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乘舲船余上沅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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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最后一次醒来了，她有预感。
她的身体很虚弱，哪怕轻抬手臂的力都没有了，但精神却莫名高昂。
仿佛回光返照。
白亮的房间里，她静静地躺着，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嗅着鼻尖的淡淡消毒水味，她安静地注视着那一棵奋力长到五楼的树。
浓密的树叶随着风窸窸窣窣低语着，她平静的心却陡然生出一丝不甘。
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在门口停下。
接着，门开了，进来一个人。
那个人轻缓地开关门，然后走进了她。
当看见她睁着的眼睛时，那人消了声。
她微微转过头，看向那人，是一个鬓角花白的妇女。
虽未年老，却已显老态。
“妈……”
女孩的声音嘶哑，仿佛生锈的铁片摩擦，刺耳却虚弱。
女孩的妈妈哽咽地应了一声，把手中的保温盒放一旁，走进把床一侧调高，又在女孩身后垫了个枕，这才坐下拿起手边的水杯。
“乖囡，来，喝点水啊，喉咙难受就少说点话。”
看着女孩慢慢抿了几口后，妇女才把水放下。
“囡儿，今天醒来感觉怎么样？精神不错的样子……我问医生了，说你身体好好调养就不会恶化的……你要加油啊，等你情况稳定了你想去玩什么妈陪你，想要什么妈给你买……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就是总以为咱家穷，让你爸和我好笑的很，但养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看着妈妈疲惫的面容，那强扯起笑的嘴角稍稍一松就耷拉下去。
女孩听着妈妈的絮絮叨叨，感受着那粗糙的手的温热，她低垂下眼睛。
她用力握紧妈妈的手，也只是显得稍微握了握，换来妈妈更紧地握着。
妈妈那哭过后红肿的眼睛和颤抖的手。
她知道，妈妈知道了。
“……爸呢？”
妈妈停下话语，轻轻啜泣了一下。
“他在和医生了解情况，等会就来。”
“妈……我想回家……”
“好……好好，妈等会就和你爸说……咱们回家……回家啊……”
女孩又看向窗外那棵树，静静地看着，再多的不甘也无济于事。
接着，女孩回到了家。
熟悉的大门，熟悉的草木，熟悉的布置，还有，熟悉的人。
她感到累了。
她听着妈妈的絮叨和爸爸的温声安慰，本就在妈妈脸颊的手轻轻动了动，抚摸着妈妈的脸，触碰到了湿润的泪水。
她看着妈妈与爸爸，轻扯嘴角，笑了笑。
然后慢慢闭上了眼。
最后，她只看到妈妈与爸爸绝望后坚定的眼神。
坚定？
……爸爸妈妈……别做傻事啊……
女孩沉沉地睡去了。
……
“…3%…”
“…27%…”
“…30%…”
“D-739活跃度已达标，选择测试样本中”
“测试样本73号”
“开始载入”
意识渐渐苏醒，她便听见一连串的女性电子音。
机械，僵硬。
“载入成功”
然后再又一次昏过去之前，她听见最后一句话。
“请，努力活下去。”
语气温和而生动。
像是对奋斗者的鼓励，
又像是，
对身处深渊的人以怜悯。
……
一片黑暗中，女孩的心脏猛地一收缩，她便瞬间惊醒。
睁开眼后，她发现自己是坐着的，眼前有些许光芒，似乎有数字。
女孩闭了闭眼，低喘几下缓解刚刚的心悸，但身体依旧难受的很。
渐渐地，她回忆起自己的过往。
她姓江，名沅。
沅，水名。
出自《楚辞·九章·涉江》的“乘舲船余上沅兮”，意为“坐着带门窗的蓬船，我顺沅江逆流而上”。
她的父母希望她有朝一日能逆着这必死的绝症，安然回到他们身边。
然而，
不可能了。
收回心思，江沅思索自己目前的处境。
周围很黑，眼前有淡淡的荧光，她眨了眨眼，看过去。
那是两个表盘，一大一小，刻着一圈数字。而在视野的右侧，导航仪也亮着。
她心里有些猜测，于是四处摸索了一番。
她身上系着安全带，尤其是身前的方向盘，通过空间高度她可以判断：
她在一辆汽车内！
四周没有人，安静的很，但江沅却不安。
车门无法打开，车窗也动不了，身前的方向盘也仿佛胶住了一般动不了丝毫。
而且，她头有些晕，胃里有些翻滚，想吐。
想吐？
她是晕车的，而现在她的身体表现出了晕车的症状。
江沅紧皱起眉头，再次看向前方的荧光。
她心中一紧，因为她看见，速度表的指针，是满偏的！向右满偏！
江沅猛地转头，贴近车窗看向外边。
漆黑一片，仿佛浓重的墨一般隔绝一切的视线。
她真的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内吗？
万一是仪器表坏了呢？
话说她为什么在这里？
江沅记得，她死了。
她低垂下眼，死于绝症，死在父母面前。
江沅突然想起在她死后苏醒时听见的奇怪电子音，她记得最后一句话。
“请，努力活下去。”
暂且不论对方的目的，无论好坏她目前一无所知。她现在该做的，就是“活下去”。
她打开安全带，在汽车的角角落落搜索。
这车，干净的很。
一丝人的痕迹都没有。
也就意味着，一点可用物品都没有。
江沅觉得，这不会是个死局。
她低头又抬头，目光四处搜寻，她看向那个明亮的导航仪。
江沅伸出手，在屏幕上一划，代表车子的箭头便往后去。
她继续向前划去，几下过后，那手指停下，指下是一片蓝。
这趟旅途的重点，是水中！
江沅猛地缩回手指，她缩在座椅上，用牙狠狠咬着食指，眼睛死盯着那片蓝。
“不行……会死……会死……”
她狠咬了下手指后，冷静下空白的脑袋，心脏剧烈跳动着，充足的供氧大脑以思索生路。
车在高速行驶！
虽然按理这明显过高的速度车会“发飘”，甚至真的起飞。
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应该在天上。
但高速的汽车也仅仅只能“起飞”，然后“滑翔”一小段落地，不具备飞天的硬件。
提到高速汽车，江沅不由得想起了布加迪威龙，一款世人皆知的高速汽车，极限时速431千米每时，足以让每个爱车一族都得“红眼病”。
咳咳，回正题。何况江沅身处环境的安稳，简直像是磁悬浮一般平稳，并没有晃来荡去。
所以，她必定入水！
但是，入水才是她生存的机会！
因为速度表满偏，车速未知，假设一下万一和飞机时速一样，开窗瞬间她就被大气压拉出去了，这不亚于跳车自动寻死。
而车到水里，最终速度必会归零，到时，就是水中逃生罢了。
她看了看导航仪，粗略算出五六分钟后便会入水，她必须准备好。
当然，计划说起来简单，说的永远比做的容易。
首先便是如何出去。
庆幸江沅平时杂书闲书看的多，虽然开不了车，但一些逃生知识确实了解过的。
当车辆处于水中时，选择的逃生路径首先是侧窗，而不是前挡风玻璃，因为前挡风玻璃的构造是双层玻璃间含有树脂，不易敲碎。
当然在水里人自然的会向上方远离水的方向逃离，天窗也是很多人会想到的地方，且不受水压影响。但如果天窗能用按键开启，说明车子还有电。在车子入水三分钟以内，电子设备还是可以使用的，而比起从狭小的天窗逃生，不如直接打开车门离开。
而江沅在一开始未知高速的情况下已经按过各种开启按钮了，虽然此时想起了吓得一身冷汗，却也知晓了她无法通过电子设备逃生。
那么只能用破坏的方法了。
虽然她搜索了车内，没有什么安全锤或是破窗器，但不要紧，汽车本身便有利器。
江沅把副驾驶座的头枕拿下，检查两根钢制插棍，确保可以使用便塞了回去。
其实如果无法从车门逃生，比如在没有工具也不知道头枕的情况下，后备厢有时也是个逃生通道。
为什么说有时呢？
因为在美国后备厢逃生功能是被强制要求的，所有车型都必须具备该功能。
但国内车不一定，而要想通过后备厢逃生，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后排座椅可以放倒，二是后备厢有内部解锁结构。
江沅并不太了解车，她只是为坐车的危急情况做了准备罢了，所以并不清楚这辆车的信息。
但她也到后座试过，放不下来，这TM就让人很绝望了。
万一她不知道头枕，不就必死无疑，何况头枕这东东没了解过的人很少有人能想到吧。
难道还有其他江沅没注意到的地方吗？
但是没什么时间了。
虽然想的多，但她的动作却不慢，确定头枕是目前唯一可用物品之后，她就在驾驶座坐下。
江沅将安全带系上，双手放到方向盘的10点和2点钟位置。因为车子的冲击影响会打开车内的安全气囊系统，而其他的姿势则会在此类事件中造成严重受伤。
气囊膨胀的极快，0.04秒左右就可以启动。一旦避开了车子的冲击影响，她就该立刻准备下一步了。
一片安静之中，江沅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快速。
“……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
积极的话语有时能给人一些生存的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沉沉呼出。
将身体极力贴近座椅，她闭上眼，一遍遍演示入水后的逃生步骤。
一遍又一遍，这是她生存的路径。
不知多久过去，似是几秒的短暂，又像是几小时的漫长。
江沅感受到一阵失重感，身体微微脱离座椅，她极力稳住自己。
“嘭——”
像是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一般，巨大的冲击使安全气囊一瞬膨胀，江沅感到胸部一阵疼痛。
她咬咬牙，忍着痛，解开安全带，爬向后座。
此时车已入水，车前头下沉，后方翘起。
江沅迅速把头枕的抽出，用一根钢制插棍开始撬侧窗。
没错，是撬！不是敲！
在水中，由于水的阻力保护了玻璃，会使车窗受力被分散，而高跟鞋等尖锐物品由于力臂较短，力量很难放大，所以类似高跟鞋等尖锐物品并不能敲碎玻璃。不过有人试验过，普通的羊角铁锤可以敲碎侧窗玻璃逃生。当然，最优的还是破窗器。
咳！回题。
江沅将插棍插入车窗玻璃角落的缝隙中，利用杠杆原理用力向里拉动头枕，然后她便看见眼前的玻璃瞬间密布裂痕。
她的眼中有了亮光。
江沅又用力撬了一下，确保玻璃已经很碎了，便丢掉头枕。
她侧躺下身，两手抓住座椅，左脚抵住车门稳定身体利于发力。
然后她右脚缩起，猛地一踹，那玻璃的两侧便有了缝，水便不停地往车里涌进。
江沅深吸一口气，再次用力踹出。
轻微的一声响后，车窗离开了车体，水更加凶猛地涌入，似是猛兽即将吞噬她的性命。
车在进水后5到10秒便会下沉，江沅不敢耽搁。
她深吸一口气，便一撑身体，从窗口进到水中。
冰冷的水瞬间侵袭了全身，加上胸口的疼痛，她蜷缩了下身子。
然而死亡的恐惧让江沅舒展身体，慢慢向上浮去。
在身体状况还未太差时，江沅便学习过游泳，这一运动很是锻炼身体。虽然许久未游了，但身体记忆仍在。
“噗哈——”
江沅破除水面，剧烈地喘了几口气，这是生的气息。
她顾不得平静心情，水中仍不是久呆之地，冰冷的水会迅速夺走她的体温。
她见着黑暗中模糊的车影，判断车尾的朝向，便奋力游去。
江沅得到岸上去。
不知为何，她感觉身体并不虚弱，不像她自己久病的躯体，是个正常人的健康躯体。
但是一下又一下地划动手臂，她感觉到越来越冷，黑暗中她不清楚岸有多远，也不知道她是否偏离方向。
江沅只知道，她想活下去。
她不甘。
凭着一股执着的信念，最终，她在体力耗尽前，碰到了坚硬的东西。
江沅使劲扒住陆地，右脚翻上，侧身一滚，大字型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还未等她松口气，便听到
“D-739已脱离短时安全威胁”
“73号样本过程记录”
“记录成功”
“D-739脱出中”
瞬间江沅便感到一阵黑暗不可抵挡的侵袭了意识，陷入沉睡。
作者有话说第2章 乘舲船余上沅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