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模糊的幼年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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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愈发寒凉，冻得人牙齿发颤，景筲抚了抚双肩，环顾四周。
“星回，火盆里没炭了，再取些来。”
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看了眼未读完的书卷，心里是万般叫苦。
自打那天与蔚泾退婚后，承安王太妃便传她过去训话，其实也没有很严厉，就是说她行事太过莽撞，须得研读诗词典籍，习得礼教法度，老太妃说得慈眉善目，让景筲有种万事大吉的错觉，但后来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这老太太的管教手法足够她喝一壶了。
史书典章、女德女训、诗词歌赋样样补全，习字吟诵早晚不歇。
于是就有了日日都能看见的一幕：王府女少主不堪苦读，打包欲逃；承安老太妃算无遗策，将其擒获。
其实照景筲看来，承安王太妃对她也确实不错了，既不打骂苛罚她，也不会让她饿肚子，只是每天要看的书卷典籍太多，这点让她头痛。可她不是个读书的料子，自然要费尽心思溜之大吉。
在经历了五六七八次出逃失败后，景筲迎来了她的第十次逃跑计划。装摸做样的读了一会儿诗经、习了一会儿字后，景筲收拾了包袱，趁着正午府上家丁疲累打盹儿的空档，探头探脑地出了书阁。
估摸着这个时辰老夫人定是在西面竹香阁午憩，景筲想都没想直接朝东面大门的方向走去，她低头掩面步履匆匆，眼看着就要出了府门，却冷不丁被叫住。
“你要去哪儿啊？”慢条斯理却不失沉稳的优雅老声。
“呃....去茅房，肚子有些不舒服。”景筲咧了咧嘴，似乎很是痛苦，又被发现了，这老太太从何处钻出来的。
笑着挪了两三步，景筲含糊道：“我真是去茅房，今晨那杯莲子羹吃坏了肚子，得快去方便一下才行。”说完便唉哟哟地折了路子想要溜走。
“站住，”承安王太妃喝到，随即缓步上前，“去茅房需要背行囊吗。”
“呵呵，”景筲尴尬地笑了两声，“背着，踏实....都是我的家当。”这可都是她日夜做出来的“小玩意”。
自打进了密室研究了几次，景筲就重拾了暗器制造之法，什么摆件啊、玩物啊，还有暗器，就没她做不出来的，而且凭着对兵器莫名的熟悉之感，竟三两下就将钩、索、镖、鞭都用顺手了，这可把她高兴坏了，心想着日后若是碰到什么盗匪飞贼之类的还能保条小命。所以但凡出门，必定要带个包袱装上这些救命的“家伙事”。
承安王太妃闻言似是被逗乐了，这丫头还真是有趣，虽然从小没有养在王府，为人莽撞了些，但胜在机敏聪慧，罢了，小女郎只要机灵，到哪里都不吃亏，看她长得这般好，自己也就心安一些。
见老夫人望着她出神，景筲有些疑惑，不知自己是进是退，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太妃不必担心，景筲都有认真习字念书。”只不过没记住几卷罢了。
承安王太妃看着她，笑道：“你这丫头，该称我为祖母啊。”
祖母？她让自己叫她祖母，景筲蓦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讶异，但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欣喜。
自己这是被认可了？
虽然她没有了之前的记忆，但是回府这几天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少主不过是空有个名头，府里的家丁仆婢若是守规矩的还知道对她客客气气地行礼，可若是不守规矩的，拿她当空气的也不在少数，特别是一直服侍赵夫人的女婢，简直恨不得用鼻孔看她，在她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个从小被丢到邬郇自生自灭的野丫头罢了，甚至连自己的阿爹阿娘，哼，阿爹阿娘若是在乎自己，也不会将自己抛到邬郇了吧。
想到这里，她便心里一凛。
这个家里也许根本没人在乎她！
可眼前这个老太太却用慈祥的眼神看着她，满眼期许她能称呼她祖母，倒是让景筲感到有些亲切，而且当日向蔚泾退亲时，承安王太妃也算是助了她一把，想到这里她便乖觉了些，轻轻地叫了一声。
“祖母。”
“嗯。”
祖孙二人相视而笑，承安王太妃抚了抚景筲的额头，满眼怜惜，多年前已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如今定要想法来弥补。
老太妃的心情复杂还未平复，却没料到这个好孙女的伎俩可以使得如此真诚，竟是将她算计了个实实在在。
只见景筲表面温顺，绵柔地看着承安王太妃，但心里的小心思动得飞快，她盘算了一下，现在老太太好说话，何不趁此机会请求出府呢！
“所以，祖母，我能不能出府一趟呀，”景筲瞪着水汪汪的大眼，以一种最讨喜的口吻对承安王妃提出请求，“我知道您想让我多读书卷提升自身，我保证，今日的书卷我是认认真真都读完了，等我回来，您检查便是！”
说完便冲着承安王太妃眨了眨眼，然后一溜烟地跑走了，留下老太太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她还没从祖孙相处的温情中缓过来，这丫头就如此煞风景地抽身而去，果然是没有半点高门淑女的样子。
承安王太妃苦笑着摇摇头，想想就知道，一个刚寻回来没多久的孙女，哪能真的懂得祖母内心的百感交集。罢了，随她折腾罢，要改她这性子来日方长呢。
景筲快速整理了一下便出了门，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可算是逃出来了。
多日未见到府外风景，熙攘的人群在街上来来回回好不热闹，此番景象让景筲多日研书习字的混沌脑子活泛了起来，她在街上这瞧瞧那逛逛，看看这角的饼铺子，飘香四溢，来两个，一手一个边走边吃，转头又看见那边的首饰铺子，几排排耳饰金光灿灿，玉镯、珠串亮闪闪的，居然还有抹额，景筲眼一扫，看到一个彩珠镶金抹额，脑子里突然又闪过一些片段，一瞬间，一些回忆像决堤的河水冲向她的脑颅，她抱住发胀的头颅，耳边开始的嗡嗡轰鸣让她站立不住，只能大口喘息。
“可墩，这是什么呀，好漂亮呀，”甜甜的幼童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是给阿筲的吗？”
回忆一闪，一个清丽的容颜出现在景筲眼前，那女人美的动人心魄，言语温柔，却又像蝴蝶翅膀一样脆弱，她很轻很轻的开口，充满对少女的怜爱。
“是啊，这是抹额，每个邬郇女子都会戴的，阿筲是邬郇的郡主，自然要带最美的抹额，”温柔的女声继续在耳边响着，“我的阿筲真好看。”
女人温柔地亲吻着女童，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夜里闪烁的星辰，女童望着，甜甜地回了一声。
“可墩也好看，阿筲要和可墩可汗一直在一起。”
女人觉得有趣，点了点女童的额头，吃吃笑着。
“阿筲以后可是要嫁人的，哪儿能一辈子在可墩可汗身边。”
“阿筲才不嫁人呢。”
“傻孩子，每个女子都要嫁人的。”
“才不是呢，阿筲不要嫁人，就要可墩。”
女人抱着女童笑着，声音动人，她亲昵地蹭了蹭女童的鼻尖，二人相视而笑，一派温馨。
欢笑声犹在耳畔，景筲心口一疼，有些难以呼吸，这段回忆是什么？她早就知道她丢失了记忆，也做好了找回记忆的打算，可是这些片段就这么突然的袭来，依旧打得她猝不及防，眼眸猛然一闪，这...这是，她幼时在邬郇的记忆....那条彩色珠串抹额，是那个温柔的女人将它戴在自己的额头上，跟她说自己是邬郇的郡主。
“可墩....”景筲喃喃道，眼眶一酸，泪水莹润。
她早知道的，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她的家在邬郇，她说过要一直跟可墩和可汗在一起的，可她还是回到了中州，竟然还忘记了之前的一切。
一瞬间,思念与愧疚一并涌上心头，她的可墩是很爱她的，她总是微笑着看着自己，言语温柔，从不呵斥她一声。她记得阿弟和阿妹出生的那一天，举国欢庆邬郇王后诞下双子，可汗大悦，宴请了一众部落同喜。那日，部落之间架篝火，炙牛羊，男子饮酒，女子欢歌，可墩拉着自己的小手放在阿弟阿妹软软的小手上，说今后又多了两个人爱她，也要她好好爱阿弟阿妹。
自此之后，阿弟阿妹渐渐长大，果真如可墩说的那样，这世上又多了两个人爱她，她也成了邬郇少有的能够直操兵马的郡主，从她第一回操练骑射，她就发现自己居然很有习武天赋，凭着对兵马骑射的精通，她随可汗横跨过北域雪原、对阵过北狄贼寇。可汗器重她，可墩怜爱她。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在邬郇是自在快活的。
那为何要回中州？难道是因为自小不在爹娘身边，即便旁人给了再多关照，也填补不了那份特殊的亲情吗。
别开玩笑了，景筲双眸清澈，含了几分凉意。
虽然她这段时日未曾恢复记忆，却也听到了府上的闲言碎语，自己打从出生就被承安王府抛弃了，具体缘由尚未可知，只是十六年来府中不曾派人送过一封家书，阿爹阿娘也未曾来看过自己一眼。如今将自己这个女儿接回，莫不是是良心发现了，又或是想在外人眼里挽回些慈父慈母的名声。
景筲的神情有些漠然，这份迟来的“关爱”她当真是承受不住，不过既然被接了回来，便看看这王府将她寻回是作何打算吧。顺便再瞧瞧这中州城是否如她自小听到的那般太平和乐。抬眼望向天际缓了缓神，她深吸一口气，胸腔被气流填满胀到发疼才徐徐吐出。
自己一直过得很好，没有阿爹阿娘也过得很好。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无论在邬郇还是在中州，她都一定能安然过活的，也一定会再度回到邬郇的。
不过在那之前，她必须得弄明白自己那晚为何会坠崖，到底有什么是她没想起来的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模糊的幼年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