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爸爸破产前》碳酸溪

5、第 5 章

　　鹿羽手里握着奶茶，再次打量陈纵。

　　陈纵没有趁机跟她多说话，而是转身去观察吊瓶底下点滴的速度。初秋的天气微凉，今天还下起了中雨，青年站起来腿长便显得十分打眼，不合身的裤脚底下露出那一截脚踝被冻得发白。

　　仔细看才发现他脚上的布鞋破了个洞，在右脚的大拇指那里。因为身体成长，他的鞋明显不合脚了。

　　鹿羽顿时觉得尴尬。

　　她替别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连忙挪开了眼，真怕陈纵知道她已经注意到了。

　　脑子里甚至已经想象出那个画面，四目相对该有多尴尬。鹿羽并不算一个情商很高的人，不知道到时候该用什么话来缓解，才能不让对方觉得难堪。

　　所以干脆假装没有这次打量，专注看奶茶瓶上的配料表。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反应也被陈纵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

　　他垂眸看向自己破了洞的布鞋，又侧头瞥了鹿羽一眼。

　　没什么表情。

　　青年的脸上平静如水，并没有鹿羽胡思乱想的局促与难堪。

　　陈纵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在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他若是有脸皮这种东西，哪能活到今天这么大？如今他有机会能进鹿家干活儿，还是老村长特意拜托刘德明，给他找的这份工作。

　　刘德明就是刘管家，他是玉芦村里走出去的人当中，如今最有出息的一个。

　　从力工到司机，再到能当上管家这个职位，据说一个月工资升了好几万。

　　这一年在村里人眼里，那是天价的工资啊。

　　更别说还有其他隐形福利，鹿家是蓉城最有名的富商之一，在这里干活儿能长不少见识和本事。

　　刘明德把陈纵安排过来工作，其实并不是看村长的人情。哪怕只是在鹿家找个干粗活儿的差事，在村里人眼里也是香饽饽，一众年轻小伙子恨不得抢破了脑袋。

　　刘明德这人也有些清高，他这么多年没有选择帮其他人，是因为爱惜自己的羽毛。能在鹿家当上管家，靠的不是别的，是为主人家所思而思，所想而想。

　　唯独挑中了陈纵，主要还是看他自己的本事。陈纵才十八岁，但比比他多活了二三十年的人还要稳妥，说话办事滴水不漏。论力气活儿也没人比得过他，陈纵天生神力。

　　不止如此，他脑袋瓜还特别聪明。明明没读过几年书，但他靠用下劳力跟别人换来的高中课本自学，也能考上大学。

　　这一年还没有助学贷款的政策，村长本来在村里发动筹款，资助他上大学。

　　但是让他在上大学和跟刘管家去鹿家干活儿之间选择，他自己选择的后者。

　　陈纵看准了这几年处在一切都飞速发展的时期，他不愿意再耽误。

　　刘管家则看准了陈纵是个可造之材，觉得这小子的发展潜力比自己年轻时候还大。帮他一把成了他的伯乐，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陈纵是第一次来蓉城的大医院，他从小到大很少生病，仅有的几次感冒发烧都是靠自己抗过去的。而村子里那些有父母的孩子，则会由长辈带到村里诊所去开药。

　　村里唯一的小诊所开了二十年，也就一个上了年纪的医生，偶尔老医生的家属会在诊所里帮忙，患者打针输液拿药都挤在一个几平米的小门市里。

　　哪像大医院看病分类，还有这么好的病房可以住。刚才陈纵上下跑了几趟，已经基本熟悉拿药的流程了。病房里还有一些对他来说新奇的东西，比如说饮水机，还有护士刚才提过，这个病床是可以升起来的。

　　他没有闲着，他都熟悉研究了一下，还顺便还病房给打扫了一遍。

　　陈纵干活利落麻利，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

　　对于同样初来乍到，有点社恐的鹿羽来说，有他在简直太方便了，自己跟来都没什么事情做。唯一需要她跟人打交道的，就是这时候医生进来了，跟她说了一下鹿佑明后续修养在饮食和日常生活中的注意事项。

　　等医生又出去之后，鹿羽听到鹿佑明抱怨：“都说不来医院了。”

　　他心理年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还挨打？被老爷子打了屁股！

　　传出去太丢人了！

　　但这不是活该嘛？鹿羽撇撇嘴。

　　“闺……”鹿佑明差点脱口而出‘闺女’，但想起来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又险险打住了，“你不知道，我是个注重名声的人吗？”

　　闻言，鹿羽：“……”

　　想起了他在老家的名声，当地著名懒汉？还有窝什么废？

　　为了给她爸留点面子，鹿羽忍着没有说出口。

　　不过她和鹿佑明的互动，都落在了陈纵的眼里。

　　听刘管家说，鹿羽只是鹿家的远房亲戚。

　　可是陈纵看她和鹿佑明之间却不像远亲，许多小表情都毫不掩饰。

　　跟关系特别亲近的人才会如此。

　　……

　　让鹿羽没有想到的是，医院里也有鹿佑明认识的人。

　　很快就有人听说鹿佑明在这儿，上赶着探病来了。

　　鹿羽看向刚进病房来的两人，一男一女，都很年轻。

　　走在前面的男的鼻梁上架了副金丝眼镜，手上提了一篮水果。走在后面的女孩身材高挑，穿着条纹针织裙。

　　“鹿爷，听说你在家挨打了？”周文昀还没走近就开始嘴贱，他刚好陪表妹来医院做个检查，在楼下看到了鹿家的车。再一打听听说他挨打了，迫不及待跑来看热闹。

　　至于手上的果篮，都是在医院附近临时买的。

　　鹿羽对这人还挺好奇的，她没见过她爸有朋友。

　　别说鹿羽了，就连鹿佑明自己都愣了下来，花了五秒钟的时间来反应：这人是谁？

　　周文昀把手在他眼前一晃：“被打傻了你？不认识我？”

　　鹿佑明倒是想起来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是认识这么一个人，姓周。

　　周文昀准备把果篮搁床头，但是差了一段距离，这时候一双手接过去。

　　“给我吧。”陈纵主动伸出手道。

　　周文昀看了他一眼，松了手。

　　周文昀身后的女孩像是被这个好听的声音所吸引，抬眸打量说话的人。当目光落到陈纵的脸上时，女孩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但是随后她注意到了陈纵的穿着打扮，又有些失望。

　　这幅七八十年代的打扮，她只在电视里看到过。

　　尤其是那条青色的裤子好有年代感，又并不合身，这人得穷成什么样啊！

　　看起来只是跟在鹿佑明身边的一个佣人，她顿时打消了对陈纵的兴趣。

　　倒是周文昀的美女雷达动了，眼尖地注意到在病房里很安静的鹿羽，感兴趣地跟她搭讪：“你叫什么名字啊？跟鹿佑明认识？”

　　鹿佑明脸色一黑，拿床头的遥控器砸向周文昀：“滚远点儿！”

　　周文昀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被吓得往旁边跳了一步。

　　“聊聊天而已。”周文昀摸了摸鼻子。

　　鹿羽抬眸看看周文昀，没搭理他。

　　又看向她爸，这么多年了，到刚刚为止她终于见到了她老爸最man的一刻。

　　有点感动。

　　周文昀主动找上来讨了个没趣，很快就走了。

　　他身后那个女孩全场没说话，但是走之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陈纵。虽然穿得不好，但真的好帅！

　　等他们离开，鹿羽才跟她爸打听：“你朋友啊？”

　　“算不上。”

　　周家也是蓉城的富商，周文昀和鹿佑明是混同一个圈子的。

　　两人经常比赛，富二代能比什么？无非是砸钱，砸进跑车和打赌里，还有抢女朋友……

　　鹿佑明在20岁之前，其实已经有过好几任女朋友了。

　　这些都是他的黑历史，他不好意思跟闺女说。

　　鹿佑明知道周文昀是什么德性，跟他半斤八两，毫无长处。后来两人都接手了家族生意，因为生意上有重合交集，暗地里也一直在较劲儿。

　　周文昀也败家，只不过他败了大半个周家之后，被他老子打了个半死，不许他再碰生意和股票了。

　　周文昀的下场不怎么样，后来他在公司被架空了权利，周家改为由他姐姐接班。

　　虽然只保住了三分之一的家业，但也算是及时止损。

　　而鹿佑明其实还在心里挺羡慕周文昀的。

　　要是那时也有人把他打个半死，让他回头就好了。

　　可他那个时候父母都不在了，一条道走到黑，又走了无数条错路，踩遍了雷……

　　“怎么这副表情？”鹿羽以为刚才那个老友的出现，勾起了她爸关于他们之间的往事，想起了青春。

　　谁知道鹿佑明说：“我想你爷爷了。”

　　“爷爷不是在家吗？”

　　“是啊，我们早点回去吧，我太想你爷爷了。”鹿佑明道。

　　鹿羽：“……”

　　这话一出口，别说鹿羽，就连陈纵都挑了下眉。

　　大概怀疑他有受虐倾向吧，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赶着回去送人头。

　　要不就是，爸宝男！

　　老爷子的气可还没有消呢。

　　鹿古山以前是最疼儿子的，但是这回鹿佑明挨揍之后，他却连问候一声他的伤势都没有，有心要让他好好长教训。

　　鹿羽注意到之前被鹿佑明扔掉的遥控器，刚准备去捡，有人先她一步。

　　陈纵递给她看：“小小姐。”

　　“完了砸坏了，这要赔的吧？”她爸真的是……

　　“可以修好，给我三分钟。”陈纵说道。

　　修个遥控器很简单，何况这只是壳被摔开了，他检查了一下里面的线路没有任何问题。

　　鹿佑明在此之前一直没怎么留意陈纵，这小子闷不吭声。

　　没想到还挺能干的。

　　“你是刘管家带来的人？”鹿佑明问他，“会什么手艺啊？”

　　陈纵将遥控器归位，认真说道：“我以前在村里吃百家饭，总得帮人家做点什么。一开始是干活儿，后来还会修大大小小的电器……”

　　陈纵不是个锋芒毕露的人。

　　他语气自谦，是因为从刚才就一直在暗中观察，摸索总结鹿佑明的性格。察觉到其中有自以为是的组成部分，他应该不会喜欢一个能力比他强的下属。

　　所以陈纵在鹿佑明注意到他的时候，主动交代身世，表现出较低的姿态。

　　但是听完他的话留给别人的印象有两个，不只有他出生很低，重点在后面。他还会留给人虽然他出生不好，但是踏实勤奋，什么都会一点的印象。

　　毕竟，鹿佑明也不需要一个无能的下属。

　　果然听完陈纵的自我介绍，鹿佑明点了点头。

　　这表示对他还挺满意的。

　　“我看你很瘦，能打吗？”鹿佑明又问。

　　这话陈纵还没回答，鹿羽就先道：“问这个干嘛？”

　　鹿佑明：“我看你缺个保镖！”

　　陈纵个子很高，以鹿佑明对男人身高的判断，他应该有187或者188了。

　　穿上保镖的衣服再戴个墨镜，挺唬人的。

　　看他又老实又靠谱，让他给鹿羽当保镖，以后遇到周文昀那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立刻把对方隔开，至少离他闺女八丈远。

　　鹿佑明觉得自己的这个打算很靠谱！

　　他难得靠谱一次。

　　陈纵：……

　　*

　　液输完了，鹿佑明不想住院。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爷爷奶奶都不在。

　　鹿羽从管家那儿听说，今天老爷子忙着把私人飞机处理掉。

　　老爷子那架私人飞机是他身份的象征，他原本很喜欢来着，如今这么急着要出手。饶是刘管家跟了他许多年，也不禁一头雾水。

　　鹿羽却是知道，因为爷爷奶奶出事，就是在私人飞机上。

　　老两口从昨天就决定了，以后都杜绝飞机，高铁出行。

　　财富，身份，对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有什么重要的？

　　现在两人的愿望特别朴实无华，他们只想活到一百岁。

　　这天下午，鹿羽和鹿佑明都在大厅里等着爷爷奶奶。

　　鹿老爷子刚回来，鹿佑明突然纵身一跳，上前抱住了他爸。

　　老爷子让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别扭地推了鹿佑明一把，没能把他推开：“你是被我打傻了？”

　　昨天才挨了揍，看到他居然不夹着尾巴逃跑。

　　还敢主动撞上来？！

　　鹿佑明：“我只是觉得您打得好，真的。”

　　鹿古山：“？？？”

　　真傻了？完了，有点后悔下手太重。

　　“周文昀那个暴躁老子，就经常打他。他玩股票亏了钱，他老子把他抵在桌子底下狠踹，踹得他满嘴鼻血。但也会在他落下万丈悬崖之前，狠狠拉住他，把他拽回去。”

　　鹿佑明曾经羡慕嫉妒过。

　　周文昀至少还能挨揍，而他犯下大错，要是有人能打醒他，他至少心里还好过一些。

　　如今穿回来挨了顿迟来的打，身上痛，但鹿佑明心里舒坦多了。

　　也算是弥补了遗憾吧。

　　鹿老爷子明白了他说的什么意思，堵在胸口的一口气也消散了。

　　就怕他不肯改，也怕他想改已经没机会了。

　　好在现在还不晚，老爷子拍拍儿子的肩膀，算是跟他和解了。

　　鹿羽看看她爸爸，又看她爸爸的爸爸，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觉得这样真好！

　　“棍棒底下出孝子，我也是今天才明白这个道理。”鹿老爷子以前溺爱儿子没什么成果，没想到打他一顿，父子俩的关系反而更近一步。

　　鹿佑明也知道学好了。

　　鹿老爷子决定以后就贯彻这个教育理念：“为了督促你上进，看来我要经常动用家法才行。”

　　鹿佑明：“……”倒也不必！

　　主要是他不学好的话，苦了他自己也就算了，孙女也得被他连累。

　　毕竟隔代亲，鹿古山看了一眼乖乖巧巧，惹人疼爱的孙女，心中越发坚定了信念。

　　为了孙女的未来，他对儿子没什么下不去手的。

　　鹿羽还在傻笑，沉浸在他们父子俩和好的温馨氛围中。

　　她好喜欢如今家里的这种氛围啊，不住地点着头，显然也认可爷爷的说法。

　　鹿佑明：……

　　*

　　鹿羽的奶奶在这时候，注意到了陈纵。

　　她已经听刘管家说过了，人是他推荐进来的。

　　刘管家的眼光信得过，听说这一整天都是陈纵在医院照顾着鹿佑明和鹿羽，事办得的确不错。

　　他自己连衣服都没换，顶着这么一身打扮在外免不了要受些白眼。不过少年不卑不亢，背脊挺得笔直。陈纵身上的衣衫虽旧，但是却十分干净。

　　他宁愿将衣服洗得褪色发白，不留一点污渍，所以给人感觉永远是清爽的，身上只有一股皂角的味道。

　　关键是长得好，鹿羽奶奶说到底也是个肤浅的颜控！

　　只看颜值，就决定重用！

　　鹿羽奶奶有心把他放到自己儿子或者孙女的身边，就对他多叮嘱了几句，让他先去换衣服。

　　陈纵踏出了大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鹿羽追了上来。

　　“小小姐。”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今天那瓶奶茶，你记得要找刘管家给你报销啊。”鹿羽说道。

　　她今天看到陈纵，就不禁想起自己实习的时候。刚进公司的新人觉得自己比谁都低一等，帮同事带早午餐，人家不主动提，她也不好意思找人报销，有时能因为不好开口纠结上一天呢。

　　现在鹿羽是解脱了。

　　但她可不做撕伞的人。

　　陈纵看了她一眼，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