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雪山》颂宜

1、再见

　　十月份，沪市刚迎来一波冷空气，天黑以后，室外的北风更加凛冽，还时不时掉几滴雨下来，更添阴冷。外面刚下班的行人都忍不住紧了紧外套围巾，匆匆奔向地铁站。

　　位于市中心的X酒店前两年才刚刚建成，造型前卫，充满科技感，跟沪市众多历史悠久的老牌酒店风格差异极大。

　　此刻这栋大型建筑的室内温暖如春，灯火通明，充满科技感的外立面像是被点燃的冷色火焰，昭示着今晚会有一场大活动。

　　时钟指向晚上七点半，离Altair的发布会开始还有半小时，灯光音响等设备最后的调试已经完成，受邀的人员开始慢慢进入会场。

　　这场发布的规格极高，邀请来了本地政/府/领/导、众多金融机构、投资公司、还有许多外企大中华区的负责人和主流媒体人。

　　宴摘星所在的维安证券，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券商，自然也在受邀行列，由公司的董事总经理何庭代表维安出席，

　　而何庭一直极为赏识宴摘星，因此这场发布会便指定了宴摘星陪同参加，算让她见见世面，也让她拓展一下人脉。
　　除她们二人之外，何庭此次还带了一位男实习生过来，是今年秋招刚来不久的新人，叫陈沛禹，连实习期都没过，就能出席这种活动，看来确实像公司里传的那样背景颇深。

　　见时间快到了，何庭与宴摘星收拾妥当，来到陈沛禹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提醒他出发。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收拾的像孔雀开屏似的陈沛禹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让两位美丽的女士上门等我，真是不好意思。”

　　何庭看上去跟他很熟，懒得接他茬，轻笑了声：“别贫了，赶紧出发吧。”

　　说罢转身就走，让两个下属紧随其后。

　　陈沛禹转头对宴摘星挑了挑眉，用口型无声问道：“帅吗？”

　　宴摘星只得敷衍的点了点头。

　　陈沛禹也不气恼，仍旧嘴角噙着笑，双手插兜，不急不缓的跟着往前走。

　　进电梯时恰好遇见了的松杉资本的齐总和他的助理，几人又是好一阵寒暄，才相偕走进了会场。

　　***

　　随着时针慢慢滑向八点，与会人员全部落座，大门关上，整个礼堂也都暗了下来，只有一束顶光落在舞台上。

　　Altair，一家横空出世的新公司，公司官网上显示的主营业务是新能源汽车以及无人驾驶系统，三年前才刚在国内注册，研发中心设在了硅谷，今年研发中心迁回来了一部分，设在了京市海淀区。

　　三年磨一剑，今天才是它首款产品的发布会。

　　而一家尚且名不见经传的新公司，发布会却能办成如此规模，外界也早已铺天盖地的投放了许多天广告，造势汹涌，皆是因为它背靠着震霆集团。

　　但此刻能受邀坐在这里的人心里都清楚，何止背靠振霆集团。
　　这家新公司的CEO，就是振霆周家的二公子。

　　宴摘星自然也知道。

　　但她还是来了。

　　时间越临近开始，宴摘星就越是紧张。

　　陈沛禹察觉出她的不对，用手肘轻轻碰了下她：“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了？”

　　宴摘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可能是午休没睡好，现在一黑就有点犯困。”

　　话音刚落，台上就出现了动静。

　　两人向台上望去，一个身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上来。只见他肩宽腿长，脊背挺直，步履从容，风度与身姿皆是极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明星。

　　“大家好，我是Altair的首席执行官，周回恕。”

　　周回恕的声音像潮水一般铺满了整个礼堂。
　　也像潮水一般把宴摘星淹没，让她挣扎，窒息，无处可逃。

　　时隔多年，她终于再见到了这个男人。

　　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一般紧缩了起来，连呼吸都差点忘记。
　　这么多年来，每次听到他的名字或者与他有关的消息，宴摘星的身体就会不受控的给出这种反应，更别说此刻亲眼见到。

　　他站在台上，定制合身的银灰色西装恰到好处的包裹了住每一份骨骼和肌肉，向前伸出手时，手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手腕上暗蓝色的表盘若隐若现。
　　今天他没系领带，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只有一个小巧的话筒别在衣领处，消减了几分正装带来的严肃感。

　　与大佬们不同，她们这些小喽啰只能坐到最后面去。

　　宴摘星只能遥遥望着周回恕，加上礼堂面积极大，二人相隔的距离便仿若天堑。

　　顶光灯自上而下落在了他身上。

　　普通人打这种顶光，会显得面部沟壑多，凹凸不平，看上去就无故衰老憔悴好几岁。

　　而周回恕却不同。

　　因为骨相生的极好，面部平整，突出来的只有恰到好处的眉弓和鼻梁，眉弓和睫毛的阴影落到眼眶处，给眼窝更添了几分深邃。

　　男人过了二十出头就容易发福，一些本科时还算清瘦的男同学，如今早胖成了两样。

　　时光也仿佛格外眷顾周回恕，这些年过去了，他没长胖，没变老，只是少了几分年少轻狂，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他看起来过的很好，宴摘星想。

　　“现在一提到高端新能源汽车，大家想到的都是特X拉，国产车只能占据一些低端份额……”

　　“Altair的研发中心汇集了全球最顶尖的人才，会用最前沿的技术和最先进的制造技术来打造属于中国、领先世界的新能源汽车品牌……”

　　“我相信无人驾驶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但中国的道路安全和居民出行信息不能被其他国家掌控。

　　为达到这一点，Altair会研发出市面上出最好的、最符合国人习惯的无人驾驶系统，让消费者在选购相关产品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国产汽车……”

　　“我承诺，Altair所有的制造中心和两大研发中心之一都会设在国内，这在未来将会提供数以万计的工作岗位……”

　　看着周回恕在台上从容自在地发言，宴摘星思绪不禁飘回到5年前。

　　那时她还在美国读研，专业方向是金融投资与风险管理。

　　周回恕知道了，便直接给她开了个美股账户，然后往里转了八百万，对她说：

　　“先用这点钱练练手。赚了算你的，赔了算我给你交的学费。”

　　彼时她还是个穷学生。

　　虽然拿了全额奖学金来美国读研，同学里面有不少有钱人。跟周回恕交往的这两个月，也算见了一些世面。

　　但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八百万，而且是存在了自己账户上，宴摘星整个人还是被震傻了。

　　她坐在沙发上，有点呆愣愣的仰头问他：“你不怕我拿钱跑路吗？”

　　周回恕一下就被她逗笑了。

　　她呼吸道不太好，周回恕便从不在她面前抽烟，有时正在抽，见她过来也会赶紧熄灭。

　　明明那么冷的一个人，在她面前却总是再细心妥帖不过。

　　所以他当时便叼着根棒棒糖，把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放下来，抬起头笑着看了她一眼，道：

　　“当然不怕。”

　　又有些无奈，伸手把人捞了过来：“你怎么这么可爱。

　　然后她便被抱了过去，也尝到了那根棒棒糖的味道。

　　那根糖是荔枝味的，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还记得。

　　事后，他还是怕她把这笔钱放在心上，便牵着她逛了逛二人目前居住的这栋房子。

　　“这幅画是梵高的真迹，四千多万吧。”

　　“这幅画是莫奈的，八千多万好像。”

　　……

　　走到楼梯前，见她的腿稍有些打颤，周回恕便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走到拐角的花瓶处才把人放下。

　　“这个花瓶忘了，七八百万吧。”

　　……

　　说到最后，才想起来这栋房子本身：“哦，还有这栋房子，当时买下来三千多万吧，都是美元。”

　　最后二人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院子里的喷泉。

　　周回恕从后面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take it easy，宝宝。别对我有压力，这真的只是小钱，我就是想让你练练胆子。”

　　说到这里，他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

　　“你千万记住了，搞金融投资，心态也是能力的一部分。
　　这个圈子里混的好的，都是些家里有资源、从小见过世面的，所以才能举重若轻。
　　你这么好，我不想让你在这方面比他们短了一块。”

　　宴摘星忽然有泪涌上。

　　被人如此温柔、如此郑重、如此珍视的对待，反倒像被一把温柔箭射穿心脏。

　　这一刻从心脏缺口处涌出来的喜欢，多到像是要把整个身体都压垮。

　　她用力睁了睁眼，想把泪压下去，便手足无措的找了个话题引开他的注意力。

　　“那你以后也打算搞投资吗？”他学的也是经济学。

　　他却已经注意到了她眼角的湿意，手掌扶在她颊边，大拇指先轻轻把泪抹去。

　　然后才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一副有些看不上的样子，说道：

　　“玩儿钱对我来说没什么意思。”

　　“我要做，就回国做实业。”

　　一别经年，此刻他站在台上，看起来耀眼无比。

　　他确实在做实业，做的还是这个时代最好、最先进且利国利民的实业之一。

　　他就像远在天边的一颗星星，不必靠近，也无法靠近。

　　但只要看见他还挂在那里亮着，且这些年来，这份亮度从未因种种挫折艰难而减损分毫。

　　宴摘星就会觉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