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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徐田曹求药 ...

  •   把每户的豆芽全看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韩盈回到自己房间,处理她那些草药。

      她独占的这一间土屋,早就堆满了各类树皮树根草叶。

      汉代,医疗行业刚刚兴起,还没有形成完整的产业链,民间医生想治病救人,就得先学会采药,处理药材,让药材能够更长久的保存。

      “荆棘根,能治蛔虫,嗯……让我看看要怎么炮制——”

      翻开书页,韩盈对比着图上的内容,一点一点的处理起来。

      河东村内的韩盈还在积蓄着她的力量,另一边,她心心念念的大鱼,也终于上钩了。

      县城

      本该休沐的徐田曹却未在家中休息,他披上兔裘,骑上健马,急速往城外赶去。

      昨日归家,徐田曹见到一件奇物。

      此物为豆芽,乃东河村外邑的月女,以‘回春之术’所生,使豆在冬日萌发,食之,能使人体康健。

      徐田曹不信鬼神,认为此乃巫觋招摇撞骗之术,还与购买豆芽的发妻起了口舌之争。

      可等徐田曹见家母吃过豆芽,身体真有所改善后,便立刻动摇了过往坚持。

      他要去寻月女,为越发虚弱的母亲求延寿之法!

      街上行人见马匹疾驰,纷纷侧身躲避。直至城门口,徐田曹速度才慢了下来,递‘传’给城门长检验。

      ‘传’是汉时的身份证明,不拿着它出门,就无法证明自己是谁,会被被管理治安的亭吏,当强盗给绑起来治罪。

      徐田曹为上级,城门长看到他之后,连忙上前摆手示意不用检验,又驱赶贾商给徐田曹让出一条通道。

      两人并排前行,通过长城门,途中,城门长问道:

      “大人今日休沐,怎还要出城?”

      “有些事还未做完,需再走一趟。”

      说着,徐田曹正准备架马急行,却瞥见两个门卒正推搡一位老者,老者箩筐已被掀翻,粟米洒落一地,门卒对此视而不见,仍在喝令老者离开。

      徐田曹轻拉缰绳,面露不忍。

      “您也知道。”

      同看到此幕的城门长无奈摇头:

      “新县令要来,现在县尉正严禁无传进城,偏偏这老头没传非要进……”

      “我知,你们行事也不易。”

      徐田曹身为田曹,消息比城门长还灵通,怎么会不知最近严查之事?

      他从袖中摸出二十几枚铜钱,上前对捧着粟米啕哭的老翁道:

      “老翁,这粟米我买下了。”

      老翁千感万谢,接过铜钱,颤颤巍巍的走了。

      至于那些粟米,先暂存城门处,等徐田曹回来再取。

      处理完这桩意外,徐田曹飞身上马,径直赶往东河村外邑。

      城门长看着徐田曹骑马远去的身影,奉承的姿态散去,眼神多了几分鄙夷。

      “田曹有什么好?大冬天的,好不容易休沐还要出去。”

      “我们好歹还有口热汤呢!”

      这声音嫉妒中带着酸味。

      不过冬日骑马,的确颇为遭罪。

      健马奔驰间,厉风不断,面如刀割,四肢逐渐僵硬麻木,稍有不慎,就会从马上跌下。也幸得徐田曹劝农勤勉,身体康健,方才挺过这一路呼啸。

      架停健马,徐田曹看着面前整齐的十九间土屋、嬉戏打闹的顽童、以及集中忙碌的汉子们,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眼睛出了问题。

      没记错,东河村外邑是在半年前从东河村分出来的,当时自己来过,原本只有三四间孤零零的茅草屋,不过半年,怎么能盖出来十九间土屋?

      常年劝农桑,徐田曹对黔首能有多少空余人力再清楚不过。正常情况下,这些人再盖出来五间茅草屋都算顶天,一间土屋耗时要比茅草屋高四五倍不止,这群人是怎么做到的?!

      粮食、人力,都是哪里来的?

      就算是县城发徭役,这么浩大的工程,也得要上百号人劳作四五个月。

      徐田曹管田地耕种,农人一年下来能剩几粒米,几枚铜钱再清楚不过,加上老幼孕也就一百多人的外邑,建一间土房都能要他们的命!

      徐田曹脑中思绪纷杂,表情也没了一开始的稳重,而是惊疑不定起来。

      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真是有‘回春之术’的月女所助,徐田曹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这个月女,不简单啊。

      徐田曹散去轻视之心,又生出几分期待。

      月女当真有几分神异,是奇人,当以礼待之。

      徐田曹翻身下马。

      翻天覆地的变化,驱散徐田曹隐藏在心底的自持,他牵着马,往村落走去。

      忙碌的众人很快发现了徐田曹,冬季,穿皮裘的人非富即贵,无人敢上前搭话,直至一名老妇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老妇人面容看起来已经四十来岁,黑发中夹杂着银丝,衣裳磨损出长长的毛边。不过她的身形却不佝偻,腰杆挺的很直。

      汉时实行保甲制度,五户为一‘伍’,十户为一‘什’,,一个家有一个户长,户长推举出伍长与什长,算是最最基层的小官,因老妇人夫死后,她继了丈夫的什长之位,徐田曹对她稍有印象,记得她姓郑,于是询问道:

      “郑什?”

      什是职位,被唤郑什的老妇人名字是郑桑,也就是韩盈的母亲,她走到徐田曹面前,问道:

      “是我,田曹怎会今日前来?”

      “我是来寻月女。”

      不清楚状况,徐田曹没有贸然求见。而是向郑桑问道:

      “你可知月女来历?”

      郑桑对韩盈的来历有些无法言语,她沉默片刻,长叹一声,道:

      “您随我来,一见便知。”

      说完,郑桑就为徐田曹引路。

      健马被人牵去安置,徐田曹心中升起几分疑惑,只觉得月女越发神秘。

      他跟上郑桑步伐,片刻,方发现地面极为整洁,少有泥泞污秽,走起来极为舒适,粗略计算了整洁路面需要的人工,徐田曹心中更为惊骇。

      一个百十来人的村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震撼和不解让徐田曹呼吸有些急促,月女的形象也越发神秘,他忍不住在心底问:

      月女,你到底是什么存在?

      疑惑中,郑桑停在了村内最好的一间土屋前,她没有掀开厚厚的草帘,而是先问道:

      “月女,有人求见。”

      徐田曹下意识屏住呼吸,

      清脆悦耳的童音从屋内传来。

      “进。”

      徐田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去见岳父的那刻,他脖颈僵硬,衣袖中手攥紧又松开,汗津津的。

      看郑桑没有进去的意思,徐田曹做了个深呼吸,僵硬的抬起手,将厚草帘掀开,踏入其中。

      屋内与外界俨然是两个世界,内里温暖如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瞬间驱散路上奔波带来的刺骨寒意。

      徐田曹眼睛快速扫过整个屋内陈设,发觉土屋屋内还是有些漏怯,设施过于简陋,只用土与石板垒了多个土柜,堆放着各色莫名干枯杂草树皮树根,不知作何用途。

      紧接着,徐田曹目光又从榻上半米大小的沉重木箱滑向榻上的人,在确定整个土屋只有她之后,徐田曹瞳孔猛的扩张,旋即,是感受到被愚弄的愤怒!

      这高榻上,只盘腿坐着一个女童,年龄不过六七岁,梳着垂髫,脸上全是稚气。

      来之前,徐田曹想过‘月女’到底是什么模样,或为鹤发童颜的老妪,或是已过双十的妇人。再小,也应为豆蔻年华的少女,可谁能想到,月女会是一个未满七岁的垂髫小儿?

      如此幼童,能做何事!

      被愚弄的愤怒冲击着理智,徐田曹不相信月女会是垂髫小儿,那些事迹做不得假,许是有人在做局,故意推出来幼童做台面,自己躲在暗处操纵,用来借机敛财。

      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徐田曹不与傀儡幼童作气,撩袍转身,便要出去找那郑桑的麻烦。

      他刚退一步,还未转身,便听得韩盈轻声道:

      “很失望吧。”

      处理草药的韩盈没有抬头,像是完全不知面前之人身份多尊贵重要,又仿佛已然知晓,只是不屑一顾罢了。

      她动作云淡风轻,面下却牙齿咬紧,大脑极速运转。

      土房不隔音,母亲和来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田曹,汉代实权大吏,放现代,得是市农业局长,这种人可不是村里的那群愚夫,没点真本事,镇不住!

      一边想,韩盈一边用极为轻松的语气调侃:

      “是不是觉着,外人相传的月女,太过凡常了些?”

      徐田曹停住腿,转身惊讶的看向女童。

      他仔细端量片刻,像是发现了什么:

      “我记得你,你应该是郑什的小女。”

      说完,徐田曹面色肃寒,厉声喝道:

      “大汉律令,严禁行淫.祠巫觋之事,行之者削脚挖骨,你这垂髫小童!若说何人指使你行如此鬼魅之事,我还能免你全户刑罚,若不说,我可是要压你回去请命了!”

      韩盈削树皮的手顿了顿,却并没有被他吓到。

      她抬头,不着痕迹的打量过面前的中年人,看着他面色阴沉,刻意恐吓的模样,轻笑调侃:

      “我还不知,田曹如今在为狱掾史做事?”

      狱掾史,主诀狱平讼,也就是现代的法官,职位上比田曹低,职权却比田曹多数倍,且油水极丰,过往还真有假污商人,将其投入狱中,用来讹诈钱财的事情。

      只是,这民间黔首之女,怎么会知道此等事情?

      徐田曹有些惊奇不定的看向韩盈,却发现对方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眼神清澈,似乎只是调侃职位之差。

      凡常垂髫小儿,会有如此胆气和见识么?

      徐田曹眉目紧锁,神色犹豫,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韩盈面上带笑,她眼睛对准徐田曹,却又故意放空眼神,这表情极为诡异,好似根本没有看他,而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东西。

      这让徐田曹心里开始有些发毛。

      巫觋,总会搞些诡异莫测的东西。

      故意吓人的韩盈,还在疯狂猜测徐田曹的来意。

      本亭内,自己的年龄不是秘密,若徐田曹是在亭内知道的自己,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田曹,这等大吏,必然在县城内居住,自己能去县城卖豆芽,靠的是给亭长夫人看过病,对方吹了枕头风,给县里递申请,来回折腾了一个多月,发下来她们家的传后,才能出亭去县城卖豆芽。目前,县城她应该只有一个‘回春之术’的名头。

      不过如今地方上的巫觋和医生之间,没有特别明显的区分,甚至有巫医之说,徐田曹来找自己,是和豆芽有关,还是和有人得病有关?

      韩盈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要是前者,来的不会是他一个人。

      那这么快来找自己,说明对方的‘病’,吃豆芽两天就能缓解。

      以此来推,病因就很明显了。

      不是缺维生素造成的牙龈出血,就是便秘。

      再缩短吃豆芽能够显效的时间,就只剩下便秘了。

      想到这里,韩盈的眼神突然诡异起来。

      壮年男人被便秘困扰什么的,等等,应该不至于。

      他是男人,还能骑马狂奔,运动量那么大,就算冬季没有蔬菜摄入,也不至于便秘,还是小孩和老人可能性更大。

      韩盈歪了歪头,像看透一切似的,说起来症状:

      “田曹怕是来求药的吧?不知为谁所求?长辈?幼子?病症是口齿出血,乏力无神,腹部鼓胀,肠胃不通?还是——”

      “够了!”

      还未听完,徐田曹就立刻出声打断,听着这些形容,他惊愕失色,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动,带着茂密的胡子也颤抖起来,明明在温暖如春的房间内,却又仿佛置身于寒冬之中,脖颈处寒毛更是纷纷林立。

      面前之人,真是垂髫小儿?

      为何家母的身体状况,她一清二楚?

      无法解释所见所知的一切,让徐田曹忍不住将面前的垂髫小儿,与名声在外的月女联系起来。

      这就是月女?

      这就是通晓鬼神的存在?

      瞬间,徐田曹不再质疑对方的身份,但另一种恐惧也随之而来,颤粟爬上他的脊梁,他猛的直起身,瞪大双目与韩盈对视:

      “你到底是何存在?”

      “我是人,活人。”

      韩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质问,她歪头对着徐田曹眨了眨眼,露出来几分顽皮,道:

      “都是外面的人乱传,我哪有什么神异之术,不过我的确有些奇遇,说说也无益,你要听吗?”

      巫觋否定自己有神异?

      这可真是荒谬。

      可不知为何,徐田曹突然有了几分放松,他再也没了来时的傲气,而是跪坐于矮榻之上,看着韩盈,道:

      “您…你可以讲讲。”

      徐田曹有哑然,不知何时,竟对地位远低自己的女童,起了恭敬之心。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高榻上的韩盈仿佛并未察觉徐田曹的变化,而是开口讲起来自己以‘庄周梦蝶’‘烂柯棋缘’‘黄粱一梦’等故事为蓝本,结合在一起编写打磨完备的神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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