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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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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踽踽向前,萨然放下窗帘,将视线转回车内,对上了何若风璀璨的眼眸。
她垂目,避开他纠缠的眼神,眼睫轻颤,半晌后,有些煞风景地开了口:“你常去那里?”
又过了片刻,车内无声,萨然抿着嘴,抬眼看何若风,要他的回答,却见他仍盯着自己,不知已看了多久。见她抬头,何若风才坦然自若地点了点头:“只要在京师,三五天去一次吧。”虽然萨然问的简练,但他知道那里指的是哪里。
“为什么总去?”
“见人。”
“见谁?”
“就今日见的人。除了他,京师里也没什么我想见的人。”
何若风有问必答,但萨然听着却愈发地吃味。默了半晌,她歪头瞧着何若风,倏尔一笑,竟带着几分释怀的洒脱。她伸手豪爽地拍了拍何若风的肩膀,送上了莫名的祝福:“祝你们白首不相离,以后能天天都看到彼此。”
何若风点头,甚为满意地笑纳了她的祝愿,甚至还意犹未尽地又复述了一遍:“白首不相离,你这几月真是长进了,初遇时话都说不利索,现在都快能吟诗作赋了。”
萨然闻言,也觉奇怪:“是啊,别看我记忆不太好,但我的嘴比我的脑子好,一些我用脑子想不出来的话,它都能说出来。”
何若风又低声念叨了一遍萨然的祝福,面色变幻,竟认真地评判起来:“白首不相离,倒也行。但天天见,倒也不必,见他必须呆在京师,我还想去打仗呢。”
萨然完全听明白了何若风心中的排名,打仗为先,今日那抚琴的女子次之,她心里本有些失落,可此时却转为了替那女子不值,下意识地摇头,将身子向外挪了挪,离何若风尽量远些。
何若风却似不懂看眼色一般,见她挪远,就靠上去贴她更近,再挪,再贴。
萨然意识到了他的欺人太甚,眸光凛冽地抬眼剜他。
何若风迎着她如刀的冷冽眼神,没有半点儿惧意地绽开了一张满含春意的笑颜,那笑温暖和煦,蕴着几分荡漾的春心,带着几分蓄意的满足。
“我更想和你白首不离,天天见,可好?”何若风伸手将萨然揽到怀里,毫不掩饰地表白。
萨然愣了一瞬,待回过神来,却依旧是不解风情地从何若风怀中挣脱,她并未因这告白而欣喜,反而神色郑重地告诫道:“我们部落可不像你们中原,男子一时只能有一个妻子,你若天天见我,那就不可再与她有感情纠葛。”
“感情纠葛?哪个她?玉娘?”
“玉娘是今天抚琴的那个女子吗?”
何若风点头。萨然跟着点头。
何若风舒了一口气,笃定地保证:“放心,和她没半点儿纠葛。”
萨然不信:“那你还三五天总去瞧她?”
“谁说是去瞧她了?”
“还另有其人?”萨然瞪大眼睛,不满地追问。
何若风嘴角上扬,坦诚地点头。
萨然无语,抬手掀了车帘,刚起身却被何若风伸手又拉了回来。
“其人是男子,你可以放心。”何若风玩味地笑看着萨然,逗了她一大圈,终于揭了底。
萨然眨巴着眼睛,并未因此释然,她突然想起了宫承义总是喊她傻子,此刻她才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相比,确实是个实足的傻子。他可以轻巧地骗她,她却看不出真假虚实。
马车停了下来,何平在车帘外轻声禀报,说是到了地方。
萨然躲过何若风的搀扶,灵巧地蹦下了马车。
面前是一座干净简朴的府邸,大门上悬着匾额,端重地书着两个大字,萨然不认识,伸手指着,问何若风是什么字。
何若风嫌弃地回道:“于府,里面的人都迂腐得紧。”
要收信的那人确实姓于,说是翰林院的编修,伊玛让她称呼对方于编修。萨然当时觉得难记,在心里默念了好多遍,甚至每天想起来都再念叨几遍,以至于现在只要有人提个“于”的音,她心里就不自主地接出“编修”二字来,尽管她并不知此为何意。
有小童拿着扫帚在门口扫地,见萨然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着门额上的牌匾,当即竖眉斥责道:“你们是何人,竟然如此无礼,在门口指指点点,还出言不逊?”
萨然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抖了抖,赶紧收回手指,转头看向何若风:“这家小孩都这般凶,我倒是不太敢进了,你和我一起进去。”
何若风爱莫能助地摊手,似有些为难:“他家老头病得厉害,别见了我,一激动再咽气了。那些言官还不得天天上书,骂我个一年半载的。”
他这话半真半假,老头确实有些陈疾在身,虽不至病入膏肓,但见他说不定还真能气个半死。然而有没有这事儿,言官照样揪着他骂,坏事骂,好事能幻化出一丝歹意,依旧骂。何止一年半载,而是日复一日,无穷尽也。所以,不过是推脱之词,但萨然却信以为真。
她吸了口气,向那凶巴巴的小童道:“我是替于编修的朋友,给他送信的。我现在进去,你可别再凶我了。”
那小童闻言,更为不满,依旧大声喝道:“岂有此理,你还想擅闯不成?把信拿来,你在这里候着,等我呈给老爷之后,再看老爷是否让你进府。”
何若风冷眼睨着那小童,何平立时会意,上前一只手按住小童的右肩,另一只手握住其右臂,只一拽,就听“嘎嘣”一声,那小童的右臂当即被拽得脱了臼。
小童许是原本就嗓门大,此时疼得哇哇大叫,震得人耳朵嗡嗡地响。
何若风眉头蹙得更紧,学着那小童的蛮横语气,半是训斥半是威胁:“这就是于府的待客之道?倒是没看到半点儿礼仪规矩。你当是疯狗吗?不看是谁就乱咬!不过是一点小小教训,你再不住口,这胳膊干脆直接拽下来吧!”
那小童登时住了口,鼓着腮,瘪着嘴,吊着右臂,瞥了萨然一眼,不情不愿地示意她随自己进府。
进了门,绕过石屏,走近院中,那小童让萨然把信交给他,在院子里候着。萨然不依,坚持要亲自将信交给于编修。小童白了她一眼,让她候着,自己甩着晃荡的右臂,气鼓鼓地走了。
萨然自不会安分地呆在原地,她见院内清幽,四下无人,一扇窗大开,有阵阵凉风穿过,便轻声走到那窗前,想蹭几缕穿堂的凉风。窗内是一张长桌,一个少年坐在桌前读书,他似乎读得入了迷,竟没有发现窗前站着的人影。
萨然还是第一次见到专心读书之人,气质沉静,眉目疏朗,面上表情随着书页中的内容微动,时而嘴角微翘,时而眉头轻挑。她不禁生出了一丝好奇,忽然开口,打破了这夏日难得的宁静:“这书很好看吗?”
少年被她猛然冒出的一声询问吓了一跳,手中的书册跌落到了地上。他慌张拾起,下意识地将书藏到怀里,又赶紧从桌上拿起另一本书,随意翻开握在手中,这才抬眼看了眼萨然,又心有余悸地向她身后瞧了瞧。
见只有她一人在窗外,那少年松了口气,朝她展颜一笑:“好看,等我看完了借你。”
萨然见少年温和可亲,不像小童那般蛮横,便也笑着回他:“我不认字,看不懂的。”
少年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走到窗前,好奇地打量着萨然:“你是谁?怎么进来的?阿衷没拦着你吗?”
萨然觉得不可思议,小童那么大的嗓门院外院内地嚷了半天,他竟是浑然不觉。
“阿衷是那个很凶的小孩吗?”萨然问。
少年点头,抿着嘴笑:“你也被他凶了?”
萨然回头瞧了一眼,见那小童没回来,才向少年道:“他太凶了,何平看不下去,把他右臂卸了。”
少年吃惊,担忧地追问:“啊?那阿衷岂不是成了独臂?触了这么大的霉头,以后岂不是狮吼更甚?”
萨然觉得少年有些憨直的可爱,笑着向他摆手:“没事儿的,等一会儿我走之前,让何平再帮他把胳膊安回去,就正常了。”
少年闻言,眼眸更亮了几分,向萨然求教:“这就治住阿衷了?那这招能不能也教教我?”
萨然一想到他日日对着那恶童,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你出来,我带你去问何平。”
“莫要打扰我们家公子读书!”小童不知何时折返,远远地看到萨然站在窗前,怒气冲冲地大喊。
少年将头探出窗,教训小童:“阿衷,休得无礼!”
那叫阿衷的小童铁青着脸,用左手轻抚着脱臼的右臂,大步走到窗前,没好气地揭发:“公子,你是不是又偷看闲书了?晚饭不给你蒸甜糕了!”
少年闻言,忙讨好:“好阿衷,可不能乱猜,我可没看闲书,不信你问她。”
萨然点头。
阿衷瞟了眼萨然,没好气地招手:“老爷叫你过去,跟我来吧。”
“我走了,你接着读书吧。”萨然挥手向少年告别。
少年有些不舍:“那一会儿出来,你别忘了叫我,去见那个何平。对了,我叫于袭文,你叫什么?”
“我叫萨然。”
“你不是中原人?”
萨然刚要点头,阿衷不满地大声催促:“快走吧,别让老爷等着。还有,少爷你再不赶快读书,晚饭就真不给你蒸甜糕了!”
萨然和窗内的于袭文相视默契地眨了眨眼,敲下了心照不宣的约定,才跟着阿衷去见于编修。
厅堂内,面容端肃的于编修展开了萨然递上的书信,只看了一眼,当即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