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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局沉棋 ...

  •   三月十九,初晨,冷风渐起。

      照往常这个时间街上人烟稀少,可今日却人声鼎沸。

      从街头到街尾两边都挤满了人,为了迎接回城的镇南公,小孩子们被大人高举过头顶,好奇地眨着眼睛望向城门口。

      “铛铛铛——”吹角声起,靖安城门开。

      坚固的铁门让看门的守卫推开,映入百姓眼帘的是红橘战马和一身战甲的中年男人,眉目刚冷,沉着坚毅,有着上位者的气势。

      他,便是打了胜仗归来的镇南公君毅清……

      彼时,皖南别院。

      “世子……世子……大喜…………大喜………”小侍跑的慌不择路,犹如一匹饿狼。

      听到这叫嚷声,在别院里正逗鹦鹉的少年微微皱眉,还未出声,身边的侍女红叶懂事地将人拦在了门外。

      “大胆,不知道世子身子不好,听不得这般大声叫么!!!”

      小侍后知后觉,惊恐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奴该死,奴该死……”

      这时,君亦初已经懒得怪罪下人的莽撞,他换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则继续逗鹦鹉,鹦鹉被他逗的直吐人言:“啊啊啊……傻鸟啦……杀鸟啦……杀鸟啦…………”

      逗着逗着,无趣了。君亦初抬头,淡紫色的眼眸落在一片湛蓝的天空之上,温润的声音打破这持久的寂静,“说与本世子听听,什么大喜事。”

      小侍得唤,激动地昂起了头,面上难掩欣喜:“听闻,镇南公大败南夷,于今早进城————面见圣上。”

      汇报完,小侍被眼前的一幕晃了晃神,只见少年坐在梅花树下,慵慵懒懒地仰着脖子露出白瓷般的肤色,眼角的朱砂泪痣忽闪忽闪,唇红齿白,连手指都修长如玉,宛若神人。

      大概,没有几个人见过靖安世子的模样,君亦初似他母亲,有着与靖安人不一样的银紫发,瞳色是淡紫,皮相也是顶顶的好。

      一时间,小侍觉着这世间大抵是没有比这位贵人更好看的人了。

      令人意外的是,这位镇南公的嫡长子再得知自己父亲回城的消息,并未流露过多喜悦。

      相反,他冷静的可怕,欣然放下用来逗鸟的竹子,“下去吧,我知道了。”

      小侍不敢妄自揣测主子,得令后悄然退下……

      下一秒,红叶上前几步,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闭口不提方才的事。

      只有少数人知道,靖安世子从小生下来就没有母亲,镇南公又时常被派去边疆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怕还没有…………

      而红叶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动作,只因为她是镇南公留给君亦初的人,在这皇城,镇南公虽常年在外,但也很清楚这里的局势,防备些总是好的。

      早察觉到红叶的心思,君亦安装作不知情,不动声色拢了拢雪色衣袍。他天生体弱,一不小心就会生病,连小的风寒都够他躺在床上小半个月。

      从圆柱台上起身,君亦初薄唇轻启,刚要说的话让快步赶来的老太监打断。

      “圣旨到——”老太监气势十足,嗓子尖锐嘹亮。每经过一处便跪下一群人,轮到君亦初后,老太监展开手里的黄锦。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然南夷扰我国土,尔今镇南公得胜归来………………特令镇南公嫡长子君亦初前去赴宴。钦此。”

      听了个首尾,君亦安总结了一下,不过是皇帝邀他去参加庆功宴。

      长这么大,君亦安很少跟宫里人有过多接触,能不接触最好,远离尔虞我诈。

      接旨一刻,老太监意味深长地将手中的圣旨递交给这位不谙世事的靖安世子,准备回去复命。

      回房后,红豆唤来一些婢子为君亦初快速更衣,衣服配饰一样没少,平日君亦安最不喜戴那些玉佩之类的,他嫌麻烦的慌,今日倒一样没落全带身上。

      出发前,红叶早早让人在轿子里准备了许多汤婆子,还有为君亦初专门做的手炉。

      因此,君亦初打开轿子上的暖帘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早膳是在轿子上用的,红叶安排的很周到,怕一会儿到了庆功宴上没有世子爱的吃食。

      马车只能停在皇宫外墙,之后的路只能君亦初自己走着去。守卫在宫墙门的士兵没见过从马车上下来的清贵公子,只觉得对方非富即贵,怕得罪人的同时又不得不行使职责将人拦下。

      “还请等一下。”

      常年呆在宅子里不曾在宫中走动的靖安世子当然没多少人见过,可红叶还是忿忿地呵斥了一声:“大胆,连靖安世子都敢拦!”

      红叶是死士出身,这几年呆在君亦初身边什么样的婢子没交训过,气势上绝对不输。

      靖安世子的名号一出,那士兵不敢过多阻拦,让路同时却没了先前的尊敬,略微露出些许鄙夷。

      也是,君亦初早知如此,皇帝给封他这个世子,也不过是借着他爹的名号,没有他爹他确实是什么都不是。

      因此,被他人轻视,君亦初也没流出任何情绪。

      他能咽下这口气,不代表红叶能,小侍女抬腿就踹了一脚拦路的士兵,这一脚不轻,硬生生将人踹到了墙角。

      “大胆,竟敢亵渎世子殿下。”

      对于这些小事,君亦初向来不慎在意,能交给红叶处理就交给她处理。

      守门的士兵在怎么看不起这位,也只能默默低下头,毕竟,他什么身份他还是看得清的。

      君亦初走的很慢,他懒懒散散地打着哈切站在了宫内门的墙栏处,红叶忙追上去,她狐疑地看向墙内,在想世子怎么不进去。

      直到,她看到了一身白色锦衣的三皇子,红叶作揖:“三皇子安。”

      安景潭挡在门内,君亦初猜到他是来堵自己的,早年间,他和这位三皇子的关系可谓是势如水火。

      今日得见他好不容易进了宫,可不得赶快来给他使绊子,但眼下镇南公刚立下战功,他也不能在这宴会上对他出手,只能做做下三滥动作。

      “本殿下刚才看到什么了呢,怎的连个看门兵都不认识世子殿下了。”

      摆明了阴阳怪气在说君亦初靖安世子这个虚名是多么地不堪,他以为自己的羞辱很是到位,笑得很是肆意,怎知,后者压根没有丝毫动容。

      “三殿下,圣上特昭我来参加庆宴,耽搁了时辰算谁的?”无视安景潭那张阴郁的脸,君亦初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向宴会方向,走前不忘对三皇子的嘲弄做出回应:“若是羡慕,三皇子也能找个这样的爹。”

      这一下,安景潭的脸色更沉了,他上哪儿换个爹………………

      镇南公的庆功宴皇帝很大方地安排在了最好的宫殿,殿内进进出出的均是达官显贵,落座的同时都在和相识的人交谈。

      这等级别的宴会,红叶进不来,只能在殿外等着,君亦初无聊地找了个角落,他速来闭门不出,自然也没什么挚友之类的。

      本来就是走个过场,他想,低调些总是好的。

      靖安皇帝和皇后在众人落座后登场,身边跟着今日的红人镇南公。

      一些虚礼结束,君亦初把玩起了桌子上的酒壶,眼睛时不时地眨一下,似乎是乏了,用只手拖着下巴抵在桌子上,不在乎场合地打起了瞌睡。

      靖安皇后没饮多少便称不胜酒力回宫了,庆宴的舞女们还在跳,皇帝和镇南公对杯相饮,外人看来是那般惬意。

      酒过半巡,君亦初也觉着是时候撤了,哪成想他好不容易来一趟皇宫,三皇子才不会就这么让他走了,当即走到皇帝面前,道:“今日镇南公大败南夷,父皇大赦天下,儿臣恳求父皇将牢里那些死囚………………”

      话没听清,君亦初眼看就要溜了,冷不丁听见安景潭提到了他的名字。于是,世子殿下不知是走是留。

      三皇子言语一出,宴会上众人的目光落了下来,君亦初不急不慢地整理衣衫,今日,他穿了一件蓝袍,加上那张好皮相,嫣然是一副美公子。

      没成想,少年睁然起眸,淡紫色的瞳孔与台上的镇南公对上。这是父子俩隔了几年后的第一次交流,却又谈不上交流。

      皇帝的视线在少年银紫发稍处停顿,最后落在君亦初蓝袍低花处,陷入深深地回忆。

      最后,皇帝准了三皇子趁他大赦天下而求的对局。

      让人请到训斗场,下人摆好棋盘退下,君亦初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了安景潭准备好的坑里。

      说好是对局,说不好是赌局,这场一输,估计全城都知道镇南公的嫡长子君亦初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

      跟来看对局的人不少,明面上是来看三皇子为国行善的,实际上都是来看他君亦初的笑话的。

      偏偏在君亦初没听清赌局内容是什么时,他那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的便宜老爹还不帮他。

      在赌台上,与安景潭对坐,君亦初表面功夫做的一向好,洋装平静,可谁都知道跟棋术精湛的三皇子相比他的棋术简直不入眼。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安景潭得意地宣告着规则:“世子,我们的对局是,赢着赢了多少个棋子便赦免多少死囚。”

      这哪是赢棋子的事情,分明是输赢问题。

      按照原先皇帝立下的规矩,每当大赦天下,死囚们每人都会领到弓和箭,在他们头顶会有专门的人放三次白鸽,射下鸽子得到其脚踝上的红绳便会迎来一个机会,一个拥有自由身份的机会。

      死囚们被放出牢笼时宛若困兽,冲在前头的两眼发红,他们大多都为南夷人,被俘虏至此,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而安景潭与君亦初的对局是凌驾在这场逐鹿之争之上的。

      同类的残杀,是君亦初在这场争都中难以预料的。

      或许,未来他也会和这些人一样………………

      “世子殿下,下棋可不能走神。”勾唇一笑,安景潭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他不急着把人直接杀死,而是慢慢折磨。

      阳光带着些许温意,爬上少年脸庞落下一层暖光,白子落在棋盘上清脆作响,懂棋的人知道这位世子殿下马上就要输了。

      他们的对局在场下也能看清,三皇子为了彰显自己的棋艺之精湛,特意命人在那城墙下的训场摆起了外盘,双方每走一步便要在上面同步。

      为了羞辱君亦初,安景潭特意将外盘放在了正对他的位置,好让人输的彻底。

      这是一局定胜的局。

      时间在流逝,越往后每走一步君亦初都会难走一步,棋局上他的白子就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龙,只能发出底吼,等待死亡。

      谁都不觉得他会赢,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赢。

      只不过谁都不曾想到,在棋局末尾之刻,烈日朝阳,长弓渐起,一道长虹划破天际,箭破苍穹落在外盘之上。

      听到声音,君亦初眼底闪过一抹亮色。

      “啪嗒——”白子落盘,一个原本死气的棋瞬间活了。

      一棋落子,全局沉棋,原本大胜之势的三皇子一下如同被对手扼住了脖子。

      真是……猝不及防。

      君亦初胜了,世子殿下抬起眼眸,淡紫色的眼瞳落在那个执弓人身上,紫发随风微扬,唇角荡开一抹弧度:“这个死囚,本世子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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