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野》理鱼呀

1、路川

　　夜色朦朦胧胧，世界仿佛披上一层黑色轻纱，月凉如水般斜洒在地面，冷清的街道上，往来行人寥无。

　　李记烧烤店内只有几个稀落的客人在吃宵夜，烟酒味、烧烤味、汗味仍弥漫不散。

　　空调挨着柜台，江瑶刚刚忙极了，此时见客人不多，坐下来歇息。

　　在暖气的吹拂下，她上眼皮渐渐搭在下眼皮上，脑袋时不时点下去又抬上来。

　　困意袭来，实在撑不住了。

　　她稍微侧身，背对着厨房，再装模作样的挺直身子坐着，小手支楞着脑瓜子，然后眼皮一闭，再安然入睡。

　　“已经为您接到新的订单，请注意查看。”

　　她猛然惊醒，被这冷冰冰的声音硬生生拖回现实里，偷偷瞄一眼厨房里的李叔，李叔没发现。

　　她拿起订单，二话不说，三步并两步走进厨房，一会儿便拿着外卖出来了。

　　推门而出，新鲜甘冷的空气直入鼻腔，她也顿时清醒。

　　江瑶看一眼地址，眼睛亮起光芒，迈腿径直向对面小巷走去。

　　小巷无灯，不通行人，尽头立着一堵高墙，昏黄路灯勉强照亮巷子口，再往深处便是一片黑暗。

　　她刚走到巷子口不远处便顿住。

　　“就是你出卖了川哥？”

　　“你知不知道川哥前天有多险！”

　　“川哥家都被掏了！”

　　…

　　路灯昏黄，黯淡无力的灯光延伸至巷里一方天地，窥见里面不可照人的秘密。

　　江瑶轻手轻脚走到巷口边。

　　巷陌里，四个少年背对着她，一个垂头的男人跪在地上。

　　男人像囚犯一样被两少年死死扣住，一个少年向他毫不留情的挥舞拳头。

　　男人深深垂着头，像只苟延残喘的狗，叫也叫不出，被打时身体只能本能的颤抖。

　　江瑶顺着昏黄灯光，清晰看见男人侧脸鼓包，眼角被打出的青肿於伤，嘴角流下一道道深红鲜血。

　　巷子深处，还有个少年站在光影交界处。

　　他脸莫测难辨，高高瘦瘦的身子倚靠着墙，单手插口袋，另一只手把玩着一柄精致小刀，眼神散漫地看着地上男人。

　　对方几个少年背对着江瑶，还未发现她正鬼鬼祟祟的偷窥着。

　　江瑶对手中外卖皱着眉，又看向巷陌，内心叹了一口气。

　　正小心翼翼绕路而过，结果，意外还是发生了。

　　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江瑶：……

　　小弟们闻声，转头便看见一位猫着腰、又手忙脚乱拿着电话的少女。

　　路川转身，眼稍轻扫，看见江瑶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身上穿着黄色外卖服，油腻的刘海贴在头皮上，脸上带着尴尬又谄媚的笑，他眼神闪过嫌弃。

　　“各位大哥，我只是路过，路过，你们继续，继续!”江瑶没看见路川的眼神，说。

　　空气中的气氛莫名恐怖。

　　路川不言，眼神轻轻一撇停手的小弟们。

　　他淡淡道："继续啊，这位善良美丽的小姐都发话了。”

　　小弟们听见老大发话继续揍人。

　　“力度在大点啊，没吃饭啊？”

　　“往肚子打准点啊。"

　　路川在旁边云淡风轻地指点。

　　仿佛在说“你这菜少放点盐啊”“你这菜火候大一点啊。”

　　江瑶见他们这样，想乘机开溜，转身迈腿就被后面的人叫住。

　　“一起欣赏啊。”低沉肆意又带着戏谑的嗓音从黑暗深处传来。

　　听见这近乎命令的语气，她身体像被按了暂停键。

　　少年像在谈论家常“今晚我们吃酸辣土豆丝吧”。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没有选择余地的、令人不容拒绝的霸道肯定句。

　　慵懒随意的语气、真挚诚恳的邀请。

　　这令她怀疑对方是真的在邀请她欣赏真·美景了，欣赏烟雨江南、青黛绿山亦或者欣赏海天沙滩、俊男靓女。

　　然而，这些统统都没有，这里只有一副令她毛骨悚然的霸凌画面。

　　夜色弥漫，秋风瑟瑟。

　　身后一个撒旦般的少年以欣赏的眼神看着小弟凌虐叛徒。

　　他眼神中还带着点遗憾，似乎在说手中有一杯红酒就更完美了。

　　欣赏什么啊？江瑶咬牙切齿。

　　她内心骂骂咧咧，表面机智转身，嘴唇噙着完美天真的微笑，向少年发出的邀请表示十分荣幸。

　　然后又一脸非常为难说：“可是我的外卖时间快到了，要不大哥您让我借过一下，我进去送个外卖？”

　　“嗯。”路川嘴上答应，却没吩咐小弟让路，脚也没动半分的意思。

　　江瑶见状提着外卖就进去。

　　借过路川旁边，目光一扫他那似笑非笑的脸，身体微顿。

　　“大哥，你笑起来真帅！”江瑶对他夸赞道。

　　路川的确很帅，天生的模特脸、衣架子。

　　他身材修长，上身黑色皮夹克，内衬黑色背心，随意露出平直性感的锁骨，帽檐底下是一张俊美邪魅的脸，眉毛如人一样张扬，眼尾慵懒的高挑着，幽深沉黑的眼眸里漾着深不见底的笑意，如刀刻般锋利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嘴唇轻抿一勾。

　　路川听见她的夸赞，眼稍流露出讥讽的神情。

　　江瑶没看见，已经走到深处，疑惑巷子里没有门户，只有堆放在这儿的垃圾杂物。

　　外卖放在地上，拨通客户电话，刚想亲切的提醒对方外卖到了，结果，她听见从路川那儿传来铃声。

　　江瑶：？

　　她一转头，眼神带着一分懵逼两分震惊三分不知所措。

　　路川一只手慢悠悠的拿着电话，屏幕上正好亮着一串数字。

　　江瑶不死心的到路川跟前，仔仔细细的对一遍手机的数字。

　　路川见她眼睛都快贴在自己屏幕上了,往后退了半步。

　　少年高高挑起眼尾，眼神含着冷寂的谑笑，上下一扫江瑶。

　　江瑶不时眨巴眨巴，假笑的跟个傻子似的看着他。

　　他微皱眉，闻到江瑶身上的烧烤味烟味杂在一起，嫌弃的眼神再一闪而过。

　　饶是习惯了微笑的江瑶捕捉到他这嫌弃的目光，嘴角的笑一顿，以为是自己笑的不够真挚，倏的又笑的更灿烂了，在路川眼里也更像个傻子了。

　　“川哥，我手都揍疼了，让我歇会儿啊。”

　　“嗯，可以换只手。”善解人意的路川提醒道。

　　小弟换只手继续，又甩了甩手，选择休息几分钟。

　　男人稍微得了一丝喘气的机会，身体动弹不得，嘴上却怒骂道：“咳咳…路川，你就是个私生子、废物！”

　　“哎呦，你还敢骂川哥！”

　　还没休息完的小弟听了，直接上去一拳。

　　男人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

　　路川不怒反笑，从深处慢悠悠的走出来。

　　少年挺拔修长的身子立在男人面前，手中灵活把玩刀刃。

　　刀刃像优雅的蝴蝶在他手中翩翩飞舞，他用刀抬起男人下巴。

　　“私生子？”少年面对男人眼睛淡淡说，眼神中皆是戏谑。

　　刀身轻轻滑过男人脸，那人眼神惊慌失措，生怕自己当场被嘎了。

　　江瑶眉头一皱，这人不会真的要做出什么事吧？

　　突然铿的一声，还没看清他动作，那刀就被少年深深扎进砖缝里。

　　刀擦过男人脸颊，一滴滴血珠渗出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比刚刚颤抖的更厉害，嘴也一直哆嗦着。

　　路川轻笑了一声，似乎对男人惊魂吓坏的模样很满意。

　　他拔起插在砖缝里的小刀，刀刃往男人身上慢慢的、重重的一擦，再随意的一收，便从男人面前轻飘飘走过。

　　小弟见自家老大离开，纷纷跟上去。

　　男人双手失去了禁锢，身体摔倒在江瑶面前。

　　“大哥，你外卖不要了？”江瑶看路川要走，指着角落里孤苦伶仃的外卖问。

　　路川偏头，睥睨的看了眼外卖，又在江瑶身上停顿一秒迅速移开，似乎不想在多看一眼。

　　江瑶对路川的眼神感到莫名其妙。

　　“扔了。”路川头也不回，对旁边小弟吩咐，像在吩咐丢垃圾一样。

　　江瑶见他小弟干脆利落的扔掉外卖，目瞪口呆。她辛苦的跑过来送一趟，路川还用那样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就算了，竟然还当她的面扔掉外卖，虽然不是自己做的。

　　她眉头一皱，内心不禁恼怒，一看地上有个男人艰难抬头，眼神在乞求自己。

　　她真挚微笑：“一百块，帮你打120。”。

　　男人的眼神从痛苦突然变成了极度震惊，小姑娘年纪轻轻，看你这么可爱，我向你求救，你却乘火打劫？

　　“亲，不好意思，我还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给你打了99.9％的优惠。”

　　江瑶向下45°，露出更加天真无害的笑容看向男人。

　　男人咬了咬牙，痛苦的眼神转变成震惊之后又变成痛心，最终勉强点点头。

　　江瑶拿到男人口袋里的现金，打了120，瞅了一眼被丢在旁边地面上的外卖，叹了一声无奈的长息，弯腰捡起，提着原封不动的外卖回到小店门口。

　　回到店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李叔在厨房内，终于配好隔天到食料，伸了伸懒腰走出厨房，疑惑的看着手上提着外卖的江瑶。

　　“李叔，刚刚有个发病的客人，他不能吃，所以又给我们了。”

　　江瑶一本正经的跟李叔解释。

　　“奥，没事没事，瑶瑶，辛苦你了哈，这是今天的工钱！”

　　李叔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花花的现金。

　　江瑶笑的矜持，余光瞄到红色纸币。

　　她诧异的说：“李叔，你给多了呀。”

　　李叔说：“不多，今天儿给你涨的!”

　　“现在也不晚了，你早点回家吧！”

　　李叔一脸笑意，眼角尾纹随之皱起，江瑶内心一阵暖流经过，多亏了李叔的照顾，她才找到一份零工补贴自己和姥姥的家用。

　　江瑶手上边收拾好书，边跨起书包走出店门： “好嘞，谢谢李叔，我回家咯！！”她暗暗把李叔这份恩情记在心里。