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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是谁,连狗都不如 ...


  •   走进学生饭堂,她因没有穿校服,人也长得高,在一群乌泱乌泱的学生中显得格外突兀,她还看到了大缸兄弟们,一大桌男生,似乎还有隔壁班的,围坐在一起,娘们唧唧地对她暗嘲冷讽,大白米饭也堵不上这些人的嘴。

      但曼招弟早已习惯被人注目的视线和非议,视若无睹地来到打饭窗口。

      打饭需要买饭卡,她根据指示来到充值窗口排队,买了饭卡充了钱后,不经意瞟到充值窗口旁边的饭堂菜单和价格表,便停下来看了。

      早餐多半是豆浆馒头,包子肠粉,炒面汤粉,烧卖糯米鸡之类的,价格在五毛到两元之间,最贵的是紫菜虾米汤面和肉沫汤面,两元。

      午餐和晚餐价格是一样的,一荤一素是三元,两荤一素是四元,白饭任添;饭堂还供应宵夜,各式糕点,甜品和糖水,都不超过三元钱。

      虽然不知道份量,但这个价格和外头的小店快餐馆差不多。

      C镇这个小地方,物价本就不高,像她今早吃的两个大烧卖,才一元五毛钱。照这份饭堂菜单,在七中住宿的学生一日三餐普遍就十元左右,奢侈一点加个豪华夜宵,也绝不超过二十元。

      真不晓得她的同班同学,是不是土豪们下乡,专程来感受M市的纯朴风气的,与小镇小村如此格格不入。

      买饭卡花了点时间,曼招弟来打饭时,饭堂已经空了大半,打饭窗口也没什么人排队了。她十分听话地排在了三号窗口,果然看到了正在打饭菜的罗盈春。

      曼招弟跟着队伍往前走,看着玻璃窗那头,穿着一身白色工作服,带着口罩的罗盈春,总觉得哪里别扭。

      尤其是听到排在她前头的学生十分礼貌地说‘谢谢阿姨’时,更加别扭了。

      这人看着才二十四五岁,已经被人喊‘阿姨’了。

      轮到曼招弟了,她在机子上点了四元餐的选项,然后刷饭卡,一抬头,便对上了罗盈春‘阿姨’那弯成月牙的眼睛。

      尽管有口罩的遮掩,但曼招弟只看一眼便猜到罗盈春正在笑,也不知道这人在乐呵什么。

      十秒钟后,她领到了一份超多肉的饭菜。

      曼招弟看着这份满满当当,连鸡腿都盛了两只的饭菜,惊叹,现在四元餐的标准都这么卷了吗?

      可瞧见罗盈春给她打的眼色,马上反应过来了,这是罗盈春给她开的小灶。

      但,但这肉菜也给得太多了吧。

      这一刻,她深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有熟人,好办事’。

      曼招弟端着饭菜走了,还‘被迫’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因为拿着这么满当,这么‘招摇’的一盘饭菜,她生怕自己被‘打死’。

      好不容易吃完饭,饭堂的学生全走光了,曼招弟揉着肚子,生无可恋,她居然能吃到饭堂清场,真是人生头一回。

      这时,罗盈春‘阿姨’走了过来。

      她脱掉口罩,坐在曼招弟对面,“小曼,这些够吃吗?能吃饱吧。”

      曼招弟懒洋洋地发了个‘嗯’字音,何止能吃饱,简直要撑死了。

      罗盈春笑了笑,拿出一个小饭盒,“今天是周一,领导们有特供的杨枝甘露,芒果多了,我切了一些给你,你拿回去教室吃吧,也可以分给同学吃。”

      曼招弟看着那个印着可爱熊猫图案的饭盒,心想自己哪可能分给同学吃,还不如扔了。

      她直接打开饭盒,一盒子的芒果肉,切成了好看的方块状,填满了整个饭盒,罗盈春还贴心地为她备了好些塑料小叉。

      曼招弟叉起一块芒果肉塞嘴里,果肉熟软香甜,凉口解腻,非常好吃。
      便又吃了一块。

      “你现还吃得下吗?”罗盈春看着她鼓鼓的腮帮子,“要是吃太撑,就别勉强自己现在了,可以带回教室在课间吃,注意别被老师发现就行。”

      “不了。”曼招弟咬着芒果肉,“我就吃几块。”

      罗盈春眨巴了两下眼睛,又想到她是一个人来吃饭,试探着问出声,“是跟班上的同学还没熟悉起来吗?”

      曼招弟看了她一眼。

      或许是嘴里的芒果肉太过香甜,又或许是午餐吃得太饱太满足,一扫她整个早上积聚下来的窒闷,曼招弟卸下了身上的尖刺,难得耐着性子回答,“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必要给自己找猪队友,气死了很不值。”

      罗盈春呆了一下,想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感觉曼招弟以冷漠的性子,交朋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犹豫了几秒,还是放弃了,转问道,“你读高几,高一还是高二?”

      “高二,在一班。”曼招弟把罗盈春的纠结全看在眼内,却是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淡淡应道。

      “一班是重点班呢,真了不起。”罗盈春说,“不过你们的班主任不好相处吧,温老师是学校里的老教师,教好多年了,听说人挺凶的,对学生也特别严格。”

      “我不在意。”曼招弟满不在乎,“而且我比她更不好相处。”
      看谁能玩得过谁。

      罗盈春一听,眉头轻扬而起,忍不住笑了,“你看着的确是不易折服的性子。”

      曼招弟猜在罗盈春心里,肯定觉得她是个不消停的刺儿头。

      不过她也觉得自己是个刺儿头,左右除了呼吸,干啥都能惹出事,干啥都能得罪人。

      短短一上午,她就得罪了班主任和同班同学,恐怕她以后在高二一班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又叉起一块芒果吃,这时有两个女生结伴走了过来。

      “小盈阿姨。”两个女生个子矮矮的,一人拿着一根棒棒糖在吃,看到罗盈春在,便走了过来,瞧见曼招弟吃着的芒果,眼里马上闪起了亮亮的精光,“居然开小灶,这是老师们今天下午的水果吗?”

      曼招弟手里的叉子一顿,一句‘关你们什么事’还没说出口,罗盈春已经温和说道,“不是,老师们的水果都是下午才送来的。”

      曼招弟闭上嘴了。

      那女生似乎很惋惜,“还以为能蹭个香蕉吃吃。”说着又看向曼招弟,见她没有穿校服,疑惑,“你是转学生吗?”

      曼招弟没应话,应该说是不想应,明明不认识,也从未有过交集,真不晓得哪儿来的自来熟。
      罗盈春见着她皱眉苦脸的模样,连忙说,“是,她是你们的学妹。”

      两名女生‘哦’了一声,又跟罗盈春聊了几句,便走了。

      曼招弟又听到那声‘小盈阿姨’。
      年纪轻轻晋升阿姨。

      “她们喊你阿姨。”曼招弟好奇心作祟,“你多大了,还是说只要在饭堂干活的,都喊阿姨?”

      罗盈春正想着曼招弟为啥交不到朋友了,没料到这人居然会纠结这个事,失笑,“阿姨就阿姨,不就一个称谓嘛,本来我就二十七岁了,都快大你们一整轮了,她们喊也正常。”

      二十七?

      曼招弟惨遭滑铁卢,原以为罗盈春顶多只有二十四五岁,没想到居然猜错了。

      罗盈春阿姨,蒜你狠。

      “你应该十七了吧?”罗盈春说,“那我整整大你十年呢。”

      曼招弟掀起眼皮,虽然听到一个比自己矮的人拿喊小孩的语气说话,让她非常郁闷,但还是态度严谨地纠错,“十一年,我十六,而且我生日还未到,准确来说,两个月后才是真正的十六。”

      这回罗盈春阿姨名正言顺地晋升为阿姨。
      真是可喜可贺。

      午饭后,她独自一人回到教室。
      带着罗盈春硬塞给她那盒的芒果。

      曼招弟看着小饭盒上憨厚可爱的黑白熊猫图案,心想罗盈春阿姨真是热心肠,不当居委会大妈着实是浪费人才。

      教室里,有几个同学趴在桌子上午休,曼招弟回到自己的座位,刚收好饭盒翻开书准备看,才想起赵珍刚才发来了几条消息,但因为饭堂太吵,她没有听,便点开了手机。

      赵珍说,从下个月开始,生活费会减少一半,要是钱不够花,让她问曼荣祥拿。

      还尖刻地抱怨早该问他拿了,说自己这些年抚养她花了不少钱,而曼荣祥却没有支付过一分钱赡养费,完全没尽到父亲的义务和责任。甚至还说了,作为母亲,她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其实连另一半的生活费根本不必承担。

      “老是让我掏钱,给了你钱,你也不会说声谢,就像全世界都欠你似的。现在我好不容易能怀上你林叔的孩子,以后很难顾上你了,你自己看着办......总之我也是没办法,你林叔本就不高兴我给你钱花,我夹在中间,两头难,你多体谅一下吧......”

      “你自己也争气些,可别忘了你爸从以前起,就什么事都听那死老太婆的,当初这一家子姓曼的,说你不是儿子,不能传宗接代,说你是个赔钱货迟早要嫁人,没钱养不了还打算把你丢了,现在那老太婆得了报应终于去了,你也别客气,你爸钱多得很。”

      “这些年我辛辛苦苦到厂子打工把你养大,供你读书,要不是你,我能过得这么难吗?现在你爸拿着那死老太婆的钱,过得肥姿肉润,还想和以前那样一分钱不出?想得可真美!我能让他如愿吗......”

      曼招弟猛地扯下耳机。

      窗外蝉鸣代替怨骂钻进耳膜,曼招弟看着眼前渐渐发糊的教科书,胸口忽然堵得厉害,堵得她差点把中午吃的饭菜都要吐出来了。

      这两个人,离婚这么多年,还是把对彼此的怨气、愤怒和恨意全往她身上倒,好像她天生就活该承受这些冤屈气,好像她只是个垃圾桶,只是个累赘。

      啊,不是好像,这两个人认为她本该如此。

      本该受这些冤屈气,本就是一个垃圾桶,本就只是个累赘。

      对她左推右卸,没有半丝情分,互相扯皮互相推搡,生怕被累赘继续耽误下半生的幸福。

      人养狗都能养出感情来,但她,她呢?

      她连条狗都不如!

      赵珍的话一直在脑海里徘徊,她恨不得一通电话打过去,跟她妈来一场歇斯底里的对持互骂,质问这个女人到底养自己什么了!这些年,小学和初中的学费因义务教育和外公贫困户的资格,全由政府扶贫支付,根本不需要赵珍花一分钱,就连自己升上高一的学费和校服、书本、文具诸如此类的额外费用,全是靠着优异的成绩,拿到市中的奖学金。

      跟赵珍没有半丁点关系。

      赵珍这些年来给过什么钱?哦,每个月给外公一千块,这就是一大一小每月衣食住行的所有费用。

      而这一千块,还经常被好赌的外公起码拿走一半去赌钱。

      还给过什么?对了,还有外公去世后,每个月迟迟不到账的六百元,每一笔花费清楚严明,至今为止总共还不足五千块!

      这就是赵珍所谓的辛辛苦苦外出打工,不到两年时间,打工打到自己厂长的床上,成为人人皆知人人喊打的小三贱妇,让她从小被人指点,被人非议,结果到头来居然反过来责骂她是个累赘,责骂她花钱多,甚至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卸在她身上。

      这怪谁啊?怪就怪她活该!

      谁让她不是个男的?按照赵珍的话,她要是个男的,母女两人又怎沦落到被赶出曼家的门,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被谁让她缺了那根东西!都怪她,全都怪她,她活该!她就是活该!

      撕心裂肺的愤怒、怨恨不断冲击大脑,想发|泄,想呐喊,想不管不顾做些什么来宣泄这股在身体胡乱窜动的郁窒痛苦,但是不行,她不能喊,不能哭,甚至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突然,曼招弟双手不受控地剧烈颤抖,她低头,像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神经病似的,开始猛地用指甲去挠手臂。

      一直挠,一直挠,仿佛感受不到痛,死死咬着牙,右手发狠地抓挠自己的左臂,一下又一下,动作逐渐变急、变快、变狠,像要把皮肤撕扯下来一般,无比用力,无比使劲!

      很痛,非常痛,痛得钻心,但她现在就想让自己痛,最好痛到能让脑子麻木,什么都不去想,痛到能把刚才听到的话全部忘记......

      很快,手臂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红痕,有些长痕上,甚至渗出了刺眼的红血珠。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有这个怪毛病,所以指甲留的都很短,尤其是右手的指甲,几乎要剪到肉里去。

      但还是避免不了会痛,会挠出血。

      看到血缓缓流出,一长串骇人的红映入眼眸时,她终于平静下来,停下了挠抓的动作。

      她故意不擦,木然地看着血慢慢涌出,然后越流越多,如水流般从数个伤口分支而下。

      渐渐染红了手臂。

      终于看满意后,才忍着手臂上尖锐发麻的痛楚,驾轻就熟地在书包里掏出一包止血敷贴,帮自己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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