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夺舍一只蝴蝶

11、为什么

　　录好第一个测试项目的成绩后，李佳特意把江喃从人群中拉到一边，小声悄悄道：“你干嘛不多报几个拿个优秀分，反正这种纯靠队友计数的项目又没人会知道。”

　　江喃并不怎么在意：“及格了就行，咱们又不是体育特招生，优秀优良都没差别的。”

　　“话是这么说啦，可是大家都是朝着五十个以上报的啊，你报少了不就亏了？哎算啦算啦，反正今天就只是模拟体测而已，月底正式体测的成绩才做数，到时候你可别犯傻了啊。”

　　等所有人都录好了分数，刚好外面的太阳光也向西偏移了些，紧邻教学楼的操场有一处遮蔽的阴凉空地，章莹便组织大家集合去外面做立定跳远、抛掷实心球。

　　这两个项目江喃也都没在怕的，在她自己的概念里，仰卧起坐、立定跳远之类的都属于“静止类”体育项目，让她比较犯怵的是800米。她对自己的实力一清二楚，800米，四分半内完成，简直残酷，于是暗暗在心里祈祷前两个项目能多磨蹭一会儿时间，好让她能顺利把800米给躲过去。

　　然而该来的始终逃不过，在距离下课仅仅只剩下10分钟的时候，章莹组织大家在跑道上排好队，每个人跑完后可以自行解散下课。
　　除了几个来例假的女生请了假之外，其余人一起到跑道上面集合。

　　哨声刚一响，江喃就看着身后好几个人陆续不断地从她身边超车跑远了，她怕自己跑太慢挡到了后面的人，索性变道跑去最外圈。
　　800米，对别人来说可能咻一下就过去了，但对于她来说却格外漫长。

　　江喃自己也知道她确实缺乏运动，从前在附中时，江存觉得上体育课纯属浪费时间，于是便自己做主替她和体育老师打了招呼，导致她初中三年和高一一年几乎就没上过体育课、甚至连课间操时间都是一个人在教室里刷卷子。
　　再有就是，她自己本身也是个“静止类生物”，说白了就是懒，长久以来疏于锻炼，以至于现在就连跑个800米都呼哧带喘的。

　　跑到一半的时候，江喃就觉得左腹下面开始隐隐刺痛起来，得一直用力按着那才能坚持跑下去。等到班里其他人基本都已经跑完800米下课去了，就连章莹都不知道去哪了，跑道上就只剩下她还有一个胖胖的女生还在奋力挣扎。

　　江喃回头看了看，那女生落后她不到一百米的样子，情况跟她比也好不到哪去，身影摇晃蹒跚，表情看上去相当吃力。
　　反正也已经铁定不及格了，江喃索性放慢脚步停下，想等等那个女生一起。

　　她正站在跑道上用手给自己扇风，然后就见许清恺拎着点名簿从远处的终点线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个子很高，不讲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冷冷的，给人一种无形之中的压迫感。

　　江喃看着他慢慢向自己逼近，莫名有些喉咙发紧。

　　许清恺走到她面前站定，抬手将点名簿斜斜地举在头顶遮阳，看着她道：“要不你直接放弃算了，这一项成绩可以作废。”

　　“我又没说要放弃。”江喃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站在阳光下眯着眼仰头看他。

　　许清恺“哦”了声，没什么表情地问她：“那你在这站着的意思是，想等着风把你吹到终点？”

　　江喃没力气和他吵架，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个女生胖胖的身影：“反正已经不及格了，我想等她一起。”

　　“你等谁？”许清恺低头翻开成绩簿：“班里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已经跑完了。”

　　江喃愣了下，向许清恺指了指那个胖胖的女生。

　　许清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道：“她不是我们班的。”
　　江喃：“......”

　　胖胖的女生喘着粗气默默从两人身边跑过。
　　许清恺合上成绩簿，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垂眸看她：“以及，现在她并不需要你等了。”
　　江喃：“......”

　　空气中一片死寂。

　　沉默了几秒钟后，江喃转过身埋头狂奔，只想尽快远离身后那片有某人存在的空气。

　　然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她一下子跑得太猛，没跑几步左下腹便又开始疼起来。江喃有点想要停下来，但余光一瞄到侧后方某人又跟了上来，她就瞬间又有了继续咬牙坚持下去的动力。

　　许清恺拎着成绩簿，沿着跑道外侧跟在她身后正常步速地走着，仗着腿长个子高，和她的挥汗如雨相比，简直就是闲庭信步。偶尔见她背影像是要坚持不住，他便故意加快个两步，然后就见她像是被人按到了屁股后面的弹簧似的，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努力向前踉跄。

　　许清恺看着眼前女生在阳光下跑到隐约炸毛的马尾，忍不住弯起唇角笑了笑，忽然觉得很有趣。

　　这种乐趣该怎么形容呢？
　　嗯，大概就和......放羊，差不太多吧。

　　＊＊＊　　
　　转学第一天，除了些小风波，整体算是平安度过。
　　晚上放学回家时，江喃刚一进门就听见张华在客厅里和人打电话的声音，听着聊得挺热络，张华还跟对方约着周末要一起逛街。

　　江喃对张华的打电话的聊天内容向来不怎么感兴趣，弯腰在玄关换了拖鞋后便背着书包回了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儿，张华从外面推门进来，进来就问：“听说你们今天有数学测验？考得怎么样？”
　　江喃一听这话，顿时有点不高兴：“徐主任说的？”

　　“我和你爸一个朋友的女儿正好也在你们班，刚才聊天时正好说起来。”张华随手抽出江喃书架上的一个本子翻了翻。
　　江喃愣了愣：“谁呀，叫什么？”

　　“她家孩子叫什么来着......”张华努力回想：“哦对，应该是叫封琳。”

　　班里其他人的名字江喃一时还记不全，但封琳是高二一班的班长，于是立刻就对上号了。

　　明泽地方不大，又不像一线城市有许多私立民办或是国际学校，重点公立高中总共就这么两所，市里但凡有点门路的家长都会想方设法把孩子往一中和附中的尖子班里送，所以有这种巧合倒也不奇怪。但这还是让江喃心里有点别扭，因为这意味着，以后学校里不仅有徐铁树盯着她，班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张华和江存可能也会从封琳爸妈的口中打听到。

　　张华提起封琳时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那个女孩虽说成绩不如你，但听说也挺优秀的，还是你们学校学生会的干部呢。咱们两家关系好，你平时可以多跟她接触接触，不过不要被她影响了学习。”

　　江喃默默看着张华在说出“成绩不如你”几个字时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那股掩饰不住的得意劲儿，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说回正事，你数学测验考得怎么样？能不能拿个班级第一？”张华问。

　　考得怎么样。
　　成绩还没出来，谁能怎么知道考得怎么样。

　　这问题她几乎是从小被问到大，江喃一直都想不出究竟该怎样得体而又不让自己难受地来回答这个问题。

　　“还行吧。”
　　这个回答一直被江喃当作安全牌来打。

　　“还行是怎么样？”
　　但有时候，安全牌也不一定安全。

　　做了十几年的母女，江喃知道张华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而且如果听不到的话，大概今晚都不会放过她。

　　“题目反正都会，也都做完了，应该还是有机会拿第一的吧。”
　　江喃翻出作业卷子，开始打太极。

　　能不能考年级第一，这就像薛定谔的猫，毕竟从概率学角度来说，谁也不能说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就不叫机会。

　　张华听了果然很高兴：“题都会做，那只要你不犯马虎应该能拿满分的。这可是你转学到一中之后的第一次考试，要是你这回数学测验能拿班级第一，等假期的时候我和你爸就带你去三亚玩。不行不行，出去玩还是太耽误时间了，高二这个节骨眼绝对不能放松。这样吧，你要是能拿第一，妈就把机票酒店钱全给你买成新衣服。”

　　江喃忽然想起了什么，心思动了动：“就这次数学测验？”

　　“嗯，就这次数学测验。”张华信誓旦旦。

　　江喃手指下意识捏着卷子一角反复揉搓：“妈，要是我这回数学测验真考了全班第一，我不想去旅游也不想要新衣服，但是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你能答应。”

　　“你小小年纪除了吃啊玩的还能有什么别的愿望？”张华一脸狐疑地打量她，神情中透露出丝警觉防备。

　　江喃犹豫道：“具体的，等我真考了第一的时候再说吧，反正不是什么离谱的事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