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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黑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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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凝滞得可怕,黑夜中万物屏息。夜空中孤悬着一钩月,月色朦胧,于这茂密的树林间铺了一层银灰,耳边只摩挲着些微树叶的窸窣声。
她藏身于这片半人高的血荆棘中,手腕、脖子、小腿等周身各处都被细密的血荆棘划破了肌肤,胸膛里心跳快的出奇,她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在密林中锻炼出的野兽本能让她感受到了那种被捕猎者盯上的危险。
“呲——”破空刺目而来的一点银光。
暴露了!
身体本能的动作,她下意识地挥动手中的匕首,从荆棘丛中一跃而出。
羽箭箭身灌注了恐怖的力道,即使是被匕首打断原本的途径,依旧刺入了她的左手上臂。身体往后倾倒,冲缓了部分箭身前进的态势,箭头并没有射穿,而原本手中握着的匕首已经被甩飞到了几米开外。
“……”她捂住手臂,起身,看向面前踱步而来的身影。
“没有想到你会躲到那里,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沐浴在银白的月光中,来人的面容清晰地呈现在她的面前,“看来我之前了解到的传闻不虚,你的体质很特殊,血荆棘的毒对你无效。”
一身银白色的华服,在黑夜中格外显眼,银色的面具下,那双璀璨的琥珀瞳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从容得宛若此刻在参加一场优雅的面具酒会,仪容得体,甚至说话时的口音语调也轻柔得如同在吟诵伊斯·莫岚的经典篇章。开合的嘴唇很薄,像开过刃的细刀。
心脏跳动得愈发剧烈。
是一种本能的危机感,这个人是比密林中的野兽更可怕的生物,它们在狩猎吞噬前会携带着磅礴的杀机,而面前这个人,甚至让人错觉他会俯身给予你一块做工精致的方帕,询问他是否能收割你的性命。
她身上的衣物满是斑驳的血迹,有她自己的,也有之前被她屠杀的,发丝间是密密的血荆棘的倒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他衣冠整洁,甚至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加高贵典雅,任何对他的无礼都会显得是无耻的亵渎。
她忽然想到了夏伊。
“明天早点回家吧,我会给你煮你最喜欢的茱藜汤。”出门前他这么叮嘱自己的。
夏伊,夏伊还在等她回去,她必须回去!
几乎是瞬息之间的动作,她折断了扎在自己手臂中的羽箭,一把撩过发丝间的血荆棘的尖刺,捏碎,涂抹在折断的箭身截面,冲着他的脖子而去
。
似是没有预料到她此刻尚有余力反击,她接近时,他依旧没有动作,但随即,他迅疾地捏住了她进攻的这只手的腕骨,咫尺之距,却再也无法刺下去,腕骨上清晰地传来他可怖的力道,动作被强硬打断。
她下意识地支起右腿前膝意欲进攻,却似乎正中他的下怀。以被扣住腕骨的手为支点,他另一只手控住她的腰身,一转,使得她的身体从原本的直面相对转为背对于他,手中的断箭已经被打掉在地,原本扣腰的手已经上移到脖子处,自己的手则被生生压向胸膛,脖子被彻底锁死,上半身整个人被他完全掌控。原本屈膝的动作被他顺势带下,直直跪倒在地,他的左腿借助重力压在她的小腿处,直接丧失了任何活动的可能性。
她几次挣扎,无果。
两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贴着她的后背,他的心跳也清晰地传入她的感知。
平稳。平稳得令人恐慌。
不知道是不是周围的一切过于安静,她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得厉害,完完全全在告诉自己身后的这个猎人,她此刻的状态有多么糟糕。
“你的体质,各种毒素对你都无效吗?”耳朵处有点痒,他说话的气流声带着温度轻轻地扑向耳膜,仿佛绞杀猎物的巨蟒在下达死亡通告,“我在箭头上涂了狐屠草的汁液,狐屠草一旦进入血液会立刻导致人体麻痹,可是你现在都还有余力反抗——”
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他刻意顿了顿,语调中笑意轻快:“果然,你是我狩猎过的最好的猎物。”
他的手腕忽然发力,瞬息间涌上强烈的窒息感,她的视野陷入灰白。
“嘭——”后面传来一声闷响,环住脖子的力道忽然间彻底松懈。
她劫后余生地大口呼吸。
“还能走吗?”是一个很温柔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想要退开。可惜腿脚先前被压得太死,血液不畅导致腿脚发麻,只能硬撑着挪开了稍许距离。
似乎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来人蹲下了身,解下了黑色面具,毫无顾忌地放任自己进入了她的攻击领域。
她的夜视能力极强,纵然月光稀疏,依旧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是一张很漂亮的脸,浅茶色的眼睛尤其漂亮,没有任何杀气。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吗?”完全没有被她面具掉落后显露出的狰狞面容吓到,他的声音温温的,目光投向她肩膀上尚未拔出的残箭,手上的动作也相当干脆利落,利用树林中较为坚韧的藤蔓将地上被打昏了后脑勺的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她没有出声,依旧静静地盯着他。
“能有劳你帮忙采一节血荆棘的枝条吗?”将那人的手腕尤其多绑了几圈,他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看向她,看着体力不是很好的样子,注意到她的视线,耐心地解释道,“这人的力量很强,我体力不行,一旦他醒了会很危险。”
说着,他抬头望向天幕中的那钩细月:“已经过午夜了,离这场狩猎结束估计还有六个小时,我们得用血荆棘的毒拖缓他的行动。”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体力逐渐恢复,她揉了揉手腕和膝盖,起身,向着原先藏身那处的血荆棘丛走去。
她走得很慢,耳朵警惕地收集着周围的声响,只要身后这人有任何一点异动,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结束掉他的生命。
身后传来细密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臂上的这只残箭。
“你的匕首,还是拿着吧。”黑暗里,他几步就追到了她的前面,直面对着她,声音分明地传来,“你腿上有受伤吗,我看你行动不是很方便的样子?”
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她沉默地摇了摇头,接过了他递来的匕首,非常利落地砍下一大串血荆棘枝条,毫无顾忌地将它们抱在怀中,对上他的眼睛。
“谢谢。”他笑了笑,“你做的很好。”
重新回到原处,看着此刻被捆绑得严严实实,手心处被扎了满手血荆棘尖刺鲜血淋漓的人,她举起匕首,视线死死地凝固在那人展露在外的纤细的脖颈上。
看着很细,匕首应该一下就可以割喉成功。
“不行,”立刻读懂了她此刻的心思,他却出声制止了她的行动,“虽然‘血色狩猎’规定猎场内不限生死,但是以他的身份,如果被你在这里杀死,你即便赢了这场比赛,他背后的家族也不会放过你。”
静静地听着他的陈述,她没有再动作,却也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太危险了,这个人。这是几百场狩猎下来唯一一个真正将她逼到如此绝境的人。心底的声音在告诉她,如果不杀了他,他迟早会再度寻着踪迹找到她。一个强大又有耐心的猎人——
她的野兽本能告诉她无论如何都要杀了这个人。
“只要等到明天过了时间,我们就赢了,没必要为自己招惹上这样一个恐怖的猎人。”挡在她面前,他倏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而此刻她手上抹着血荆棘毒素的匕首对着他的心脏位置也只不过一寸的距离。
他的声音沉静,直视着她的眸子,坦然地接受着她的目光审视。黑暗中,几乎覆盖了她整张左脸的大片暗红色胎记交织在一起,狰狞可怖,唯独那双眸眼睛,深蓝色的瞳孔沉静得不起丝毫波澜。
片刻,传来他轻不可闻的叹息声,随即,出乎她的意料,他直接放开了对她手腕的控制,转而轻柔地抚上了她的面容。她手中愈发逼近他胸膛的匕首都已经刺破了他身上那件沾满尘土破败不堪的衣服,此刻生生地顿住了。
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贴在她的耳边,嘴唇翕动间,他的声音微不可查。
一瞬间,她的瞳孔急剧收缩,毫不犹豫地加重手里的力道向着他的心脏刺去。
“……”不是熟悉的匕首破开血肉的触感,出乎意料的坚硬,最开始刺入一点后就再也无法深入进去,仿佛先前陷进分毫的泥淖后立刻面对上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是她目前对付不了的护甲,意识到这点,她立刻推开面前的人,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开。
“……”静静地看着她跑开的身影,他没有追出去,轻叹了口气,拔下了护甲上的匕首。
走到被捆绑的人面前,他半蹲下身,摘下了那人面上的银色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