眸仰头。
目光触及那人,顾明婵浮在嘴角的一丝笑意刹那凝固,但仅一瞬她便恢复了淡然,坐起来拢了拢披风敛眉:“多谢搭救。”
齐塬顿了顿,半跪着道:“属下奉小侯爷之命前来搭救姑娘,不敢居功。”
顾明婵点点头,淡漠的表情没有改变:“代我向小侯爷道谢。”
……
“那位美人是谁?”
回廊尽头,一位华服金冠,风流多情的清贵公子摇着玉扇兴致浓郁地望向身侧之人。
萧煜锦从廊下走出来,身姿颀长,眉眼冷淡:“我为了你,这几日不知费了多少心神,你倒有心思在这里谈论美人。”
李桢挑挑眉,对他莫名的疏离心生狐疑,嘴角微勾带着一抹玩味:“这两者有何相干?你拦着我英雄救美莫不是存了别的心思?”
他将“别的”二字咬得极重,惹来萧煜锦一声冷哼。
“无稽之谈,如今匪首苏亦安坠崖下落不明,楚王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向皇上交代为好。”
谈及此,李桢也收敛了玩笑。
黑龙军盘踞西南蛮地已久,苏亦安暗里勾结官商,招兵买马,就差自立为王了,朝廷早就想除之而后快,奈何西南地势复杂,丛林茂盛,易守难攻,一直悬而未决。
此次父皇下旨命他挂帅剿匪,他同萧大将军精心谋划布阵,终是百密一疏。
然而楚王到底年轻气盛,他低哼一声,面露不屑:“苏亦安老巢都被我们端了,手下一个不留,就算他侥幸逃脱又如何,不足为惧。”
萧煜锦淡淡笑了,也不反驳:“这话楚王该说给皇上听。”
李桢思虑一番也明白不好向父皇交代,苏亦安诡计多端,只怕穷途末路之下狗急跳墙,伺机报复,若隐匿于北都……
思及此,李桢如芒在背,沉吟道:“你有何高见?”
萧煜锦语气冷淡:“如何向皇上交代主帅还是自行想办法为好。”
话音刚落,他抬腿自顾自走了。
楚王挑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收拢了扇子在手心里敲了敲,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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