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126、东之契约·下

　　“或许我看错你了。”

　　艾尔希沉思着，于无声地对峙之中，说出了近乎妥协的话语。

　　“我在这之之前，一直认为你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幼稚者，但从刚开的言语来看，你并非如此……”

　　听到这回心转意的话语，向来沉着的安格劳斯，嘴角也忍不住有了笑意——世上竟然存在，能认可我理念的人……

　　那么这个世界或许还没有无可救药到那个地步。

　　“艾尔希小姐，现在看起来我是讲通你了？”

　　喜悦蕴藏于话语之中，几乎没有任何掩饰——当然了，任何人能有艾尔希这样的盟友，都是值得庆祝的事情，既然能为己所用，那么之前的所有敌意都应该视作无物。

　　安格劳斯从座位上站起来，顺手将手杖收入衣中。接着，他大步走到了艾尔希面前，伸出了右手。

　　“我相信您的才能在我之上，一定能创造出一个比我构建的世界更美好的世界，不过我相信参考也是必要的，我那边已经写好了三千页的企划，大约将最初的一百年内应该做的事情大部分囊括于其中，如果不嫌弃的话，看看吧。”

　　现在也不需要尔虞我诈了，能成为他这种级别的野心家，对别人的猜疑是从头到尾丝毫不差的，信任他人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现在，安格劳斯却选择相信艾尔希了。

　　他并不是一定需要自己的理念被别人接受，但不需要被认可并不意味着不接受认可，如果能被艾尔希这种智者认可，那对无比孤独的安格劳斯来说就是恩赐。

　　况且，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别的可能了，能出差错的机会少之又少……

　　看着伸出的代表友好的手，艾尔希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也伸出了手，握住了那冰冷的手。

　　“我看错了……你不是蠢人，不是幼稚鬼。”

　　——看吧，果然，她就是再怎么拘泥于心底的道德，也能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艾尔希缓缓抬眸，对上了对面窃喜的眼神——

　　“——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已经无可救药。”

　　与安格劳斯目光相遇的，是卸下所有伪装，冰冷到比冬日断头台上血水凝结成的红冰还要寒冷的目光。

　　“唉，还是讲不通吗……那为什么要握手呢？是为了向我施展心灵侦查吗？”

　　安格劳斯轻叹一气，松开了原本代表着善意的握手。

　　“看起来是的呢，毕竟传说中的圣徒，应该用相同的方法获取过无数的信息，打破过无数的僵局吧，我并未打算有所隐藏，之前没有说的东西，有关那【终极膂力】，也只是不想让秘密泄露给不该听到的人而已，就算你知道了，又该怎么办呢？”

　　内心如刀刃一般冷静的谋略者，心底泛起的失望也仅仅持续了一瞬间，艾尔希无法接受自己给出的方法，他早就把这种可能性考虑在内，倒不如说是从一开始就把这种可能性当做最可能，这也是他之前惊喜的原因。

　　“让我猜猜，现在你想的肯定是，将【终极膂力】偷窃到手中，然后加以利用，这样或许能能以极端的暴力扭转局势吧——如果那样你能成功的话，那就请你用吧，反正结局也是一样的，我反而期望着你能完全支配那力量呢——但是请听我一句劝，用人类之躯想要完全掌握那终极膂力，就好像一只蚂蚁想要举起一座大山，无比滑稽，就算将这力量拱手让给龙皇，它也不一定能完全吸收。”

　　“……如果我低估你了，那就请你直接反驳我吧，告诉我这个结论是错误的——人类能将【它】纳入怀中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你应该已经将我脑内的所有关于它的研究信息都看过一遍了吧，现在你应该已经有了评判的标准，在原本的计划之中，我能使用这力量的时间仅仅有一瞬间，这是是我之前说，只能用一次的原因。”

　　安格劳斯平静地抛出一个又一个令人绝望的词汇。

　　“如果我错了，那就说吧，告诉我吧，大声的反驳我，告诉我，你想错了——说吧。”

　　艾尔希额前的发丝垂下，遮掩住了她的面容。

　　窗外的的一行人，屏住呼吸，连动一下都难以做到的六人，现在也什么都做不出来——总是能在最关键时刻做出决断的麦卡斯，此时也无暇顾及任何反应了。

　　因为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太过密集，又太过惊世骇俗了。

　　那安静的呼吸声，伴随着外界时不时传来的噪声，最终在一声好似惋惜叹气中结束。

　　发出叹息的，是艾尔希。

　　最后，她只能轻慢地扬起自己的头，重新看向了胜券在握的安格劳斯。

　　“反驳你，我确实做不到，确实，这并非我辈能染指的力量——但是，要让我承认你，我更做不到。就算没有可能，我也要做——”

　　“哼，这是一个讽刺我疯癫之人说的话，真是可笑，不知道到底是我疯癫还是你疯癫了，你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安格劳斯冷哼一声。

　　“没有……可恶，我当然没有，你把所有可能性都毁掉了，把所有希望都毁掉了……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混蛋——我不会认同你的，哪怕只有再小的可能，我都要去争取——”

　　艾尔希反手握住了安格劳斯的手腕，同时，她体内躁动的神力也开始凝结——此时她说话的声音都在丝丝颤抖着，恐怕就连她自己都无认可自己的行为吧。

　　艾尔希，无法思考了。

　　还有什么可能性呢？就算再怎么挣扎，王国覆灭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挣扎，甚至会加剧这惨烈的后果，那【无上膂力】——阅读过安格劳斯记忆的艾尔希，只能承认自己完全控制不了，就凭自己身上这微弱的神力，根本控制不了。

　　——如果现在自己死去，能解决问题的话，那她毫不犹豫就会自裁，如果是说杀了某个人就能接触威胁的话，她会化身最残酷的刽子手，如果是出卖自己的一切能换取安稳的话，就算龙王让她担任龙仆，甚至龙奴她都不会有二言——但是那些设想都是一意孤行的无端幼稚。

　　她憎恨着自己——憎恨自己为什么有智慧洞察到这没有解法的局面，若是自己再愚蠢一些，那么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地像个蠢材一样按着心底的正义滑稽地死去。憎恨自己为什么智慧到此为止了，看到困境却看不到前路。

　　——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却能受到天神的恩赐，我有什么资格……

　　歇斯底里地，像个顽童一样放弃思考，自知而不自止——这是艾尔希唯一能做的……了吗？

　　“我……会杀了你，这无关什么拯救，不是什么惩罚，呵——这就是巨恶之念吗？这一次我会顺从它，安格劳斯，你赢了——”

　　艾尔希笑了，那笑声其实充其量也不过是不加掩饰的笑，远远没有到骇人那个程度，可是在窗外三人的耳中，这笑声好似刀刃刮在他们的骨髓上一样——因为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我会把你的所有计划全部破坏掉，你毁了我在乎的一切，现在，我要复仇——”

　　艾尔希，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

　　可是看着她眼神中晃动的神色，以及无比沉重的心跳——纵使是安格劳斯，也只能相信，而且懊悔……

　　她的手中，天蓝色的神力凝结成一把匕首，她举起匕首，向着安格劳斯的胸口刺去——

　　震动，轰鸣，地面瞬间开始摇晃，像一块被大力拍打的果冻一样，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地震？

　　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让艾尔希失去了平衡，刀刃也错开了，安格劳斯眼底闪过晦明不定的光彩，趁机将手伸入衣中，握住了那手杖——又是一瞬间的事情，手杖中的【力量】开始发动，安格劳斯消失于原地，一丝魔力的涟漪都没有引起。

　　震动并未停止，下一瞬间，轰鸣声响起，震耳欲聋的噪声，让倚靠着彼此的铁桶铁锅相互击打颤动——在窗外的六人，纵使能意识到到这声音到底是什么，也来不及反应——

　　跌倒在地的因斯凯尔，眼中能看到的只有天空。

　　现在，是正午偏晚，原本，太阳应该灼热地悬于空中，喷吐着刺人的热意——此时，天空中出现了两个太阳。

　　一个太阳大而暗淡，另一个太阳细小到缩成了一点，然而光辉却刺眼到几乎无法看清。

　　那细小的太阳到底是什么——因斯凯尔脑中刚刚冒出这个问题，视野就被更强的光辉抢去。

　　缩成一点的“太阳”，倾泻而下，一点奔涌成一片，一片遮掩着视野，带着已经打在身上的热浪扩散，一片漫成一面——紫色，白色的，金色的火焰，无法闭上的双眼，虽然那火焰远在千里但是身上的皮肤已经灼热到刺痛——

　　奔涌着，于空中崩解的“太阳”，吞噬了整个东海岸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