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珞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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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顔
一．
“洛姐姐，七天了，你七天没接客了~~~”一张纯净可人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还鼓着塞满麻酥的腮帮子，像个未经人事的女娃娃。
我放下书，好笑地弹了下她的小脑袋瓜子，她吃痛地捂着小脑门，满嘴的麻酥让她甫一开口便噎着了，开始不断的咳嗽。身子弯得要蜷到地上去，澄澈的大眼蓄满泪水，她猛地一闭眼，珠大的泪水洒出，让人看着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蹙眉轻叹，她在男人面前时这般惹人怜惜么？
水温刚好的锦葵茶下肚，她捏着我拿茶杯的手不肯松开，直到她缓过气来，小手拉起我的袖子，就把泪水全抹在上面了，这是冰蚕纱丝，小妮子倒是会挑。
“哼——”小嘴一撅，又坐到点心盘边，一口一口吃起来。
这个让人好笑又好气的，小妖精。
“霏霪，我七天没接客了？”我推开后窗，冷风灌入，懒得绾起的青丝四散而飞，光殿之景尽览眼中。
飘雪城除了主院“飘雪院”，还有两大殿，“光殿”和“水殿”，一个清明一个妖惑。
我是光殿之主，同时也是光殿四阁中煊琴阁的阁主，自是抚琴好手，相应的烛棋阁的沉药，焰书阁的晴玥，烨画阁的悕淼，也是各自领域的好手，应该说是，难逢敌手。
“是啊，按你的要求真的挑不到人。”霏霪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姐姐，就算是头牌，是天下最美的人，也不应该挑客人的。”
“是么？”我回头，平静地看着她，青丝前涌，挡在她与我之间，唯有一双眼睛可以毫无波澜地望向她的眼底，“怕是，即便不挑客人，这七天，我也是无人问津的天下第一美人……吧。”
二．
雪娘告诉我给我安排的新侍女是个哑女，琴技卓然，名唤琴喑。
可是拿着鉴牌过来的却是个狡黠的伶俐少女。
“姐姐，我是霏霪，霪雨霏霏的霏霪。”梳着双髻的少女声音如清泉欢流，尾音的软拖却让她俏皮中带了点娇媚慵懒。
“妈妈没让你挂牌。”这话是用来警告她的，让她在光殿或者说在我身边别做什么小动作，雪娘没让她挂牌就说明她没资格，不自量力在飘雪城的下场很悲惨，生不如死亦不过如此。
可是，其实我是奇怪的，这样的秒人儿，雪娘居然没让她挂牌。
“哼哼，遗体这个我就火大。姐姐，我告诉你噢~雪娘前段时间被一个飘雪院的死丫头给骗了一天的进账，人是被折磨死了，可是钱没回来，雪娘火气那个叫大，大得失了眼光，于是我就变成小丫头了。哎，也不知道以后，她会有多后悔~”满是嘲弄的妖惑之言，如此不敬的话，她说得理所当然，末了，勾着骄傲的笑，对着我，一瞬不瞬望着我的眼睛，“姐姐，迟早有一天，你们都会后悔的。”
语毕，眉头一皱，鼻子一抽，嘴巴一撅，小丫头迷迷糊糊地摊在软榻上，“姐姐，我……呼呼……要睡了，好困……”
这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孩儿，这是个让人无法深究的小妖精。
“去，回你房里去，别在这儿睡。”
“不……嘛……”嘟囔着翻了个身，衣衫散乱，发髻松脱，唯有睡颜安稳。
雪娘，你就尽情地后悔吧，至于我，本就没有了后悔的资格。
从我走进飘雪城起。
绝世容颜，不过是一个漂亮的标签，就像男人的身份一般。
韶华易逝，空余躯壳，破损在时光变迁中。
三．
多久之前，我是纳雍王府的小姐，多久之前我是昶宸王朝的公主，多久之前我是前丞相家的小小姐。
这些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久得忘了当时的自己有多么开心，有多么受宠了。
娘在闺阁中生下我，外公虽然愤极砸破了坚硬的八仙桌，抱着笑颜盈盈的我温和了尖锐的皱纹。满月时，外公更不顾世俗道德，为我这个没有爹的奶娃娃宴请四方。但凡朝中说得上话的人都有道贺，江湖名人异士更是簇拥而至。当然不乏冲着我娘天下第一美人名号而来的登徒浪子。
“孙儿取名洛颜，望其有洛神之颜，小字洛珩，望其如美玉不见瑕疵。”外公一脸严肃地宣布我的名字，他要所有人知道，我夏洛颜夏洛珩，是他夏鸩之的外孙女，是他的掌上明珠，欺我者，诛杀之。
我娘一袭翠裙轻纱缓缓入堂，接过我，向满堂寂静的人行小礼，告退。
夏凝芝，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即便生了孩子，也依旧美得夺人心魄。
然而，就是这个让男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人让夏家落败了。
三朝为相的外公入狱，没过月余，被盖着白布抬出来，外婆见势不妙三尺白绫早早随了外公。夏家人心惶惶，圣旨却迟迟不下，渐渐地登门造访的公子哥变多了，无一例外地直奔我娘的房间。
从尖锐地叫唤声喊救命声，变成娇媚的呻吟声，我始终被塞在大衣柜里，不见天日。
五岁的我，已然知道什么事污秽。
更知道的是，我有一个污秽的娘。
随着柜子门的打开，光刺目而来，糜烂的味道折磨着脆弱的鼻腔。
眼前却是越来越美，越来越妖媚的，娘。
“娘亲，珞儿饿了。”
“珞儿乖，娘给你带饭来了，待会儿不管娘发出什么声音，珞儿都不能出声知道么？”这么久以来，子家里出事以后，娘的第一句话，竟是害怕我打断她？！
“嗯，珞儿知道了。”缩进柜子，不想再见到这个生我的，如此美丽的人，因为她脏得可怕。
四．
“哈，哈——哈哈……呃。”
尖利地刺穿耳膜的笑，像胜者狂放的傲然，更像是败者一无所有的悲号，戛然而止的尾音却是无尽的辛酸怨怼。
捂住耳朵的手始终不愿意松开，已然停止的笑音却不住地循环、重复，我惊恐地不住流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不知道，死亡，是什么？
柜子被打开，飞舞的灰尘后事一个逆光的人影，与外公干瘦的身形不同，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有力的怀抱。
“宝宝，来，到叔父怀里来。”醇厚声音不知为何带了一丝心颤的沙哑，异乎寻常得温和，配上连上恰到好处的表情让我安心，忘记了抽噎，停止了流泪，亦松开了捂耳的双手。
怔怔地望了他良久，他伸过来的手没有收回，他展露的笑没有僵硬，他耐心地一直等着我的回答。
那一瞬，抛开了所有礼仪，扑到了这个有力的怀抱，把小脸埋在了他的肩窝，却没有哭，我想，他一定是不喜欢爱哭的麻烦小鬼的。
“你娘，在那边，要见见她么？”温和的声音，温暖的怀抱，我只想停留久一点，再久一点，“她……我娘她吩咐过我不要出声，不要打扰她。”
他抱着我到了娘的翠屏前，放下我，喂我整了整罗衫，说：“去见见她吧。”
我对他的态度似懂非懂，但是我知道他想我去。
翠屏后，绿纱女子绝美的容颜，衬着殷红的血，更显肌肤胜雪。血污罗裙，胸口巨大的黑洞，依旧在追逐奔腾着的血腥的泉水
原来，这就是死亡。
那个男子出现在翠屏内时，我正在为我娘换衣服，唯一的黑纱缠在身上就看不到那个血洞了。
“叔父，娘不要珞儿了，叔父带珞儿走好不好？”我抱着他的腿，扬起脸问到。他望着我，似乎又透过我在望着谁，良久，他叹了口气，抱起我，一走便不曾停过。那个有力又温暖的，动荡又坚固的怀抱，我自那一年便一直记得。
五．
“洛颜。”干瘦的身影，苍老的声音，不过四十，已然白发苍苍，为官者勤民爱政，未老先衰。
“御史大人。”我没有停下琴音，只是颔首示礼。
这个男人是个好官，可惜与他政见不合，固执过了头，又一心想让幼帝独立，不可不除。
“怎么，心中不平静么？琴音很不稳呵。”常志为自己斟茶，在我滑出颤音时，笑问道。
是没有心机，完全放松的笑。
他是极少为了琴而来我这儿的人，因为俸禄有限，他很少来，当然，若不是我放水，他怕是一辈子也难见我一次。我钦佩他，但那时曾经。现在，我欲杀之而后快。
“御史大人，前段时日，丞相大人来过，酒过三巡，珞顔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事。”我收手，挣扎了好久，这么告诉他，紧蹙的双眉，迷惑的双眉，统统表达着我很困惑的讯息，他不可能不信。
他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把茶杯放好，正视我，示意我讲下去。
“丞相大人，他说白毅白大人根本就是……就是……”看到他鼓舞急切的表情，我又道：“珞顔就直接重复一遍吧，但是因为醉酒，丞相大人讲得很难听。‘白毅那个混账东西根本就是那杂种养的狗。’”
常志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此事，可曾和别人提起？“
“珞顔一介女流，又是青楼女子，这种话还能告诉谁？”我轻言，然后燃起青香，“大人，珞顔为你燃一柱‘无忧’，世间万物，烦恼三千，统统忘却。”
“珞顔，对不住看，今天不能听你弹琴了，还有，谢谢你的香，人终是无法忘却世间烦恼的。我这就要回府了。”
我怔了怔，在他就要走出房间时急急唤住了他：“御史大人，珞顔早知大人会如此着急着走，就不会一见面就告诉您这事了。也罢，‘无忧’这香磨成粉亦有功效，珞顔早已备好，您且收着。即便无法真正忘却，偶尔的遗忘也已足够，珞顔不想大人总是如此操劳。”我把一只香囊交到他手中，目送他离开。
然后，冷笑不止。
这一夜，怕又不会平静了。
“姐姐，这样可人会越来越少噢~”妖惑动人的声音，悄然而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珞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